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演奏

“洛……”林語略微停頓片刻，“洛哥，儀式結束了嗎？”

洛新古扭頭看向林語，說：“他們出去準備party了，我跟安琪說你在，她讓我務必請你過去。”

所以洛新古剛才真的是在看他，林語低頭想。

“好的，我跟你去。”林語一邊走一邊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光盤，“這是禮物，還麻煩你轉交給她。”

洛新古饒有興致地問：“裏面是什麽？”

林語仔細地解釋了自己制作的模型。

相比蘇夢的無語，洛新古倒是聽得很認真，從林語手中接過光盤盒後他還故意嘆了口氣。

“我有點嫉妒安琪。”洛新古慢悠悠地說，“你都沒有送過我禮物。”

林語想都沒想立刻接話：“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送你。”

洛新古偏頭看了林語一眼，林語登時語塞，懊悔自己不經思考就說出了口。

正巧這時候他們走到了教堂門外，只聽得一聲激動明媚的招喊“林博士”。

林語擡頭，穿着婚紗的新娘提裙飛快朝他跑過來，當着洛新古和不遠處新郎的面，直接給了林語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

林語：“？！”

“安琪。”洛新古音調降低，喊了絲警告的味道。

新娘笑着和林語分開些距離，抱歉地說：“對不起林語博士，我見到你太高興了才做的有些出格，你別生氣，我沒有惡意。”

說完，路安琪嗔怪地看了看洛新古：“哥，你就知道說我，管太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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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露出微笑：“路小姐，祝你新婚快樂。”

洛新古順便把手中的光盤盒遞了過去：“這是林博士送你的禮物。”

路安琪驚訝地接過來，聽林語簡單介紹了裏面的模型後，路安琪兩眼放光。“天啊，實在是太感謝了！林語博士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研讀你的論文呢，文章中介紹的方法既新穎還易懂！我一作的文章裏篇篇都有引用你的觀點，你真是天才！”

林語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謝謝，但是真沒那麽誇張。”

路安琪還要再說什麽，洛新古輕咳兩聲，她立刻閉上了嘴。

“那，請林博士一定要享受今天的宴會。”路安琪笑眯眯地說，“我還要去照顧party那邊的親友，就讓我哥帶你在附近逛逛吧。”

“哦好的。”林語點頭。

新娘子婚紗一擺，小鹿一般活潑地跑回愛人身邊。

“要不要吃燒烤？”洛新古指了指一群人圍着的地方。

林語搖搖頭。

“人太多了，我不想往跟前湊。”他說。

四周人潮湧動，洛新古回頭望了一眼教堂高層處的鐘塔。

“你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要介紹一下教堂管風琴的構造。”洛新古向上指着，“如果不想待在人群裏，就跟我去樓上吧。”

林語擡頭，教堂頂部的水晶雕像散射着七彩光芒。

順着教堂旁側的旋轉樓梯一路上到二樓，林語見到了那臺管風琴。

暖色燈光在琴身上柔柔地鋪了一層。

林語第一反應——這是臺改裝後的鋼琴。

“鋼琴和它是近親嗎？”林語問。

洛新古思考片刻，回答說：“它們有本質上的區別。鋼琴有輕重音，依靠落鍵的輕重來控制擊弦力度，改變音量大小，而管風琴沒有，管風琴是風鳴樂器。”說着，洛新古站到管風琴旁邊，拉動了幾個音栓和活塞，将手指放到鍵盤上，輕輕按下。

聲音通過簧管傳出的那一刻，林語只覺得周身一震。

這種力量，就像是刺破了人類的外皮，摧毀了骨骼，直接觸碰到靈魂。

“聽錄制的音樂和聽現場演奏，是真的不一樣。”片刻後，林語說。

“什麽感覺？”洛新古看着他問。

“莊嚴、浩瀚。”林語說。

洛新古轉過身在琴座上坐好，他十指齊齊按下，那一刻風吹過高崗，将宏大的氣勢直接鋪散開來。

林語緩慢地退後兩步，靠在了二樓欄杆上。

旁側包廂露臺位置，唱詩班整齊地列好了隊伍，再度開始朗誦。

音樂從洛新古的指尖下流利淌出，配合着少女們甜美清脆的嗓音。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在生命與時間的最後，也應高喊着燃燒）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斥，怒斥着光明的消逝）

