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就這麽不如他嗎?
第19章我就這麽不如他嗎?
現任武林盟主蔣雷澤不過知命之年,卻已是一頭白發,滿臉滄桑。但他目光沉穩精神,整個人高大又幹練,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雙腕上扣着一對精鋼腕,據說重達五十多公斤,尋常人輕易拿不動。
他風塵仆仆而來,同秦岚之前後腳的功夫,剛被人迎進大廳就迫不及待問起秦岚之的事來。
“秦教主人呢?”他詢問先前跟着長老,那個脾氣急躁的中年男人,“還有……三公子可有跟着他一起來?”
中年男人乃長老收得大弟子,對淮山門十分忠心,聞言眼裏露出幾分不甘,壓着情緒道:“秦教主同謝三公子在客院。”
他是個藏不住話的,忍了忍沒忍住,又暗示道:“盟主可要給我們淮山門主持公道啊。”
蔣雷澤看了他一眼,伸手轉了轉一對精鋼腕:“那是當然。我專程請了秦教主前來,也是為了徹底說清楚這個誤會。”
“誤會?”男人不忿道,“盟主還什麽都沒調查,就已經篤定是誤會了?這未免有失偏頗。”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蔣雷澤安撫了幾句,沉聲道,“但我了解秦岚之這個人,何況他現在身邊還有謝三公子在,我對他們是一萬個放心的。退一萬步說,秦岚之什麽都不缺,在萬壑宮待得好好的,為什麽要來找你們淮山門的麻煩?這沒有道理。”
“跟魔頭要講什麽道理?”中年男人一時情緒失控,憤怒道,“萬壑宮當年殺了多少人,誰不清楚?那一年前任盟主還召集江湖有志人士圍攻萬壑宮,就是為了鏟除這個魔頭,這才過去多少年?往事就都不提了?”
蔣雷澤臉色沉了下來,低低道:“凡事要講究證據。”
“盟主尚未有證據,就已經偏向魔教了!”
“放肆!”半路被自家盟主撿回來的簫長老皺起眉,不輕不重地放下茶盞,警告道,“淮山門這才得勢幾年,就這麽不把人放在眼裏了?你家大姑娘呢?”
中年男人終于清醒過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抿着唇低頭給蔣雷澤道歉,又往後退去:“我這就去請大姑娘來。”
待人走遠了,蔣雷澤便有些坐不住,背着手站起來困獸般在原地轉了兩圈,愁眉苦臉道:“我要去找他們嗎?”
簫長老想起那不好對付的秦岚之,心髒梗得抽疼,一臉麻木道:“盟主和謝三公子乃是親戚,雖然是遠親,好歹也是三公子為數不多的親人了。您要去探望他,于情于理都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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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按正常情況,于情于理,都應該是作為小輩的謝喻蘭主動來見蔣雷澤才對。
蔣雷澤苦笑了一下,喃喃:“于情于理啊……可我愧對他啊……”
蔣雷澤這會兒像是近鄉情怯,急于想見到謝喻蘭,又不敢去見。他內心矛盾極了,背着手在原地轉了好幾圈,鞋底都要磨爛了似的,才終于道:“罷了罷了,早晚都是要見的……”
話音未落,外頭響起了大姑娘李牧枝說話的聲音,淮山門大長老也跟在後頭,急急走了進來:“盟主!”
李牧枝瞬間紅了眼眶,朝前走了幾步就要跪下:“盟主!您可得給我爹和大哥一個公道啊!”
得,這下也不用糾結了。蔣雷澤只得按下焦急的心情,伸手扶住了李牧枝:“快起來。節哀順變。”
他将人扶到座位裏,輕言細語道:“你大哥的情況如何了?”
“不太好,之前找的大夫一點用也沒有,眼看病情又惡化了,剛差了人去城裏另外找大夫。”
蔣雷澤點點頭:“之前的大夫怎麽說?”
