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衛生
第14章不衛生
茶寮的茶冷了,馬車前還站着以簫大長老為首的一群人。
萬壑宮衆人虛虛圍在馬車之外,活像一群悍獸準備圍獵這群尚不自知的可憐小綿羊。
簫大長老同老六、毒一戒相對,哪裏還敢坐萬壑宮的馬車,站在車辀下擦了擦汗,見黑馬出現,立刻高聲道:“謝先生!求謝先生救簫某一命啊!”
老六萬萬沒想到這個簫大長老能這麽豁得出去,為了達成盟主的命令竟什麽話都敢說。他一時不察沒能及時堵住對方的嘴,冷汗直流,不敢去看馬背上自家教主的臉色。
馬蹄聲噠噠,在老六背後停住了,身後渾厚內力壓迫而來,令老六膝蓋發軟,色厲內荏地朝簫大長老吼道:“你胡說什麽!謝先生可沒那個功夫和你們浪費時間……”
毒一戒在旁邊偷摸擠眼,那猥瑣的五官扭曲得更不似個人樣了,手指偷偷摸摸在袖子邊緣比劃什麽。老六一時心累無比:這熟悉的場景,就跟之前暗衛同僚和他打手勢一樣——根本看不懂!
他們萬壑宮的人真的一點默契也沒有!幹脆一拍兩散算了!
就聽馬背上傳來清朗聲音,謝喻蘭奇怪道:“別着急,慢慢說,你這是怎麽了?”
謝喻蘭左看右看,奇道:“難不成真是鬼上身?”
簫大長老:“……”
從頭到尾,環着謝喻蘭的男人沒說過一句話,那幽深的眉眼背光時更顯深邃無波,仿若一口黑漆漆的古井,一絲光也落不進去,教人不敢細看。
簫大長老頂着巨大的壓迫感,抱拳行禮道:“簫、簫某沒有鬼上身,但家、家中可能有人中邪,因此接二連三出了命案。那個……眼下好不容易遇到謝半仙,謝半仙菩薩心腸,請一定救救我們!”
簫大長老不敢擡頭,深鞠一躬還保持着抱拳行禮的姿勢,隐隐卻覺得脊背仿佛要被一把利劍貫穿了似的,骨頭縫裏都發涼。
謝喻蘭絲毫沒有感覺到其中的暗潮洶湧,他被對方一口一個半仙喊着,心裏飄飄然極了,只覺得不能丢下無辜百姓如此受罪,于是問道:“你家在哪兒啊?”
簫大長老立刻道:“雲山城,淮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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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喻蘭想了想,啊地一聲:“就是那個死了老爺又死了少爺的江湖門派?”
簫大長老尴尬:“……淮山門少爺……還沒死呢。”
雖然也快差不多了。
謝喻蘭起了點興趣:“這倒确實是很奇怪。說不準是風水不好,還是家中沖撞了什麽。秦公子……”
他說着轉頭去看身後沉默的男人。對方虛虛摟着他的腰,小心護着不讓他跌下馬背。直到此時,男人才終于收斂了那洶湧的內力,無形中仿佛一只壓迫衆人的巨手消失了,令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秦岚之仿佛慢條斯理收起了尖利爪子的黑豹,低頭看向自家夫人:“嗯?”
“雲山城離我們不遠,去看看吧?說不準就遇到了鎮派之寶呢?一般這種風水不好,或者發生奇異事件的地點,容易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寶物。所謂鎮派之寶,便是放在對的地方才能順應五行,相得益彰,若是放錯了方向,有東西沖撞,反而會變成利器,傷人傷神。”
謝喻蘭說得頭頭是道,但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瞎掰的話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簫大長老更是聽得一愣一愣的——沒聽說以前謝三公子還會這玩意兒啊?
不等謝喻蘭再說,秦岚之就已經點了頭,同先前沒得商量相比,眼下卻縱容得很:“先生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陪着先生。”
謝喻蘭頓時興高采烈轉頭對簫大長老道:“那你們就帶路吧!”