“Though wise men at their end know dark is right,”

（盡管智者在歸去時懂得黑暗終将降臨）

“Because their words had forked no lightning they”

（因為他們的話語并不曾迸發電光）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他們亦不曾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1]

管風琴的延音讓詩意傳播到教堂之外很遠的地方。

教堂外小公園中參加婚禮的賓客紛紛停下動作，望着教堂的方向。

“演奏的人是誰？”

“不知道啊，但是這音樂……怎麽說呢，讓人心裏莫名地平靜。”

……

林語靜靜地看着洛新古的背影。

是了，三年前第一次見到洛新古，他就是被琴聲吸引。

洛新古的演奏有一種感染力，就好像真的能把演奏的樂音化為場景，再把那副場景帶到聽衆面前一樣，栩栩如生。

他想起前幾日在實驗室，洛新古做親身實驗生成又被摧毀的圖像。

——黑暗，無盡的黑暗。

旋轉的萬花筒，在黑暗中開出的白色薔薇。所有的一切雜糅在一起，最終破碎化為零星。

林語垂眸。

大城市的富家子弟，一路順風順水的藝術家，心底裏潛藏着那樣深的陰霾，卻還能維持自己有禮溫和的外表。

「洛新古絕對經歷過比黑暗更絕望的事情」。

……

洛新古按下最後一個音，松開踏板轉過身。他第一時間看向林語，緊接着身形一頓。

“怎麽了？”洛新古擡高眼簾，“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林語一怔——他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表情有什麽異樣。

洛新古思考片刻，開口：“就像是……在看一只被雨淋了一夜還找不到家的可憐小狗。”

林語腦中立刻浮現出畫面，他輕咳一聲掩住笑意，驀地聽見洛新古喊他。

“阿語。”

“嗯？”林語下意識看過去，洛新古已經從琴凳上站了起來。

“我明天出發去北海道。”洛新古說，“有一場音樂會周一晚上辦，我得提前過去準備。”

“哦哦。”林語這才想起來，洛新古提過這周日要離開海都。

但是，這種跟他又是彙報又是解釋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林語皺眉憋了好一會兒，問：“坐哪趟航班？”

洛新古說了個航班號，緊接着補充一句：“不用送站，這趟航班太早了，你這周這麽辛苦，在家休息吧。”

這麽一說，林語不好再硬着頭皮說去機場送站的話，只抿了抿唇。

“你有話跟我說吧，沒什麽可避諱的，在我這裏你可以直接說。”洛新古一語道破。

“……今年還回國嗎？”林語擡眼看着洛新古。

他本來想問“最近還回不回國”，但覺得這樣問話有些突兀冒犯。于是他選了個非常大的範圍，“今年”，就好像這樣能顯得他不是很急迫。

沒等洛新古回答，林語立刻補充：“上次你參加實驗後，數據結果很好，我想着如果你回國有時間，能不能再參與一次實驗。嗯，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如果你願意來，我會提前把所有流程都安排好。”

他說了很多解釋的話，啰裏啰嗦地。

“當然，今年排不開的話，明年也可以。我很希望……”

下一秒，所有的話語都堵回了喉嚨中。

因為洛新古走過來，非常自然地擁抱了他，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語僵住——這距離很近，他聞到洛新古身上的白茶花香，味道淡淡地籠住了他全身。

“我下周五回來。”洛新古聲音極輕，在他的耳邊響起，“要做實驗的話，你可能得加班了。”

“好。”林語機械地回答。

“家裏有什麽事随時聯系我。”

“好。”

“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好。”

他周圍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洛新古退後幾步：“我要去一下安琪那邊，稍後在一樓等你。”

“好。”

腳步聲逐漸遠去——洛新古下樓離開。

林語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好燙。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落悠的55瓶營養液，謝謝支持！

[1]改編引用了英國狄蘭·托馬斯的詩歌，這首詩歌也曾被用于電影《星際穿越》。本文中洛新古用管風琴彈的曲子，就是星際穿越的插曲《No Time For Caution》。

換新封面了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