33 找到了!

中年女人曾給來尋人的四人說過。為了慶祝小孫子的出生、滿月,譚家力求把一應事宜都辦得體體面面,甚至有在村中擺十天有肉有酒的流水席的打算。

照這麽看,他們熱情地邀請幾個陌生人去家裏喝酒吃菜,仿佛也只算得上尋常了。

不過,雖然已經想好“在這兒嘗試一下‘游魂’的手感”,面對迎賓者的邀請,白、梅兩個還是沒有直接接受。

兩人态度客客氣氣,拱手道:“多謝鄉親邀請。只是我們肩負要事,趕路為上,怕是不能應邀了。”

君家兄弟聽到這話,瞳仁微微一縮。又驚又疑,不敢講話。

一直到白、梅兩個帶着他們從來路離開了,兄弟二人才一前一後開口,道:“白大哥,梅大哥,我們這便走了嗎?”

“咱們走了,師姐和師兄……”

白争流:“不急。多半也走不出去,只是四下轉轉,了解一下情況。”

梅映寒也道:“此前與你們說過,我們曾經去過的‘常宅’,宅子外面便是一片大霧。此地卻仿佛不同,譚家之外,山林、小道都清晰可見。”

君家兄弟屏息靜氣。

明白了,原來是有疑點!

想通此節,兩人把心頭的疑問推出去,開始認認真真打量周圍環境。

看樹還是樹,看水還是水,倒是和一般話本子裏主角遇鬼之後到處冒血的情形不同。

不過,白大哥前面說了,“多半也走不出去”……

在周圍轉了些時候,君家兄弟總算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

他們分明是沿着記憶走在林子裏。按照來時的狀況,只需從中穿過,就能看到譚家莊了。可現在,他們在林子裏轉了半天,往譚家莊的出口沒找到,反倒又聽到了譚員外家喧嚣熱鬧的動靜。

白争流低聲與梅映寒道:“這麽看來,這次咱們能活動的空間和‘常宅’差不多。”

梅映寒贊同,又補充:“‘常宅’外面有白霧,白霧裏有害死胡大哥的東西。這邊林子裏說不好也有些險物,只是如今尚未出現。”

白争流沉吟:“我倒是覺得,害了胡大哥的還是那常老爺。”

梅映寒看他,白争流有理有據:“梅兄,我此前與你提過,胡大哥、常老爺給人的感覺相近……”

君家兄弟悄悄豎起耳朵:這可是來自白大哥、梅大哥的寶貴一手經驗!須得多學着點兒。

四人當中,兩個講話,兩個虛心求學。伴随話音,幾人在外面大致轉了一圈、确定此番的活動範圍。

而後,他們慢慢又回到譚家門口。

見到再次出現的四人,迎賓者們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依然笑着招呼:“大俠們,這是又轉回來了?”

語調樂呵呵的,一點兒沒有話中有話的意思。

白争流朝幾人臉上看一眼,見他們臉型相仿,心裏便有了大概猜測。此刻平平靜靜地點頭,道:“還是要到貴宅叨擾——前面聽說,今天是有孩子滿月?”

迎賓者們笑道:“正是鄙人侄孫。”

白争流臉上透出幾分恍然,“那幾位便是孩兒母親娘家的伯父了?”

迎賓者們笑道:“不錯。”說着,還來了個介紹。

原來他們當中最年長的一位是譚家兒媳的大伯,身側站着的青年則是其子,算來是譚家兒媳的堂兄。

再旁邊兩位歲數比前者小,又比後者大的則是譚家兒媳的三叔、四叔。二者皆在壯年,腰背、手臂都呈現出一股習武之人才有的虬結肌肉。

一家人姓孟。白争流聽過、看過,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兩位孟家阿叔定然練過刀。”

孟家三叔、四叔笑道:“你這後生,眼神倒是不錯。”

白争流仍是笑:“同是習刀之人,自然有這麽些眼力。”一頓,“既是幾位阿叔在外招呼,孟娘子生父,多半便在院內了。”

孟家大伯搖頭:“非也。我那侄女命苦,自幼便沒了娘。待到長成,又沒了父親。”

白争流略略吃驚:“這……”

他立刻道歉,孟家大伯反過來安慰:“你一個外鄉人,自然不知道這些細節,非你之過。”

雖不是新娘的親生家人,但從孟大伯到孟四叔,幾人與譚員外家的關系明顯都很不錯。

白争流四人正式進門時,譚員外本人恰好出門查看情況。爽朗笑聲從身後傳來,聽得君陶忍不住嘆息:“這麽好好的一家子,又是大喜之日,偏偏被山匪……唉!”

