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希望人沒事

第12章希望人沒事。

這次下山,花三為人沉穩細心,被留守在萬壑宮看家,秦岚之只帶了光頭老六、毒一戒、小月兒和幾名暗衛在側。

小月兒堅持要跟在自家夫人身旁伺候,不然實在放心不下,秦岚之也覺得小月兒伺候謝喻蘭多年,最是知道謝喻蘭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有她在自己也能放心一些,這才準了對方的請求。

小月兒興致勃勃收拾了行李,出發前馬車車廂裏的一切事物都由她親手安排,等到出發這天,謝喻蘭進了車廂,先就吃了一驚。

為了謝喻蘭坐得舒服,選得馬車本就很大,車輪寬而厚重,行動速度雖然慢,但勝在穩健,幾乎不會晃得太厲害。

此時就見車窗下拴着刺繡精美的安神香囊,風一吹散發出淡淡的花果藥材香,十分沁人心脾;車廂地面鋪了兩層,一層是竹編涼席,一層是絲綢軟墊,無論冷熱都能立刻更換;楠木車廂又刷了專門的防水漆,外頭罩了層防風的毛氈,冷時可完全放下,保證車廂內部溫度。

謝喻蘭坐在軟墊上,左右環顧,眼裏帶着好奇:角落擺了書匣,又放了兩層小木架,上面擺着食盒、果盤、茶壺等物;窗下放着小茶幾,茶幾下方有只小小的三腳銅爐,若是天氣寒冷便可用來驅寒。

所有東西都收起來時,這車廂還能直接睡下兩人,車頂上挂着卷好的紗帳,天熱時放下,再将門窗打開,夜裏便能迎來涼風卻又不遭蚊蟲叮咬,非常方便。

謝喻蘭心裏啧啧,臉上卻鎮定自若,仿佛見怪不怪,五指一屈掐了個不知道什麽法訣,嘴裏喃喃道:“……今日恐有雨。若山路太過泥濘,這般大的馬車恐不容易通過。”

小月兒:“……”

小月兒微笑道:“先生大可不必擔憂,我們會有辦法的。”

謝喻蘭也不知是從哪兒翻出一身素衣灰袍,黑發用木簪束起,仿若真是一位布衣算命先生般,搖頭晃腦道:“我看你不似漢人,家住何方?為何來此?”

小月兒道:“奴家同父母走散,是被大公子所救,此後就一直待在萬壑宮,從未離開過。至于年幼時的事,不太記得清了。”

謝喻蘭點點頭,又微眯着眼掐指一算:“逢食神而無枭,父母健在,好事成雙。”

小月兒:“……”

謝喻蘭一本正經道:“看你面相讨喜,眉心帶桃花,是時來運轉的好命啊。說不得還有機會同父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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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兒低頭:“承先生吉言。”

這頭正說着,那頭其他車馬也都準備齊全。

萬壑宮山門大開,幾匹高大的棗紅大馬率先而出,馬蹄揚起黃沙,山風呼嘯,針葉簌簌作響,仿佛落雨般晃下細細針葉來。

有松果砸落在馬車頂上,又順着紋路咕嚕嚕滾落。謝喻蘭被吸引了注意力,推開窗戶往外看去,伸手還未接住那下落的松果,手指先被另一人抓住了。

那滾燙的手心只一觸即放,謝喻蘭呆了一下,趴在車窗前迎光看去,就見一人騎着匹高大黑馬——那馬未放馬鞍,尾巴長而蓬松,耳尖如麟耳,正行在馬車一側,不快不慢,走勢高傲自負,竟像是有靈般,令人覺得可愛。

而馬背上的人,此時正低頭朝窗裏看來。他深目高鼻,劍眉如削,輪廓犀利硬朗,看着自帶煞氣。

他兩手随意按在膝前,仿若根本不擔心會從馬上跌下,手指叩了叩窗棂,道:“先生坐得可舒服?”