“就說是中了毒,但不知是什麽毒。”李牧枝捏緊了袖口,“這江湖裏能讓人查不出毒來的,除了毒一戒還能有誰?”
蔣雷澤沒答話,眼底盛着若有所思的微光,他掃了眼站在旁邊模樣恭敬的長老,又看了眼李牧枝,片刻才道:“貴派掌門的事……非常遺憾。咱們要全力救治你大哥,但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們這一脈,也就你和你大哥天賦不錯,據我所知,淮山門其他人大多轉行做了生意,是嗎?”
李牧枝臉色一頓,片刻才點頭:“我們這麽大的門派,養了這麽多人,總得做點賺錢的營生。”
“這是當然。”蔣雷澤看着李牧枝,“如今轉行做生意的江湖門派不少,淮山門此舉無可厚非。好在還有你和你大哥撐着淮山門的傳承,沒讓前人的辛苦付諸東流。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大哥撐不過去,你有什麽打算?”
“自然是接過繼承人的位置。”李牧枝道,“我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責任必須将淮山門傳承下去。”
“好,你有這個想法就好。”蔣雷澤點點頭,“女子接管門派外人總有閑話,但你放心,我一定站在你這邊。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也只管來找我。”
“多謝盟主!”李牧枝感激地站起來,又要跪下,被旁邊簫長老扶住了。
“先帶我去靈堂吧。”蔣雷澤站起來,“你爹也曾同我一起飲酒下棋,該給老夥計送送行。”
“盟主這邊走。”李牧枝立刻做了個請的手勢,故意避開了會經過客院的路,朝側門引去。
另一頭,秦岚之不願讓謝喻蘭碰到蔣雷澤,自然也是故意繞開了正廳的位置,帶着謝喻蘭出了門。
兩人在街頭慢慢散步,謝喻蘭又想起了前事:“不是說要送我去萬壑宮嗎?”
他眨巴眼盯着男人,誠懇道:“我很急的。”
秦岚之:“……”
秦岚之頭疼地哄道:“這就去。”
“走着去?”
秦岚之胡說八道:“離得很近。”
謝喻蘭信以為真,朝左右張望:“有多近?是那座山嗎?還是那邊那座?”
秦岚之:“……嗯,大概是吧。”
秦岚之試探地伸手,牽住媳婦兒軟軟的指尖攏在手心:“路滑,小心摔倒。”
謝喻蘭茫然地看了看幹巴巴的地面:“大公子真是細心。”
秦岚之想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便道:“聽說雲山城有不少好吃的,咱們去試試?你以前來過雲山城嗎?”
“沒有。”謝喻蘭搖頭,眼睛掃過街邊安靜的小店,走出很遠了,還有街口擺着花圈和白布,仿佛真是全城都在為淮山門哀悼似的。
一陣風吹來灑落的紙錢,像飄來一陣白雪,謝喻蘭問:“這裏都吃什麽?”
“好像是面食。”秦岚之先前在街上轉過一圈,一邊回憶一邊道,“有大碗的米粉和米線,配菜很精致,去試試嗎?”