君陽卻沒心思感慨這些。他認真看着四周狀況,目光從一個個譚家人和外來賓客身上掃過,想要在其中找到師姐夫婦的身影。

可惜沒能成功。入眼的都是陌生面孔,他們彼此之間倒是說說笑笑,仿佛熟稔。

君陽失望,但也沒将這份失望體現在面上。

譚家沒有特地給他們安排座位,四人便尋了個僻靜地方坐下。

未到開席的時刻,他們面前擺的便也不是什麽大菜熱菜。但瓜子點心、茶水酒水一類卻少不了,不遠處還有賓客在劃拳,吆五喝六,引去一片旁觀目光。

到底是當弟弟的先按捺不住。白、梅兩個還在觀察周圍人樣貌身形,君陶忍不住道:“白大哥,梅大哥,我們——”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讓人打斷了。

卻并非白、梅中的一人,而是從旁邊桌子上湊來,見了他們就笑,道:“幾位大俠、少俠,你們是頭次來譚家莊?”

君陶眉毛一抖,不再開口。白、梅兩個則轉頭看他,視線在男人一張略長的馬臉上掃過,露出個客氣神色,“正是。”

馬臉男人得了他們回應,臉色更喜,道:“我說呢,怎麽從前從未見過你們。”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次四人,也是有段時候沒一次進這麽多新客了啊。”

新客?白争流重新看一眼男人,恰好對上對方意味深長的目光。

刀客:“唔。”

馬臉男人維持着高深莫測的神情。

白争流緩緩轉頭,和梅映寒對視,道:“看這天色,怕是要等些時候才能見到剛出生的孩兒了。”

梅映寒微微笑一下,“咱們事先并不知道會來吃人家的酒席,否則的話,總該買些禮送上。”

白争流琢磨:“如今是來不及買禮。不如就各掏些銅板,算作禮金?”

兩人對話,語氣、神色都顯得平常輕松,反倒讓旁邊的馬臉男人顯得太過在意。

他很快也意識到這點。眯了眯眼睛,又把目标轉向君家兄弟二人。

君家兄弟倒是很想找這自己湊上來的家夥打探消息。不過有白、梅兩個的表現在先,他們原先也不是什麽蠢人,自然明白不能随意與之搭話。于是無論馬臉男人如何用眼神對着兄弟兩個勾勾搭搭,君家兄弟都不理會。

在四人的有意忽略下,馬臉男人神色一點點轉為陰沉。

但他還是不打算放棄。

看着眼前四人,馬臉男人舔了舔嘴唇,先用警告的目光在周遭轉了一圈兒,才壓低嗓子,道:“知道我為什麽一眼看出你們是新客嗎?——若是譚家莊人,怕是壓根不會靠近這棟宅子。”

四人聽到這裏,終于朝他落下一點目光。

馬臉男人矜持微笑,道:“你們現在聽不明白我這話是什麽意思,無妨。只要在外面轉上一圈,自然就明白了。”

白争流聽到這裏,眉毛一跳。

在常宅的那些經驗,仿佛一下子失效了。

無論常老爺還是安伯、平哥,包括胡屠戶,他們都盡力把自己“非人”的身份瞞到了最後。哪像是面前這男人,上來就說得這麽明白坦誠,像是生怕他們不知道自己處于危機當中。

白争流雖然知道不該讓一個來歷不明之人占據談話主動權,但聽到這裏,還是展露出一絲興趣,說:“因為譚家莊出過案子?還是因為其他?”

馬臉男人明顯意外。

他看看白争流,再看看旁邊三人,忽而意識到什麽,抽氣道:“原來你們知道。”

四人面色不動。馬臉男人“啧”了一聲,拱手:“看來我前面那句‘大俠’果然不曾叫錯。都到了這種境地,諸位還能面不改色,佩服佩服!”

白争流下巴微微擡起,做出一個比對方前面還要高深莫測的表情,道:“你既‘佩服’,那便有話直說。”

梅映寒适時接道:“上次與我們打交道的你這種‘人’,可不像你這樣啰嗦。”

馬臉男人瞳仁微縮,再看眼前四人時,眸中又添了一重深思。

“既然如此,”他道,“我也不廢話了。離開這地方的法子,與我賭一局,我就告訴你。”

白争流定定看他,頭腦當中快速權衡:很明顯了,馬臉男人對他們有所圖謀,這才會主動靠近。

但他又沒辦法直接做什麽,這才選擇了“賭局”作為媒介。

為什麽?有了媒介鬼才能害人?還是因為此時是白天?有其他東西限制了這馬臉男人……男鬼?

都到這種地方了,又是前面那樣的表現,白争流很難認為對方是人。

這些思緒說來繁多,但從頭腦中閃過,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馬臉男人定定地看着刀客,見他嘴唇微動,面色之中立刻透出喜悅光彩。

奈何白争流的話還沒說出來,他身後就傳來一道嗓音,十分堅定,道:“他們不賭!”

馬臉男人臉色一變,斥道:“怎麽又是你這個多事的婆娘?!”

君家兄弟則瞬時驚喜,同時叫道:“師姐!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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