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玉簪

“不夠。”

馬臉男人說。

“刀是好刀,但也只是一把刀。真要與此地主人對上,還得靠各人自身啊。”

說着,他用挑剔的眼光看想白、梅兩個,在他們身上望來望去。

白争流坦然地任由他看,聽馬臉男人往下說:“總歸,那個姓錢的是肯定不行。”

白争流問:“那我與梅兄呢?”

馬臉男人面皮抽動一下,似是自暴自棄:“我怎麽知道?”

白争流:“什麽?”

馬臉男人:“那個姓錢的,我一只手就能提起來!你們剩下的……哈,江湖人。”

說着,臉上露出“我要是能自小拜入某門某派,這會兒一定也能四處自由來去”的複雜表情。

白争流看出來了,不禁瞅瞅對方的肩膀、手臂,再想想錢貴老哥圓滾滾,能有馬二一半兒寬的身材。

他明白對方的意思。說白了,馬臉男人就是以“我都折在這兒了,比我還弱的肯定要要折,比我強的我就不知道了”。問題是,對方是不是太自信了點兒?

“原來如此。”心中無言,面兒上,白争流還是一本正經地道謝,“多謝馬兄告知這些。”

馬臉男人“啧”了聲,和他确認:“再沒什麽問題了吧?”

白争流笑道:“馬兄若還有什麽想和我們說的,倒是……”

馬臉男人擺擺手:“我已經說了夠多,你也要知足。”語畢,眼神卻還在白争流身側的水囊上打圈兒。

白争流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想想如今身處險境,自己本就無心喝酒。他摘下水囊,晃晃其中餘下的酒水,笑道:“剩的不多,馬兄莫要嫌棄。”

馬臉男人這會兒倒是矜持起來:“給我這玩意兒做甚?不是自己贏的,總少了那麽幾分滋味。”

白争流:“哦。”那他收起來。

馬臉男人:“……”

梅映寒看着這一幕,忍俊不禁。而他一笑,馬臉男人就更繃不住,一臉控訴地看白争流。

白争流強忍笑意,“縱然少那幾分滋味,畢竟也是酒水,馬兄還是收下吧。”

有了這句臺階,馬臉男人立刻“勉為其難”:“好吧。”

白争流忍笑忍得身體都在顫抖。還好身邊有個知道自己前面不該笑,此刻做出彌補的梅映寒。

他咳了兩聲,有意無意地擋住白争流半邊身體。

白争流心說:“這是什麽掩耳盜鈴。”

他更想笑,好在馬臉男人也無心和這兩個外來的年輕人糾纏了,接過水囊,便要離開。

白争流“咦”了聲,叫住對方:“馬兄!你的骰子。”

“不都被你弄碎了。”馬臉男人擺擺手,“撿走自己玩兒吧。”

說完這句,人影——鬼影消失在穿堂之後。

沒了當事人在眼前晃悠,刀客深吸一口氣,情緒緩慢平複。

他看梅映寒半蹲下去撿骰子,半晌,自己也蹲下來。一只手撐着面頰,就這麽看梅映寒。

梅映寒正把完整的骰子與碎骰子一起放在掌心掂量。一擡眼,正好聽白争流輕輕抽氣。

梅映寒一怔:“白兄?”

白争流眼神複雜:“梅兄。我忽然想起來,前面忘了一件事。”

梅映寒皺眉,心中微微警惕:“是什麽?”

白争流嘆氣:“難得碰上馬兄這麽一個好說話的,剛剛應該問問他,願不願意讓我拎上一拎。”

梅映寒:“……”

梅映寒看看穿堂方向,“現在去問,倒也來得及。”

白争流說:“還是待會兒再說吧。”低頭,看着劍客掌心裏的骰子。完整的與碎掉的加起來,攏共是九片,落在梅映寒手掌的厚繭之間。

刀客:“他是讓我們撿走,對否?”

梅映寒點頭:“你我一人一半?”

刀客:“還餘一個。”

梅映寒想了想:“不如七個人,一人一個。”

白争流笑了:“這話聽起來耳熟。”

梅映寒也想到他們前面分陰符的時候。他搖搖頭:“罷了,還是我們拿上——馬兄像是個坦蕩人物,又拿了你的酒……”

白争流糾正他:“咱們的酒。”

梅映寒微笑一下:“我想,這些骰子應該是有用的。”

白争流喃喃說:“可我們還能去找誰賭?總不能是譚員外吧。”

梅映寒看看碎掉的三個骰子:“興許不是這麽個用法。”

白争流搖搖頭:“算了。咱們還是先去找錢大哥,問問他對譚員外的态度有沒有頭緒。”

梅映寒看他,臉上露出一個新的細微笑容:“白兄心裏已有猜測,對否?”