“……舒服。”謝喻蘭想起來人,是小月兒介紹過的萬壑宮大公子,叫秦……什麽來着?

“多謝秦公子關心。”謝喻蘭抱拳道,“此番下山,謝某定不負所托,一定會為萬壑宮尋到适合的鎮派之寶。”

說着,他又好奇打量這威武高大的男人:“不知公子對鎮派之寶可有什麽期望?”

“沒什麽特別的。”秦岚之淡淡地,別開視線看向前路,“只要先生說适合,那就适合。”

謝喻蘭頭一回遇到這麽好說話的雇主,頓時放下心來,又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朝秦岚之靠近了,小聲道:“那說好的價錢……?”

秦岚之目不斜視:“我萬壑宮做生意,誠信為本,說是多少就是多少……不,只多不少。”

謝喻蘭贊道:“萬壑宮果然大氣!”

秦岚之視線微頓:“你知道萬壑宮?”

謝喻蘭當然不知道,他對這地方沒什麽印象,說實話,他連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萬壑山上也沒有太多印象。不過沒關系,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謝喻蘭随口誇贊:“就憑大公子豪傑做派,就能想象萬壑宮是個什麽地方了。”

他豎起大拇指:“現如今像大公子這般年輕、目光長遠又會做生意的人,可是不多見了。”

秦岚之抿着嘴角沒說話,只略朝謝喻蘭點了個頭,便雙腿輕輕一夾馬腹,跑去了馬車前頭。

謝喻蘭自言自語道:“這大公子為人還挺腼腆,這麽受不住誇的嗎?”

小月兒:“……”

謝喻蘭掐指一算說要下雨,直到馬車下了山,上了官道,這雨也沒能下下來。

謝喻蘭半點不尴尬,擡手搭在眉前看遠處茶寮,一方小布随風而起,一個大大的“茶”字清晰入眼。一整日沒出現的秦岚之又駕馬而來,還是用那張陰沉沉的臉,問:“先生可要下車休息?”

謝喻蘭坐了一天馬車無聊至極,聞言點頭:“可以嗎?那自然最好。”

秦岚之便擡手招呼衆人,光頭老六從後頭跑上來,聽了教主吩咐,立刻先去茶寮探路。

謝喻蘭理了理衣擺,又将歪掉的木簪扶正,一絲黑發纏繞他手指而下,被他随意捋到肩後,道:“大公子愛喝什麽茶?會下棋嗎?不如我們……”

話音未落,就聽男人淡淡應道:“好。”

“嗯?”謝喻蘭有些詫異對方答應得如此爽快,反而不知該說什麽了,“那……那還請大公子手下留情。”

秦岚之嗯了一聲,目光從心上人的指尖上掠過,忍住了想牽住那只手的沖動,駕馬繞到前頭去,道:“就停這兒吧。小月兒,扶先生下車。”

小月兒撩起車簾,搬來凳子,擡手要去扶謝喻蘭的手臂:“先生請下車。”

謝喻蘭忙躲開了,笑着擺手:“沒這個必要,我自己來就好。”

他扶着門躍下車,與此同時秦岚之也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袍角掀起一陣輕風,隐約能嗅到對方身上好聞的味道。似同果香、花香、檀木香混合在一起,又似遠山清水,針葉簌簌密密,令謝喻蘭怔了一下。

他摸了摸心口,疑惑想:這個味道怎麽好像在哪兒聞到過?而且還有種令人說不上來的……心跳加速。

他不由看了對方一眼,四目相對,秦岚之也正在看他。

謝喻蘭被對方眼裏的幽深看得一怔,對方卻已淡然道:“先生請吧。”

這家茶寮不大,但烹茶的味道極香,來往旅客、商人常在此歇腳。因為距離其他城鎮不遠,因此來往消息靈通,芝麻點大的事,一日內便能傳遍茶寮附近所有小鎮。

謝喻蘭剛坐下,就聽隔壁小二跟客人唠嗑道:“是啊,那淮山門掌門就這麽離奇病逝了,還說不準親朋好友吊唁,草草就下葬了,靈棚也沒搭。這事可詭異着呢。”