謝喻蘭看了眼天色:“還是先趕路吧。”
但他又想起什麽似地站住了,指關節互相摩挲片刻,不太好意思地道:“去看看米線吧,我想帶一份給朋友吃。他或許也沒吃過。”
秦岚之頓了一下,心裏一時說不出什麽滋味。從以前謝喻蘭就是這般,他們下山找兇手的路上,不管遇到什麽好吃的,沒見過的,他總不忘給自己帶一份。
一開始秦岚之還嫌對方多管閑事,可漸漸地,若是對方從外頭回來沒給自己捎什麽小玩意,他心裏反倒有些不得勁。
他握緊了媳婦兒的手,聲音溫柔得像能掐出一把春水,臉色是自己都沒察覺的柔和:“好。”
他領着媳婦兒一路打聽,找到了城裏最有人氣的米線店。店家是個模樣嬌俏的小姑娘,被周圍的人稱作米線西施。
她利落地挽着一頭烏發,包了頭巾,指着牆上挂的木牌讓客人點菜。
“招牌有三樣,分別配臘腸、燒鵝、魚丸。”小姑娘聲音也很好聽,柔柔軟軟的,“其他配菜都是一樣的,豆皮、蛋皮、炒花生、素菜絲,要加別的菜您也可以說。”
謝喻蘭興致勃勃,點了招牌的魚丸,秦岚之跟他點了一樣的,又加了一小盤臘排骨,據說也是小店特色。
臘排骨上灑了辣椒,肉香混合辣椒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米線很快就上了,熱氣騰騰,碗沿都冒着滾燙的氣息。
魚丸的鮮加上素菜的爽口,米線彈牙又勁道,吃得人一身汗,但卻格外酣暢淋漓。
謝喻蘭吃得開心,走時沒忘打包一份。
米線和湯菜分開,怕回家米線就融了,提在手裏也冒着滾燙的香氣。
謝喻蘭帶着希冀道:“希望他也喜歡吃。”
“他一定喜歡。”秦岚之幫他擦了額頭的汗,“你喜歡的,他都會喜歡。”
謝喻蘭臉一紅,眼裏卻帶出絲絲暧昧羞怯來:“真的呀?你真這麽覺得?萬一他不喜歡怎麽辦?”
秦岚之瞧着他,就覺得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謝喻蘭,每次給他帶東西時是否也這樣希冀又忐忑,生怕他不喜?
剛開始他還真表現的十分平淡,還說人家多管閑事,現在想想,真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怎麽會有人能拒絕謝喻蘭的示好?他當年真是被豬油糊了腦子。
沿路謝喻蘭像是買上了瘾,又帶了許多小玩意要送給萬壑山上的那位朋友。看着他歡快的模樣,秦岚之忍不住套話:“你這麽在乎他,真只當他是朋友?”
謝喻蘭眼神閃躲,支吾半天不回答。
秦岚之又道:“他都不知道你這麽在乎他。”
謝喻蘭摸了摸手裏的米線,生怕涼了,嘴上道:“無所謂啊,只要他喜歡這些東西就行了。他總像是不開心的樣子,我只是想讓他開心一下。”
秦岚之喉嚨泛酸,瞧着謝喻蘭這麽在意記憶裏那個模糊不清的“朋友”,竟是生出了幾分妒意來。
站在眼前的人不記得,不認識,一顆心都念着不知什麽時候的舊事。
秦岚之心有不甘,忍不住掐了一把謝喻蘭軟乎乎的臉:“那我呢?”
“嗯?”
“你現在的病人是我,我花了大價錢請你來的。你給他買了一堆東西,我呢?”
謝喻蘭啊了一聲,在自己買的東西裏挑揀一番,選了兩三樣塞給男人:“這些送你。大公子你好小氣啊,這個也要争嗎?那下回我請你吃飯吧。”
秦岚之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可能就是腦子一時抽了,也可能嫉妒使人發狂吧。
他就聽自己語調幹巴巴地道:“我肚子裏還有一個呢,你就這麽打發我嗎?”
話都說了,秦岚之也顧不上丢人了,抓了媳婦兒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就這麽站在大街上盛氣淩人地道:“孩子的東西呢?你買了這麽一大堆,只給我這麽兩樣?我就這麽不如他嗎?”
謝喻蘭微微睜大了眼睛,秦岚之不動如山地立着,一手還牢牢抓着謝喻蘭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這一幕實在太詭異太滑稽了,謝喻蘭偷偷往兩旁瞧了瞧,覺得有些害臊。
雖然應該是錯覺,但他怎麽覺得……怎麽覺得這位大公子,像是在同自己撒嬌?
這麽大個塊頭撒嬌,着實讓人有些受不住,但……又有些奇怪的可愛。
讓他隐隐感到了一絲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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