“是!”簫大長老立刻點頭,擦了擦冷汗,“多謝謝先生,多謝秦……公子。”
秦岚之看也不看他一眼,小腿輕輕夾了馬腹,同懷裏的人道:“馬車要洗過才能用,暫時同我一起,如何?”
話裏不帶掩飾的嫌棄任聾子也能聽得出,簫大長老臉色青白,等萬壑宮的人都跟了上去,漸漸走遠了,才咬牙憤恨一聲。
“大長老!”有手下不平道,“武林盟是所有江湖門派共同推舉出來的,到如今已有五十個年頭了。能被推舉為盟主、長老的前輩,哪一個家世、武學不比他萬壑宮強?全江湖只有萬壑宮如此瞧不起人!真是豈有此理!”
“就是啊大長老!”其餘人也紛紛道,“別的不說,萬壑宮前任秦教主還在的時候,對武林盟也是很恭敬的!哪裏會像他這樣——”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激憤,仿佛剛才被一個眼神就定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的不是他們一樣。
簫大長老深深吸了口氣,翻身上馬:“行了,現在的萬壑宮已經不是以前的萬壑宮了。都跟上。”
“……是。”
只是馬兒還沒跑起來,幾名暗衛就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衆人一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頓時臉色慘白,生怕眼一睜一閉,這輩子就交代在這兒了。
誰都知道,當今武林盟裏的幾位前輩,論家世、武學造詣在江湖上都是首屈一指,沒人敢給他們臉色看。只除了萬壑宮。
行走江湖,比得就是誰更強。而萬壑宮秦岚之,是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其師父是十年前江湖排行‘金閣榜’第一的‘白頭鬼剎’。其人行事風格怪異,無人敢招惹,據說脾氣更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在他手下三招都難擋,更別提其他的。
白頭鬼剎唯一疼愛的徒弟只有秦岚之一個,前任秦教主去世後,白頭鬼剎也失了蹤跡,再沒有出現在江湖中。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練功走火入魔,瘋了。
但無論如何,十年過去,依然沒有人敢公開挑戰白頭鬼剎的權威。
而秦岚之,在幾年前誅殺謝家滅門兇手時,以一敵百,實力不可小觑,其人脾氣比白頭鬼剎還要古怪難捉摸,帶出來的手下也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哪怕是那個看起來溫柔美麗的花三,也是個殺人不見血,令無數英雄好漢也甘拜下風的食人花。
因此無論是看在白頭鬼剎的面兒上,還是看在秦教主的手段上,如今的武林盟乃至整個江湖門派,都沒人敢招惹萬壑宮。
“大長老。”幾名暗衛戴着面具,穿着統一的黑袍,聲音冰冷道,“教主吩咐,請諸位不要跟在後頭,咱們分頭行動吧。”
簫大長老攥緊了馬缰:“我們若是繞了路,得平白多走兩天……”
暗衛一聲不吭,只堵在路上,不讓衆人前進。
簫大長老憤恨往遠處看了眼,最終無可奈何,調轉馬頭沉聲道:“都跟我走……駕!”
馬蹄噠噠,謝喻蘭往後看了好幾眼,奇怪道:“不是讓他們帶路嗎?人呢?”
秦岚之漠然道:“我知道路。”
謝喻蘭立刻撫掌:“秦公子好厲害!”
黑馬秦麟得意地甩了甩頭,仿佛誇得是它一樣。毒一戒、老六幾人遠遠跟在後頭,不敢湊近了,小聲嘀咕:“找幾個人裝成劫匪去打劫。”
“開玩笑呢?好歹也是大長老,怎麽可能輕易被打劫?容易露破綻。”
“管他呢?知道就知道了,他還敢說什麽?”老六摸了摸光頭,氣道,“他們騙了夫人,教主沒法當面拒絕,私底下還不能折騰他們了?把他們錢袋和馬都搶了!讓他們走路回去!”