那客人一身布衣,手邊放着兩個籮筐,一個籮筐裏挑着木箱,一個籮筐裏挑着米面,想來是個行腳商人,一邊喝茶一邊奇道:“但我聽說,淮山門的少主也跟着發了瘋症,如今請了不少大夫,說是也快不行了。”

“這……”茶寮小二摸了摸下巴,“短短幾日內,掌門同繼承人相繼出了事……這恐怕不簡單吶!”

“嗐。這些大門大派裏多得是沒法解釋的事情。”旁邊又有一花白頭發的老人啧啧,“自家的事都沒收拾幹淨,成天在外頭喊打喊殺。我看啊,都是吃飽了閑得。”

那邊你一言我一語,這頭老六守在自家教主和夫人身側,因為看起來太過兇悍,周圍沒人敢靠近,等上了茶和小食,連小二都不敢過來打招呼,周圍清靜得很。

謝喻蘭聽了一會兒,好奇道:“淮山門……?”

秦岚之淡淡道:“雲山城裏的一個江湖門派,不算大,金閣榜中他們家從未進過一人。”

“……金閣榜?”

秦岚之手指在茶杯上輕輕摩挲:“江湖俠客排行榜,每年更新,執筆者為‘南垣第一人,蒼驚客’。”

秦岚之一邊說着,一邊觀察謝喻蘭的反應。不過謝喻蘭沒有絲毫反應,仿佛第一次知道這些江湖名號,還有些驚奇:“竟然還有排行榜這種東西?那什麽……蒼驚客,怎麽确定他的排名是最正确的?”

“不能确定。”秦岚之道,“所以當看戲就好。”

“……”

謝喻蘭一臉“搞不懂你們江湖中人”的表情,于是垂眸喝茶,對那些所謂的奇聞異事再不感興趣。

秦岚之找小二要了棋盤來,兩人一邊喝茶一邊下棋,原本風和日麗,歲月靜好,直到遠處突然出現了一群人。

這群人駕馬而來,馬蹄令黃沙飛揚,遠遠就能看到大片塵埃随風而起。

謝喻蘭耳朵動了動,擡起頭來,只見為首一中年男人長得胖乎乎的,着一身錦衣佩劍,蹀躞帶下挂着酒囊、紙扇和一枚刻着“盟”的玉佩。

他原本要直沖而去,卻發現了停在路側的馬車,随即目光落到了背對他們而坐的秦岚之身上。

對方倒吸一口氣,“籲”地一聲拉住馬缰,與此同時秦岚之放下棋子,黑子落在棋盤上發出“啪”地清脆一聲。

那胖乎乎的中年人已翻身下馬,疾行而來,臉上的笑還未完全綻放,就突然“嗖”地一下——

風揚起衣角,黑影一閃即逝。

原本正走來的男人不見了蹤影。

謝喻蘭:“……?”

秦岚之擡眼看向謝喻蘭:“該你了。”

謝喻蘭:“……??”

謝喻蘭茫然地眨了眨眼,道:“剛才我看見一個人……”

秦岚之“嗯?”了一聲。

“他好像朝我們過來了,然後……就不見了?”

憑空消失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突然就被人擄走了?不要緊嗎?希望人沒事。

秦岚之始終沒有回頭,突然失了首領的那群人也瞪大了眼睛,卻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上前問個所以然。

沒了主人的馬在原地踏步,似乎很焦慮,茶寮前,黑馬秦麟更顯不屑一顧,朝着那群大馬嗤了一聲,轉身拿屁股對着它們。

而茶寮外的角落裏,被萬壑宮暗衛捂着嘴壓在樹幹後頭的男人正在死命翻白眼——要、要被悶死了!

你們萬壑宮做事一定要這麽粗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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