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敵意
等譚員外在各桌上轉了一圈,重新來到自己新友面前時,就見一行人正捧着一枚玉簪,來回傳手。
先是盧青拿手帕墊着簪子,将其放在妻子發間比劃:“清娥,錢大哥這簪子當真極是好看。”
聶清娥抿唇一笑,“怎麽,你要買來送我?”
盧青:“君子不奪人所好,”一頓,“錢大哥,你可願出手?”
錢貴搔搔頭,“若是旁人,我定然是不願意的。可若是盧大俠,自然好說!”
旁邊君陶抱怨似的笑笑:“盧師兄,你也給師姐買過太多首飾了。這簪子分明是我先看中,預備買來送給師父的。”
盧青“喲”了聲,“你這小子,倒是有孝心。”
君陶得意洋洋:“那是!馬上就要到師父壽誕了,我原先想尋一把好劍送上。但轉念想想,再好的劍又哪裏比得上師父用了多年的‘抱樸’?倒不如從別的方面考慮。”
君陽:“好了,阿陶。既是盧師兄先看上,咱們還是再尋他物。”
盧青:“不。孝敬清娥的師父,原本也是我分內之事……”
白争流:“梅兄?怎麽一直不說話。”
梅映寒嘆氣:“我原先還想,長久未回天山,再回去時,總要給那群小的買些什麽。”
君陶瞬間警惕:“什麽?原來梅大哥也要和我們搶。”
梅映寒:“倒也不是。”
錢貴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咳了一聲:“好吧。諸位若有了決意,告訴我一聲就好——咦,譚老哥,你什麽時候來了?”
譚員外臉上挂着笑意:“今日吃得如何、喝得如何?家裏人多,不曾好好招待錢老弟,屬實是過意不去。”
錢貴立刻道:“兄長萬莫這麽說。我們能沾上文哥兒滿月酒的光,心裏不知有多歡喜呢。”
譚員外“哈哈”一笑,“今日啊,大家夥兒定要吃好、喝好!”
兩人熱鬧了一番。期間,盧青重新将簪子用手帕包上。似是想還給錢貴,但看錢貴與譚員外熱鬧說笑的樣子,他又先把手帕放在心口,預備後面再給。
整場動作一點兒不漏地被譚員外收入眼中。譚員外唇角勾着,臉上笑着。至于那份笑意有沒有落入眼中,就是誰也不知道的事兒了。
這天下午,賓客們照舊是在吃完酒宴之後離開,秋哥兒、玉娘夫婦也照舊是早早進了屋子,只在人們要走時出來露臉,與自家父親叔伯們一起招呼衆人。
馬臉男人原先走在人群當中,半點兒都不顯得突出。但人都到外面了,忽然被拍了一下肩膀。
馬臉男人回頭看。
白争流盯着他的脖子,總覺得剛剛那個瞬間,對方差點忘記把身體跟着一并轉過來。
他壓下腦海中的驚悚聯想,臉上還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樣子,開口:“馬兄,那幾顆骰子……”
馬臉男人十分無語:“不都說了嗎?給你,通通給你!”
白争流有意道:“那賭盅呢?”
馬臉男人猶豫了。白争流看他這樣,立刻笑笑,從袖中取出賭盅還他。
馬臉男人沒有拒絕,但也強調:“莫要覺得給我這些,我就能……你做什麽?!”
白争流若無其事地收回在對方肩頭撥弄的手,心中遺憾,嘴巴上則十分平靜:“兄臺肩上落了片葉子,我幫你取下。”
馬臉男人眼睛眯起些。看他這樣,白争流斷定對方已經看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馬臉男人并未多說什麽,只道:“好好好——你們兩個小子,”跟着把旁邊的梅映寒也叫上,“晚上在別人家做客,可要小心謹慎,莫要打擾屋主,可懂得?”
白争流一愣,梅映寒則是目光閃動,回答:“多謝兄臺提醒。”
往後馬臉男人走向林子深處,白争流與梅映寒則折返譚家。
路上,白争流拍拍自己肩膀,又在梅映寒肩頭拍一拍。
梅映寒任他動作。
白争流苦惱:“倒是不覺得他拍起來像稻草。但姿勢不同,原本也有差別。”
可人家好好走着,他上去就把人拎起來也不合适吧?
梅映寒安慰他:“今晚尚有機會,白兄不必心急。”
白争流眼睛微微眯起:“今晚……”一笑,“我倒是忘了。梅兄說得正是呢。”
梅映寒又道:“馬兄前面的話,白兄如何看?”
白争流:“讓咱們莫要出門那句?”說罷,看梅映寒點頭,“不論馬兄是真好心還是假關懷,咱們都不能聽——譚家日日擺宴,馬兄卻還是覺得咱們拿來的劣酒特別,可見在譚家擺出來的東西,和真切能吃的東西,原本也不是一回事兒。”
梅映寒眉毛一抖。
白争流:“咱們躲在屋子裏,可能有一兩日太平。日子久了,吃的用完,早晚要跟着一起完。”
梅映寒還是沒說話。但他擡起目光,恰好看到正站在一起,低聲講話的峨眉師姐弟。
聶清娥留意到了這邊的視線,轉頭過來。見白、梅兩人歸來,立刻叫道:“白郎、梅郎回來了——”
君家兄弟緊跟着做出反應。君陽問:“白大哥說要找那賭客驗證一件事,如今可有結果了?”
