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顆靈石

空氣冷寂的連掉根針在地面都能瞬間凍結成冰。

現場鴉雀無聲。

男賊撐起腫脹的眼皮吃力地看着面前殺氣四溢的少女,她沒有說謊。

她是抱着真情實感地想要“殺了”他們!

瘋子!

“我不……”

女賊剛要說些什麽,一旁的男賊立馬厲聲打斷:“住口!”

他望着蘇暖凝視自己的漠然眼神,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以頭搶地:“求仙姑放過我和娘子一命,我們全招!”

“……相……公……”一張臉腫成兩個大的女賊不甘心地攥起拳頭。

早知道她就招了,也不至于挨這一頓胖揍。

她好慘,嘤嘤嘤。

二賊事無巨細,将這些天在天鬥城的所作所為抖落的一幹二淨。

真相大白,楚天河用捆仙索将一雌一雄兩名賊人綁在一起,走到蘇暖和沈寒聲面前作揖道:“賊人由我和師妹親自押送仙府衙門,多謝二位道友出手相助。”

蘇暖笑嘻嘻地指着沈寒聲說:“不用謝,分我們一半酬金就好,這位小兄弟也出了力呢。”到底是自家弟子,她這個做峰主的吃肉,多少也該給人家分口湯喝。

沈寒聲擡眼瞟了她一眼,只見少女側顏秀麗可人,鼻頭精致挺俏,睫毛随着說話的幅度微微顫抖,好似雀翎。

她有心把他的那一份酬金記上,令他心裏有種微妙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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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聲:“微末之力,不足挂齒。”他根本沒幫上忙,還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打,如此狼狽怎可厚着臉皮居功。

楚天河對她財迷的本質已經有所了解,微微一笑:“好,那就有勞二位與我同去仙府衙門領賞。”

他朗聲如玉,蘇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只見青年芳華正茂,月白衣衫紫金冠,身材偉岸修長,劍眉星目唇紅齒白,背負三尺長劍,劍鞘為極其罕見的雷擊青崖木打造,劍柄墜着一扇鎏金小扇面。

真·天之驕子,楚天河。出身即富貴,滿門皆修士,十歲那年全家遭歹人滅門,如此逆境血海中存活下來的他,道心不改,回向光明,在良師益友的幫助指引下一步步走上天道正途。

在酒樓的時候她光顧着嫉妒他穿的光鮮亮麗,居然忘記看帥哥。

“小騙子,你看我師兄那麽久,是想什麽壞心思!”

見蘇暖聚精會神地盯着楚天河一副花癡樣,莫卿卿怒從心中起,立刻站到楚天河面前擋住蘇暖的視線:“不準看!”

她的嗓音又尖又細,叫起來連隔街的居民都能聽見,楚天河不由耳根微紅,低斥了句:“師妹。”

蘇暖心底升起邪惡的泡泡,收回視線,嘴角噙起一抹媚色的微笑:“長的好看就多看兩眼咯,況且我已經有帥哥相陪,不缺你師兄這一個。”

說着,她玉臂橫伸過去摟住沈寒聲的腰,将他往身邊一扯,輕嗅頸間發香,作色鬼狀:“雖然年紀沒你師兄大,但是長大以後定是傾國之姿。”

沈寒聲一張俊臉黑如鍋底:他決計收回剛才那點感動。

莫卿卿被她當衆摟男人腰的大膽舉動臊得滿臉通紅,一時間竟想不出比她更騷的話:“臭流氓!不要臉!”

楚天河也被這一幕秀得頭皮發麻,輕咳兩聲:“在下方才想起要回宗門拿些東西……不如我們在仙府衙門門口再彙合,如何?”

正好蘇暖不樂意與莫卿卿這個聒噪精湊一塊,樂呵呵答應了對方的提議。

……

等到看戲的人都散了去,忍耐到了極致的沈寒聲方才從牙關擠出兩個字:“放手。”

他已經在人前給足了她面子,算是還了她方才替自己解圍的人情。

蘇暖邪魅一笑,有意尋對方開心:“如果我偏不放開呢?”

她雙臂緊緊環着他的腰肢,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摟的更緊了。

沈寒聲從來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女人。

更令他憤懑的是,自己根本打不過這個女人,先前她踹他那一腳,他便試出了她功力深淺,絕對不似她外表這般人畜無害。

于是二人大眼瞪小眼,直到他輕咳一聲錯開臉龐,露出半截薄粉色的耳根。

“你再不放手,休怪我——”

除了咬舌自盡,他好像沒什麽能威脅對方的。

沈寒聲大囧。

見他滿臉羞憤,蘇暖也不好意思再繼續逗他玩,大大方方松開雙手:“好吧,不逗你了。”

她本來就對他的身體沒什麽興趣,剛才這麽做也不過是為了氣一氣莫卿卿,畢竟小白臉長得不錯,比起楚大能有過之無不及。

“走啊,領賞去。”

她随手掐了一下他的腰側,叫原本只是惱羞的沈寒聲生起一絲怒意:“你……”算了,他又不是欲求不滿的怨婦,堂堂男子漢被摟下腰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是怎麽知道,那兩個人是夫妻同夥?”

