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0顆靈石
纏光斷了。
沈寒聲的心一下子墜入谷底。
斷劍意味着他将失去考試資格,一個不能對佩劍養護周全的劍修在戰場上,是沒有掙紮餘地的。
幾乎是在斷劍落地的同一時間,對面的方嚴卓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明明才出了一招,卻像耗光了力氣般大口喘着粗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考官,我肚子疼……”
蘇暖騰地站了起來,柳眉倒豎,美目圓瞪:“憋着!”
主考官沒有宣判勝負之前,他就算拉也得拉在擂臺上。
她處心積慮地争取到了弟子名額,特意委托王申酉鍛造出一把天衣無縫、比試時絕對會斷開的劍,又聯合了顧無言與越千重在試題上作了文章。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織造沈寒聲分峰會的敗局,扭轉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不幸。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邪道大男主的光環強悍如斯,她都做到這個地步了,與他對決的對手卻忽然腹痛難忍。
方嚴卓弱不禁風地打了個哆嗦:“憋不住……”
臺下悉悉索索地傳來其餘考生微弱的呼救聲:“我好像也……”
“我也是!”
“要命了,好痛!茅房在哪裏!”
平臺上霎時亂成一團,考生們不約而同捂着肚子亂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的臉色很不對勁。”麥珞珞扯了扯蘇暖的衣袖,小小聲問道,“這個又是你幹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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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暖扯了扯嘴角:“這個……真不是我。”連好朋友都懷疑是她對考生動了手腳,她在滅絕山的清譽毀之盡矣。
餘光接觸到從擂臺投向自己的追究目光,那雙眼仿佛要把自己洞穿一樣,蘇暖連忙背過身去。
——他是不是聽到那個“又”字了?
無念峰上痛吟連連,突如其來的未知病症在衆人間迅速蔓延開來,白芃和花月容也中了招,臉色黑的怕人。
無念峰上只有麥珞珞一個藥修在場,大部分弟子都倒地不起,人手加上蘇暖和湯元,還是照顧不過來這麽多人。
“他們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蘇暖覺得奇怪,問道。
麥珞珞雙手搭脈,同時脈診兩名考生,鎖眉搖頭:“不太像。”從考生們的脈象來看,除了內息混亂,她竟探查不出絲毫線索。
“他們的症狀,像是中毒了。”
忽然有溫熱的呼吸輕吐在耳邊,蘇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看見是沈寒聲,她又打了個更大的寒戰。
“中毒?”對話聲引起了白逸仙的注意,麥珞珞診斷病情的時候,他和雲沌也在照顧其他的病人,“從何推斷中毒?”
沈寒聲沉默片刻,道:“集體腹痛,并不多見。考官之中,也有發病之人,症狀似是中毒。”
白逸仙這時才仔細觀察到這名黑發雪肌的少年:龍章鳳姿,年紀輕輕眉眼中隐約已現王者氣魄,先前他的表現太過低調了,佩劍也是最低級的鐵劍,導致白逸仙根本沒有注意到低階弟子中還有這樣一號人物。
臨危不亂,是上乘心學。
麥珞珞道:“還是先把大家送去讓我師父診治吧,可否借仙尊乾坤壺一用?”
白逸仙沒有片刻猶豫,當即解下腰間法寶,撚訣施咒,将中毒者悉數收入壺中:“其餘衆人封鎖消息,随本尊一同前去。”
眼下事實真相未明,在場所有人都有嫌疑,最好的辦法就是将大家聚集在一起,真相查明之前一個也不準私自離開。
一路禦劍疾馳到了無藥峰,那些身體出現異常的考生們竟連叫痛也不會了,一個個死氣沉沉地趴在地上,印堂青中帶黑,泛出詭異顏色。
光是安排這些弟子依次躺下診脈,就得耗費不少時間,向來清淨的藥廬此刻忙得不可開交。
“病發之前,飲食可有異常?”
此等情形,駱子禾倒是見過一次,與他不願提及的往事有關。
麥珞珞看了蘇暖一眼,支支吾吾道:“這個……好像是……”
“出現異常的人,都喝了蘇暖送上來的山泉水。”雲沌在一旁插話道,“我觀察過,二十七名考生中,只有一個人沒有喝過山泉水,而花師姐和白師兄都喝了,所以他們現在也在地上躺着。”
蘇暖:靠北,怎麽又扯上她了!
駱子禾冷淡的目光飄向沈寒聲:“這位學子是否喝過山泉水?”
沈寒聲誠實回答:“确實不曾喝過。”
“中毒者飲用的山泉水可有剩餘?”駱子禾問麥珞珞。
“有,弟子這就去拿!”