白争流猶豫一下,腦海中閃過錢貴前面若有若無地摸胸口的樣子,緩緩點頭。

又一刻之後,一行七人在後院集合。

場景仿若昨日重演,衆人的心态卻有些變化。

從前一天的純粹茫然,到現在到底看出些譚家的端倪。尤其是白、梅兩個前面還“失蹤”了一段時間,一聽他們讓衆人集合,峨眉弟子、峨眉女婿加上一個過路的商人,衆人都對白争流與梅映寒更添一重期待。

頂着衆人發亮的視線,白争流再次感覺到了前面的壓力。不過時間久了,他也算适應,此刻能平靜問:“錢大哥,這次請大家過來,主要是有事想要問你。”

錢貴原本正暗暗喜悅于白、梅兩個這麽快就找到線索,自己應該很有活着出去的希望。沒想到,兩人竟然會把話鋒引向自己。

他滿臉茫然。

其他人看看茫然的錢貴,一樣滿臉茫然。

“白大俠,”錢貴猶豫着開口,“我能有什麽值得那員外在乎的?不就是口舌利些,慣會說那吉祥話罷了。”

要是沒有與馬臉男人的一場賭局,白争流還有可能認同這話。如今,刀客卻只搖頭:“不止如此。”

錢貴更加茫然。君陶想了想,開導他:“興許有什麽地方是錢大哥覺得尋常,在譚員外眼裏卻不尋常的呢。不如你把來譚家前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說一遍,興許就能找到線索!”

錢貴抱着腦袋苦思。

白争流看他這樣,手扶着身側長刀,掌心慢慢從刀鞘上撫過。

他又開口,道:“前面不曾說清楚。我和梅兄前面沒在主院,是因為與那賭客來了一場賭局。”

這話出來,聶清娥、盧青當即當抽一口冷氣,十分不贊同地看他。

但一轉念,兩人又意識到白、梅二人還好好的站在這裏,事情一定與他們擔心的不同,夫婦這才勉強定心,問:“怎麽回事?”

白争流大致說了自己與馬臉男人前後的對白。其中兩個重點,一是馬臉男人透露出“其他賓客今天對他們避之不及,是因為他們已經是譚員外的囊中之物”——聽得君陶不住搓自己雞皮疙瘩,喃喃說着“這都是什麽事兒啊”。二便是在白争流提出以酒入局之前,馬臉男人曾經對二十八将展露出興趣。

刀客總結:“興許并不是錢大哥做了什麽,而是錢大哥有什麽。”

他把話層層鋪陳到這裏,錢貴終于露出遲疑神情,又擡手摸了一下自己胸口。

君陶捕捉到這個細節,立刻喊道:“錢大哥!莫非你真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錢貴長嘆一口氣,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塊手帕。

衆人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上面。錢貴抿抿嘴巴,把手帕打開,露出裏面的東西。

衆人意外:“簪子?”

錢貴:“是我買來給夫人的。買的時候,那賣家是誇了一通,把這玩意兒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不過錢貴并沒把這些放在心上。他自己就是個賣貨的,如何不知道賣家慣是撿好話說?買下它,僅僅是因為這簪子的确好看。通體都是膠膠潤潤的碧玉,落在他夫人鬓間一定極美。

前面時常撫上胸口,也是因為不知自己能否平安到家,可不可以親手把簪子交給夫人。

對着簪子看了片刻,錢貴重新擡頭,望向白争流。

他問:“白大俠,譚員外對我那麽熱情,是因為這個嗎?”

白争流:“那賣貨的具體說了什麽,你再與我們講講。”

錢貴定神,“說只要戴上,便能避禍趨福。

“某家娘子買了同一塊玉做的镯子,轉天她家夫君就中了狀元。還有人家家貧,只取了黃豆大的一粒玉來做戒指。之後不久,戴戒指的婦人不慎落入水中……

“人人都說她定然無了,可那婦人只是漂到河水下游,到了開闊地帶就安然上岸。只是上岸的時候,戒面上的玉粒碎了。”

君陶咋舌:“還真有幾分神異。”

錢貴苦笑着搖頭:“這些話,聽時我只覺得那掌櫃太過誇張。如今,唉!——白大俠,你若覺得有用,就把東西拿去吧。”

他說着,就想把帕子收攏,把東西遞給白争流。但白争流搖搖頭,說:“若真是有大用的東西,還得是錢大哥拿着。我們都有武藝傍身,唯有錢大哥這邊,缺個護衛。”

錢貴心中動容,又擔心:“可……”

“不過,”白争流又想到了什麽,“最好還是在譚員外面前演一場戲,讓他覺得東西給別人了。”

于錢貴而言,算是個雙重保障。

作者有話說:

很喜歡寫小白小梅單獨相處的場面555

雖然這章裏也只有那麽幾行只有他們兩個,但寫那幾行的時候江江一直是:=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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