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玩笑

“那個怪物再怎麽強, 也不可能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 還能夠處理作案現場,知道掩蓋線索。它肯定有一個人類同夥,極有可能就被養在這個鎮子裏面,一家一家查, 地下室停車場都不要放過。”

距離收到視頻後的三個小時,邁克以實驗室機密生物洩露為由, 越級僞造調集令, 封鎖消息,從最近的軍區調來上百的軍力。秋雨延綿不停, 他沒有戴帽子, 已經染上寒意的雨把他的臉澆得蒼白冰涼。他的下級急匆匆地從一邊跑過來, 遠遠地望見他的臉色,頓時心中一悚, 咽了咽唾沫,不自覺地壓低了彙報地聲音:

“視頻的發送者沒有追蹤到,但我們已經給高登博士确認過了。那只東西的确是他被人偷走的試驗品, 被偷走時還只是一個蛋,能在這個小鎮子裏不露聲色地長到這個大,肯定有人在豢養它。博士還給了很多相關資料, 他說,不用手下留情, 只要能抓到, 可以不擇手段。因為那東西是……是……接近不死的。”

“不死?”

邁克重複了一遍這個單詞, 下級打量着他的臉色,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博士的原話是這樣的。”

邁克露出一個看上去有些怪異的微笑,下級的目光掃過他脖子上那個違規的十字架,收回視線,不敢再看。他跟着這位嚴格自律的上校已經很多年了,卻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模樣,仿佛是撞了鬼一樣。他多少有些擔心,但勸告的話被堵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去調查一下阿傑爾·威爾遜在這個小鎮裏的人際關系,他接觸過哪些人,特別是那些30歲以下的男性,如果有長相比較端正、個性很強的男性曾經和他打過交道,馬上彙報過來。”

“是。”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這座本來偏僻又安寧的小鎮已經拉響了第二次一級警報鈴,軍隊過來的士兵和鎮警察局的警察全部出動,在能夠進入森林的出入口和小鎮的出入口處拉起了長長的網,像一個鋒利的鳥籠,把鎮子嚴嚴實實遮蓋了起來。

正情緒低落地等着伊萊的諾亞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從窗簾的縫隙處看到外面來來往往許多穿着奇怪衣服的人類,有些疑惑的偏起頭。伊萊的酒吧在小鎮最偏的地方,搜查人員從街道的另一頭魚貫而入,眨眼就已經到了不遠處的鄰居家裏。雖說都是人類,但這麽多生物闖進了本應該屬于它的地盤,它有些不滿地甩了甩尾巴。

伊萊還不回來,嗚嗚嗚。

諾亞把地板拍得噠噠作響,繞着家裏焦慮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又忽然止住了腳步,直起上半身,朝着一個方向認真地聞了一會。

它在一堆陌生的人類氣息中嗅到了什麽熟悉的東西。

而這個“熟悉的東西”邁克正提着槍,朝着“dinosour”酒吧徑直趕來。

“威爾遜先生在鎮子裏接觸的人不是很多,不過經常去這家酒吧裏面喝酒。酒吧老板是一個22歲的年輕人,長相英俊,還曾經因為威爾遜先生帶槍而要求他卸槍,符合您的要求。”

邁克一邊走,一邊召集了幾乎一半的兵力,眨眼就把這家看上去中規中矩的酒吧完全包圍。現場沒有一個人說話,邁克提着機關槍靠在門的一邊,做了個手勢,特種兵迅速地甩出拉繩,無聲地往二樓爬了上去。

而正門前,邁克的下級正裝模作樣地按着門鈴,沖着屋內說:“您好,科特先生,警方檢查。”

屋內沒有動靜。

門鈴持續響了幾分鐘,下級搖搖頭,道:“不在家。”

而樓上的特種兵,一個翻進了閣樓,一個翻進了卧室。閣樓裏空無一物,通往客廳的門被鎖着。卧室也是同樣,士兵一進去,一只品種成迷的雛鳥開始尖銳地“吱吱吱”,在窩裏撲騰出一堆細絨毛。

一只鳥而已。士兵眯眼看了幾秒,轉開槍口。

但就那只雛鳥的身後,僅僅一門之隔的地方,他們真正要找的東西已經渾身泛紅,尾巴變硬,進入了完全的攻擊模式。它聞到了樓下那個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是屬于被它咬死的壞人的味道,有人帶着硬質的武器進入了它的地盤,更多人包圍在它家的樓下,甚至連愛麗絲都察覺到了不對,開始報警。

殺死這幾個脆弱的人類闖入者,對于諾亞來說只是片刻的事情。

但這裏是它和伊萊的窩。

它幾乎只思考了十幾秒,就像做過無數次那樣靈活地翻下了後院,身體與黃綠色的草地融為一體,極快地離開了酒吧,沖往小溪對面的森林。

特種兵的視線離開愛麗絲,落在了卧室裏那個看上去屬于某種大型寵物的窩上。據情報,這家酒吧的主人似乎養了一頭狼狗,他不确定這個是狼狗的窩,還是他們所要找的怪物。

他按亮了對講機,正要彙報這個情況,突然,在不遠的森林邊界處,傳來了尖銳的警報聲,隔壁搜查閣樓的同事彙報說:“二樓閣樓沒有異常情況。”

他還沒開口,他的上司用緊張的聲音道:“那東西出現了,不在這裏,撤!”