“還拿什麽?蘇暖就是投毒者,這不是明擺着麽?”雲沌冷笑着對蘇暖說道,“趕快把解藥拿出來給大家服下,長老們或許還能從輕發落。”
蘇暖也沖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雲師弟真是一條好狗,咬着人就不松口——你有什麽證據血口噴人說毒是我下的?狀況未明之前賊喊捉賊可不是好習慣。”
“你!”雲沌吵不過蘇暖,氣得吹胡子瞪眼。
麥珞珞行動力高效,山泉水很快便取來了,駱子禾以銀針符印等物挨個查驗:“确認是黑羅剎無誤。”他擰緊眉頭,扶着輪椅把手的雙手攥得關節發白,晦暗不明的眸子裏風起雲湧。
知曉黑羅剎三字對于雙腿失于萬妖窟的駱子禾而言意如千鈞之重,越千重亦是滿面凝重之色:“可黑羅剎只有妖後……”
駱子禾嗯了一聲:“妖後已死,黑羅剎理應消失于世,如今重現泫溟……”
“小師叔,”麥珞珞緊張地掐了掐蘇暖的衣擺,“師尊和掌門在說什麽呀?”
她只知道師尊的腿是與妖族作戰時斷的,卻從未聽人提起過細節。
蘇暖抿了抿嘴唇,褪去素日來的懶散不着邊際的神情,此時的她仿佛又變回了曾經清冷出塵的蜉蝣仙子。
萬妖窟血戰。泫溟修士與妖族之間令山河失色的一戰,無數修士命喪他鄉,魂飛魄散。
黑羅剎之毒,便是當時妖後手裏的一道殺手锏,中毒者先是腹痛難當,完全毒發後陷入昏迷,當黑氣彌漫至全身時,便是藥石無醫。
當初死在黑羅剎下的修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且當時的毒性隐藏更深,起初只是腹痛,修士們沒有在意,僅以真氣調息抵擋。
毒發昏迷到毒素蔓延全身,僅需半個時辰。
緊要關頭,幸得醫聖出手,以身試藥調配出解藥。
那是駱子禾還年輕,醫劍雙絕的名氣在渡劫期的藥聖面前不堪看,當時他作為醫聖副手去靈山采集藥材,回來的路上遭遇妖族伏擊,雙腿壓入巨石之下動彈不得。
為了及時帶回藥材,駱子禾狠心斬斷了自己一雙腿,拖着兩行血痕爬回營地。
如果當時他自私一些,等到支援趕來移開巨石,這雙腿還有得救。
可是有些時候,沒了就是沒了。
……
“前有醫聖留下的藥方,解毒并非難事,準備好三項材料即可:冬至開放的芙蓉三錢,九月初九子時盛開的優昙花半朵,魔熊膽汁二兩三錢,配上半錢無情淚做藥引,入爐鼎煉化成丹,融入水中服用。”
“這藥方好生……厲害。”顧無言被駱子禾冷冷睇了一眼,識趣地閉上嘴巴。
駱子禾道:“九月初九子時盛開的優昙花,需去北瓊城找文家借取,報我名字即可。”
“我去吧。”蘇暖自告奮勇。
越千重道:“還是讓我去吧,我的金光遁比師妹的禦劍術快些。”
白逸仙道:“你們留下,讓雲沌去,他縮地成寸之術已有大成,往返兩城不是問題。”
“行吧。”眼下滅絕劍派正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掌門必須留下來掌控大局。
“冬至綻放的芙蓉也不難得,惜花樓的花魁鐘靈兒就有一盆。”
“我去借!”顧無言雙拳緊握,視死如歸,“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是時候為門派做些貢獻了!”
夠不要臉的。衆人紛紛向他發送白眼表示唾棄。
蘇暖從儲物戒取出一面小鏡子:“琉璃鏡的情報上說,月湖附近就有一個魔熊洞,采熊膽可以去那裏碰碰運氣。”
“現下能派上用場的人手不多,這件事就勞煩小師妹去辦吧,”越千重見過蘇暖的劍法,與其說她的劍術精進了,不如說她內在的劍意變淩厲了,以她現在的水平去擊殺魔熊應該不成問題,“沈學子随她一道去吧,你不通醫術,留在藥廬無用。”
沈寒聲颔首稱是。
駱子禾蹙眉道:“前面三樣材料都有着落,可最後這半錢無情淚——需得一位無情人。”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白逸仙身上。
還有什麽能比單身幾百年一心慕強的老光棍更無情?
答:單身幾千年的老光棍。
滅絕山只有白逸仙一個童子身老光棍,勉強湊合一下還能用。
察覺到一絲危機感的白逸仙:“本座不會哭的。”
駱子禾:“來人,上捆仙繩。”
……
半柱香後,藥廬裏爆發出一陣惡鬼吃人般驚世駭俗的粗犷笑聲。
白逸仙被越千重和顧無言一人按住一雙手腳,駱子禾和蘇暖脫了他的靴子,各拿一支羽毛搔弄他的腳板心——
此時此刻,他的腦袋裏只有三個字:讓我死。
一滴悔恨的濁淚自他眼角滑落,顧無言順勢遞上小藥瓶,接住了這滴無情勝有情的眼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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