君陶則道:“前面譚員外請我等去看他家文哥兒,倒真是個小小孩童,唉。”
白争流聽着這些,一句句回應。他身側,梅映寒收斂目光,仿若視線不曾在聶清娥身上停駐。
當晚,他們照舊去旁聽了譚家人的晚飯。
從這點看,不論譚員外有什麽目的,他都半點都不心急。把錢貴一行攏在自己家裏,随後便不再多管。
白争流坐在屋頂磚瓦上,想:“倒像是心中篤定,無論錢大哥還是我等,都逃脫不開……”這時候,下面譚員外又在重複那句“孟家好女”了。
白争流從被打開的瓦片往下看。許是聽聞了新的消息,他再看這一家子,品出的東西也和昨天不太一樣。
昨天覺得秋哥兒、玉娘夫婦之間頗為生疏,此外玉娘與自己家人也不甚親近。到現在,他卻從玉娘神色之中看出幾分心事重重。
——雖然心事重重,但對自己丈夫依然頗有關注。譚俊秋放下筷子咳嗽,孟玉娘往往立刻就會做出反應。只是約莫是有長輩在場,她的關切就不像是下午無人留意譚俊秋時那樣明顯,只默默給丈夫倒好熱茶,再把杯子推到丈夫身側。
譚俊秋便朝妻子笑笑。笑過了,又是咳嗽。
孟玉娘:“……”
她有個傾身往前,像是想去到丈夫身邊的動作。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孟家大伯一眼掃來。孟玉娘立刻坐直身子,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
白争流把這一切收入眼底,再看梅映寒,欲言又止。
梅映寒看出他神色中的怪異,問:“白兄?”
白争流感嘆:“梅兄,咱們還真不應該在房頂上待着。”
梅映寒迷惑。他從前歷來與刀客默契,當下卻是難得不知道刀客在想什麽。
好在白争流很快說出答案:“就咱們兩個,不娶不嫁的,能看出個什麽?要是錢大哥,不,哪怕是聶前輩和盧前輩來看呢!定然早就有所發現了。”
梅映寒沉默半晌,感懷道:“白兄所言有理。”
白争流摸摸下巴:“那現在?”
梅映寒往下看看:“嗯,找聶前輩夫婦來一趟吧。”
錢貴就算了。不說會不會武功,光他的身形,就明顯不是當這屋頂君子的料。
他們行動迅速。不多時,聶、盧夫婦就聽說了刀客與劍客的想法。
兩人猶豫一下。白争流看出來,問:“前輩可是有什麽顧忌?”
聶清娥道:“我們輕功不比你與梅郎,萬一讓屋中那些人察覺,反是不妙。”
君陶茫然:“師姐也太謙遜。我們峨眉輕功雖然比不上天山的雪裏無蹤,卻也不至于上房聽個聲兒都不行吧?”
聶清娥:“……”
君陶還想再說什麽,卻是白、梅兩個卻對視一眼,随後打斷他:“既如此,便也算了。”
君陶:“啊?怎麽就算了。”
他臉上困惑更多。可眼前,白、梅已經無奈地轉向錢貴。
錢貴又開始瑟瑟發抖:“呃,我當真不會武藝啊!”
白争流嘆氣:“我知道。錢大哥的話,便莫要上房了,直接敲門往裏走吧。”
錢貴松一口氣,“這樣啊,那倒是……”說着,又開始緊張,“當真要去嗎?”
白争流淡淡說:“我們到現在都沒弄懂譚家究竟是什麽狀況,食物卻所剩不多。”
聶清娥、盧青聽着這話,神色微微變化。
錢貴并未察覺。見白争流态度明确,他便嘆氣:“好,我去。”
白争流看着他,笑一笑:“錢大哥莫要緊張,又不會讓你孤身闖虎穴,自然有我與梅兄與你一起。”
錢貴這才釋然:“當真?好,那便好!”
事實證明,找一個已婚、有子,并且與家人感情頗深厚的男人來做這事兒,是個無比正确的決定。
雖然只吃了半頓飯,可錢貴已經發覺了白、梅兩個兩天都沒看出來的東西。
“譚家秋郎明顯待孟娘子的堂兄有敵意。”他一邊說,一邊納悶,“白大俠,梅大俠,你們不這麽覺得嗎?莫非是我看錯?”
“不,”白争流搖搖頭,虛心求教,“錢大哥,你細細說。”
錢貴擺手:“也沒什麽值得細說的。只是譚秋郎那眼神,我再熟悉不過!我家麗娘年輕時可是名動一城的美人,追求她的人從城北排到城南!區區不才,能娶回夫人,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咳!我看夫人那些追求者時,約莫就是譚秋郎看孟家郎君的眼神吧。”
作者有話說:
出現了!新的線索
【前半章的小白:拍拍 ,到處拍拍
小梅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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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