方才蘇暖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裏,實在想不通她如何一口咬定那婦人才是偷竊的罪魁禍首。

蘇暖正色道:“天眼。”

“天眼?”沈寒聲怔了怔,神色随即恢複如常。

天眼通在泫溟大陸雖不多見,但也并非絕跡,也難怪她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深厚的修為了。

好奇心驅使着他跟着蘇暖一路向前:“那又是如何知道,賊人會為你威脅所迫,道明真相?”

如果對方一口咬定雙方毫無瓜葛,那女賊脫逃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我不知道啊。要怪就怪那女賊過分貪婪,她若不刻意追上來想訛咱們一筆,本姑娘興許還會放了她。”蘇暖攤開雙手,目光上揚瞥向沈寒聲:“對少俠你而言——殺人很難嗎?”

她說會殺了雌雄雙賊,并不是威脅。

只不過是提前知曉二賊伉俪情深,看破她殺機的丈夫又怎麽可能賭上妻子的性命繼續辯白?

她将殺人二字說的如此輕易,沈寒聲心頭不悅,沉聲道:“我手裏的劍不是用來殺人的。”

“不用來殺人,難道用來削甘蔗?”

想不到滅絕山居然還有如此天真的小弟子,她做夢都要笑醒了好嗎!

滅絕劍法就是殺人劍法,他到底在山上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知識,才能厚着臉皮信誓旦旦的說:老子不殺人??

“……”

沈寒聲停下腳步,夕陽下的側顏染上一層薄薄的金光,如夢似幻。

方才的談話,令他有些許不悅,無所适從,也無可反駁。

“仙府衙門到了,姑娘進去領賞,我先走了。”

這次緝賊他沒有出力,自然也不會想要分走屬于別人的賞金。

“哦好,”蘇暖沒有感情地沖他擺擺手,“拜拜。”

每次遇到這小子準沒好事發生,她可不願意再碰見他。

“告辭。”

沈寒聲淡然道別,走了幾步後回首瞥了一眼蘇暖離開的方向,見她已經哼着小調大搖大擺往衙門去了。

頭也不回。

“……”

今日事務頗多,蘇暖從仙府衙門領了賞錢——楚天河行事極為大方,不僅将破案的大部分功勞歸于她,更是把所有得到的賞金給了蘇暖。

賞金不多,區區五百靈石,對于豪門出身的皓月宗子弟而言幾乎九牛一毛,卻依然氣的莫卿卿吹胡子瞪眼,看得蘇暖心裏好不痛快。

領到賞錢後,她草草與楚莫師兄妹告別,折返回到劍鬥場門口。

思來想去不知道待會見了萬師姐後要說一些什麽,硬着頭皮把裝有兩盒美顏霜和一封書信的小包裹遞給門口守衛:“勞駕把這個轉交給萬爻兒萬師姐,麻煩了。”

守衛看了她一眼,收下包裹:“收到,請回。”

他好冷淡,好酷拽,可是又好懂禮貌。

月升日落,天鬥城華燈初上,商販們陸陸續續擺出夜市攤子,繁華喧鬧的街市人頭攢動,好似一張畫卷徐徐展開。

蘇暖用下午掙來的錢,買了兩條褲腰帶、三塊拭劍石、五條劍穗,以及一堆山下女子常用的口脂,當然也沒有忘記給湯元帶上一串酸酸甜甜冰糖葫蘆,那孩子最喜歡吃糖葫蘆了。

最後一站,她來到一間不起眼的鑄匠鋪子,這鋪子位于天鬥城一隅,巷道陰風陣陣,錘頭形招牌破敗不堪,門框下方結着厚厚一層蜘蛛網。

任誰也想不到,這個店面簡陋、名不見經傳的“鐵精閣”竟可稱得上是玄溟大陸最出色的鑄匠鋪。《仙魔鬥》中,楚天誤打誤撞發現這家閣主非尋常人,他的鑄造技藝堪稱巅峰造極,卻安于天命,寧可守着一間小鋪子混口飯吃,也不願意給旁門左道鍛鑄兵刃。

鑄匠鋪內陳設簡單,鑄造爐和風箱落滿黑色灰塵,牆壁上挂着一些普通農具,鐵鏟錘頭等物,随處可見喝空的酒壇潦倒在地。

櫃臺後有一搖椅,搖椅上躺着一個五官埋在枯黃毛發下,白衣服穿成黃衣服的鑄匠師。

“今日息業,閑雜人等請回。”

“我不是客人。”蘇暖說,“我是來給你送酒喝的朋友。”

她從儲物戒裏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茕奇佳釀,輕輕抛向空中。

癱軟在搖椅上的人頓時如回光返照般來了精神,一個鹞子翻身飛身截住即将墜地的酒壺,枯瘦卻結實有力的手指打開壺塞,細嗅品聞:“二十年的茕奇酒,入喉清冽回味甘爽,用來配花生米正好。”

王申酉念念不舍地聞着壺中酒,口中念念有詞:“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看你這麽嬌滴水靈的小姑娘,該不會是垂涎我這糟老頭子的色相吧?”

蘇暖雖瘋,但對于王申酉這樣真正意義上的絕世高人,她打足精神正經相待:“前輩說笑了。晚輩此番前來,确有一事相求。”

王申酉抱着酒壺,濃密胡須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老王不過凡夫俗子一個,有什麽能耐為滅絕山的蜉蝣仙子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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