是他想多了嗎?特種兵又看了一眼那個窩,但軍令緊急,他只說了“收到”兩個字,收起槍,利落地翻下了二樓,跟着自己的同事一起往警報響的地方趕了過去。

————

“你聽說過龍母嗎?”

艾薩克柔和的聲音打斷了心神不寧的伊萊,伊萊猛地回過神,擡起頭,對上了叔叔冰藍色的眼眸。

“啊……龍母,”他有些遲鈍地把這個詞重複了一次,“是指母龍嗎?母龍的話我聽過它的新聞,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還沒有‘恐龍複活計劃’,它從某個人類未知的地方闖進了城市裏,引發了極大的轟動,是吧?”

艾薩克贊賞地點點頭,叫來服務員,給兩人都續了一杯咖啡。艾薩克喜歡不加糖的又濃又苦的黑咖啡,但伊萊還保留了小時候嗜糖的壞習慣,每次都要加上許多的糖。

但不知為何,今天他明明只是過來陪陪情緒低落的叔叔,卻老是在走神,甚至直接端起咖啡就喝了一口,然後被燙得驚呼了一聲,下意識地扔開杯子,把咖啡灑得到處都是。

艾薩克反應極快地抽出紙張防止桌上的咖啡流到他身上去,另一只手把自己冰涼地手背貼在了伊萊被燙紅的嘴唇上。伊萊眼睛裏都是生理淚水,鼻尖紅紅的,滾燙的舌尖碰到叔叔溫度舒适的皮膚,稍稍松了一口氣,含含糊糊地說:“對不起。”

艾薩克盯着他看了幾秒,突然笑出了聲。

伊萊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自己的嘴唇,喝了一口旁邊的溫水,自己把桌子收拾了幹淨,然後讓服務員再換一杯。

艾薩克重新坐回了椅子裏,手放回了桌下。伊萊嘴唇的溫度刻入了他的皮膚深處,他不由得左手碰了碰被伊萊舔到的地方,然後把手縮回了口袋裏。

“嗯……剛才說到哪兒來着?”伊萊慢慢緩和了下來,“龍母?”

“是的,”艾薩克若無其事地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他,讓他擦擦眼淚,“在她之後才有了‘恐龍複活計劃’。正因為她離開了那個未被人類所知的隐秘世界,來到了人類社會,我們才得以以她為活标本,創造出完整的恐龍。現在所有的恐龍體內,都有着那頭母龍的基因,所以我們叫她龍母。”

伊萊還是第一次聽說“恐龍複活計劃”中的內幕,有些驚奇地“啊”了一聲,那頭母龍被控制住之後,公衆新聞裏它就完全消失了,大家都以為它被銷毀了,或者被做成了标本,沒想到竟然成為了一劑催化劑。

艾薩克見他入了神,便有些神秘地笑笑,像以前給伊萊講睡前故事那樣,壓低聲音:“想聽我的故事嗎?”

“诶?”伊萊愣了一下,“你跟那頭龍母的嗎?”

艾薩克輕輕攪拌了一下咖啡,語氣聽上去在說哪裏故事書上寫的無關緊要的故事,道:“我其實是龍母帶大的,被你爺爺救回人類社會之後,她為了找我,才一路追了過來。”

伊萊:“?!”

艾薩克見他驚得差點掉了勺子,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笑道:“有這麽吃驚嗎?”

“我的老天,”伊萊喃喃說,“你沒騙我?”

艾薩克哈哈大笑起來,給他加了好幾塊方糖,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說:“你啊,這種胡話都信。當然是騙你的。”

伊萊:“……”

他無語地繼續攪拌自己的咖啡,不滿地說:“你還把我當小孩子。”

艾薩克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我的錯,下次叔叔再也不騙你了。”

伊萊翻了個白眼,吹了吹杯口,小心地喝了一口咖啡。咖啡裏的糖似乎加多了,喝上去怪怪的。

這個玩笑之後,艾薩克的情緒似乎明朗了一點,又跟伊萊聊了一會生活上的瑣事。喝完了第三杯咖啡,外面的雨漸漸有了要停的跡象,伊萊去了一趟廁所,在洗手的時候忍不住掏出手機,打開了家裏的實時監控視頻。

“我這是怎麽了?幾個小時不見那個家夥就想得慌,”伊萊自言自語,“還說諾亞黏糊,我也越來越黏糊了。”

嗯?

卧室裏沒有,浴室裏沒有,客廳裏沒有,閣樓裏沒有。

哪裏都沒有。

諾亞不見了?那個傻瓜!

伊萊猛地站直了身體,牙齒咬住嘴唇,直接咬出了血痕。

“艾薩克叔叔,我朋友今天還約了我吃晚飯,我恐怕得回去了。”伊萊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你平時要多多注意身體。”

艾薩克看了一眼手表,也沒有多做挽留,道:“那好,謝謝你過來陪我。”

“什麽話,”伊萊沖他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艾薩克點點頭,目送他急匆匆地出了咖啡廳,然後把視線落在桌上冷掉的咖啡上。

他端起伊萊沒有喝完的咖啡嘗了一口,口感又澀又甜,他有些無奈,在自己的杯子裏也放了幾塊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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