毒一戒比了個大拇指:“為了保住小命,你真是豁出去了。”
老六:“……”
這頭還沒說完,前頭秦教主的聲音就随風冷冷傳來:“老六負責把車廂重新洗刷幹淨,軟墊和涼席都換了。不能找其他人幫忙。”
老六苦哈哈應道:“……是。”
謝喻蘭壓根沒在意洗刷馬車的事,車是萬壑宮的,東西也是萬壑宮的,要洗要換還是要燒掉他都沒那個資格置喙。
眼下他正捂着小心髒,感受那裏雀躍地跳動。
比起自己一個人坐在馬車裏,同秦岚之共乘一騎顯然要舒服得多。這種舒服的感覺出現得格外莫名其妙,但自從聽到“謝三公子”幾個字後,他就只想待在秦岚之身邊,哪兒也不想去。
感覺到懷裏人的依賴,秦岚之臉色好了不少,也不想再去計較簫老頭将他們“騙”去了淮山門這件事。
他虛虛地摟着夫人的腰,在對方耳邊問:“如果淮山門真是中了邪祟,你要怎麽辦?”
“自然是降妖除魔!”謝喻蘭掏出自己的八卦小銅鏡,從裏頭看到了身後男人模糊的輪廓,他一邊偷看一邊道,“這是我該做的!”
秦岚之勾了勾嘴角,溫聲哄道:“謝先生心系無辜百姓,秦某佩服。”
謝喻蘭耳朵尖一下紅了,但臉色卻很是得意,秦岚之又道:“不如先生教秦某幾招,萬一遇到什麽事,也好有個防備。”
“嗯,有道理。”謝喻蘭點點頭,從懷裏掏啊掏,掏出個用黃符包裹的三角和一截短短的紅繩。
他将那小小的黃符三角包塞進秦教主懷裏,手指觸到男人結實溫暖的胸肌,指尖忍不住就多摸了一把,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清了清嗓子道:“這是平安符,能幫你擋一次災禍的。”
秦岚之忍住了想抓住夫人小手的沖動,點了點頭。
謝喻蘭又寶貝似的将一截紅繩系在了秦岚之小拇指上,另一頭則系在了自己的小拇指上,手指輕輕勾了勾,便帶動男人的手指跟着一起動了動。
謝喻蘭道:“這叫心有靈犀一線牽。有了這個,你在哪兒出了什麽事,我都會知道的。”
說着,對着那紅繩念念有詞,仿佛是下了個什麽“咒”,然後伸手要去解開。
秦岚之一頓:“為何要解開?”
“系着多不方便啊。”謝喻蘭道,“我下過咒了,有形化為無形,這根線已經将我們栓在一起了。”
秦岚之眉眼柔和下來,像是看着什麽寶貝,下颚微微抵在了心上人的頭上:“我們被栓在一起了?”
“嗯!”
“去哪兒都不會分開?”
“嗯!”
謝喻蘭一邊答應着,一邊費力解紅繩,他也不知怎的就打了個死結,這下解不開了,十分尴尬。
謝喻蘭偷看男人的神色,擔心對方覺得自己不專業:“秦公子,可否借匕首一用?”
秦岚之卻沒吭聲,只低頭盯着那細細一截紅繩看了半天,似乎心情不錯,擡起手指将謝喻蘭的手也一并拉了起來。
他沉聲道:“再加個咒,以防萬一。”
随即滾燙的吻就落在了那根紅線上,然後順着紅線,一路吻到了謝喻蘭的小拇指尖。
他微微含住了那一截細白手指,一觸即分,然後牙齒用力,将那紅繩直接咬斷了。
謝喻蘭呆呆地看着他,傻不拉幾地舉着手,臉色慢慢似煮熟的螃蟹,一路紅到了脖頸、鎖骨,繼而紅透了全身。
“你……”
“嗯?”秦岚之勾唇,竟是笑了一下。
謝喻蘭猛地攥緊自己的手指,仿佛那根手指剛被吃了似的,他忍不住掌心顫抖,一顆心要從喉嚨裏蹦出來,好半晌才喃喃:“不、不衛生的。下次不能這樣了。”
秦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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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