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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這樣一再地失望,甚或說是絕望。
拂袖大步流星地離去,獨留姬浩雅在一旁摟着酥肩半露的姑娘,搖着頭不停地嘆息道,“怎麽從前不知道他是這麽一個癡情種呢?真是,唉,枉費我一番苦心。”
他身旁的嬌俏女子笑道,“姬侍郎,奴家對你可也是一番癡心得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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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天光正好,杏花滿枝,陌上春衫少年風流倜傥,引得不少懷春少女窺看,一派旖旎風光。
王寶钏的食鋪連着一個月的打理,于二月正式開張,主打私房宴席,店鋪外間請了些幫工夥夫,賣的不過是尋常吃食,穿過大堂入得中堂則又是另一派景象。這裏原本是一戶大戶人家的宅子,年前舉家搬遷後便賣給了邵家,此後輾轉租給了王寶钏,改成私人居所。
太湖石錯落擺放,四季花草兼有不同,每一季都可在庭中觀花賞景,庭中一涼亭內可擺宴席,還有個小戲臺子可讓戲班子來唱歌舞戲。
這中庭一般不招待客人,除非是王寶钏的朋友或城中的達官貴人,畢竟于此間經營,逢迎結交不可免俗,王寶钏從前就是做業務的,所以對于這一套也十分的在行。
後院是她的居所,雇了幾個粗使仆傭,平日只要稍加打點就可,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住,讓丫鬟那些的侍候她也不習慣,一個人過也省事清淨。
就這麽安頓下了,春天也在忙忙碌碌中到了尾聲,夏花漸漸繁盛,花香馥郁,于晚間的涼風中越發芬芳宜人。
王寶钏于庭中喝酒賞花,總是沒幾口就醉了,然後跌跌撞撞地一個人撐着回房去睡,可睡也睡不夠兩個時辰,醒來依然是一室的空寂。
杭州自古以來商貿往來頻繁,王寶钏的店開了不久,就時常有州官縣官前來此處設宴,久而久之,她的廚藝和豔名越發遠播,這杭州一城乃至江南一道的官員都以曾嘗過她的手藝為榮。
為了不惹麻煩,此時的王寶钏已經改換了姓名,重新拾起了自己的舊名王玉金,這店鋪外間便叫王氏食鋪,中庭則名思白,其意不言而喻。
這一日,江南赫赫有名的邵家來下帖子要定浴佛節這天的宴席,并要求做素齋,王寶钏這裏做的是私房菜,所以沒什麽不能做的,又是江南邵家所請,自然答應了。随着生意越發做大,她也請了個管家來管理賬目和日常雜事,自己則甩手做起了老板,只有接了私房菜才會動手,否則都交給幾個學徒打理。
看着這些學徒,偶爾會想起司舟,然後記憶就會如一連串的珠子,總是要牽出最後那一顆才罷休。
最後那一顆,便是她的心頭至愛,只是那個名字,她再也沒有提過,總是刻意回避,雖然總是為他輾轉難以入眠,卻不敢提,不能提,怕是情緒一個失控便絕了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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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也不是沒有給邵家做過宴席,畢竟這裏是邵家的産業,他們旁系的親眷也常來,總以為按照平日的規格做便是了,誰知道這番邵家卻特意差了人來道,今次有貴客前來赴宴,所以特意要将一切重新裝點一番。
王寶钏本是不願,但邵家差來的下人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樣,她便繞不過地應了,這一番改換門面,直讓王寶钏自己都不認得自己租的這個小庭院了。
雖不浮華卻處處被裝扮得典雅細致,叫她自己也不由得贊嘆,直道今後這宴席過了也不用改回來。
那先前苦苦哀求他的下人此刻便洋洋得意道,“畢竟可是邵府的手筆,自然不一樣了,待會兒我們主人便要來先探看一番,我可更得仔細着點了。”
王寶钏笑着點點頭,江南省邵家的主人聽說是個大官,她從未見過,也不知是個什麽模樣的人。
站在庭院中看着姹紫嫣紅的一片,如此熱鬧倒讓她這個習慣了清淨的人有些不适應。
果然不多久前頭大廳裏就傳來了一陣人聲,那下人早手腳利索地前去迎了,王寶钏也踱到了月門前看。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對上了那雙眼,整個人便呆了一呆。
來人看到她,也是同樣一番愣怔,雖內心驚疑不定,面上卻因着這些年來的歷練老練了許多,平靜無波的樣子,微微颔首致意,假作不曾認識的模樣,信步踏進了中庭裏。
王寶钏随着他的步伐轉身望向他,卻見他也在暗自瞧着自己,不由一陣驚慌,連手都有些發顫了。
邵軒在庭中故意信步轉了一圈,滿意地看過後大方地打賞了下人,最後一雙腿還是往王寶钏面前站定了,聲音還是如當年一般清朗,笑容也和煦,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道,“這位看來便是此間的主人了,三日後還要叨擾,望這位娘子見諒。”
王寶钏知他故意要裝作不認識自己一般,于是也虛應道,“這位郎君過禮了,此乃應盡的本分,不必客氣。”
二人就着這一院的假山假水,說着一番閑話,卻誰都沒有提起過去,好像真的是初識一般,一個是經營着一間食鋪的老板娘,另一個是邵府當家的主人,二人不過是一場合作關系,誰與誰都沒有什麽牽扯。
許久之後,邵軒忽道,“想同三娘子确定一下食單,不知是否唐突?”
王寶钏微微颔首道,“無妨,自該是讓邵公子放心才是,這便去取了來,請您稍待片刻。”
邵軒應道,“如此甚好,你們幾個快些回府把還有些事情仔細安排了,此間等我看完後便自會回去的。”
幾個仆人不敢違命,告了禮去了。
王寶钏步子略頓了頓,心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取了食單回來,就見邵軒立着身影,于徐徐暖風中望着她,雙唇微啓道,“你——可是王寶钏?”
知道終是逃不過,便是否認又如何,身份文牒上清清楚楚的寫着,她叫王寶钏,王允之三女,一切不過是命罷了,于是點頭道,“好久不見,邵公子。”
“沒想到你還肯認我。”邵軒輕搖着手中的折扇,臉上笑得自然。王寶钏點頭,将食單放在他面前,任他翻看。
其實兩個人也無話可說,不過是說了些從前事,偏生王寶钏不願想起來,說話自然有些敷衍了事。邵軒并不知道她後來發生了些什麽事,只是隐隐聽得人說,她葬身西涼,當時聽聞還頗為她惋惜,誰知道轉眼別人口中已故世的人竟然會在杭州城中開了個食鋪,世事實在是難料。
當年一別之後,他也曾為那場萍水相逢傷懷不已,可如今早已成家立室,當年事,自然不能再多提了。
話題于是兜兜轉轉,繞回了眼前的食單上,邵軒道,“三日後,瑜親王妃去廟裏參了禪回來,便要來此處用餐,我這才命人将這裏重新按照王妃的喜好改換了一番,希望你不要介意。”
聽到瑜親王妃幾個字,王寶钏的表情立時僵了,擡眼看着邵軒。
邵軒知道當年她同李飛白的過往,也只得實情以告道,“洛郡王也是随着來的,明日就将到得鄙府上。”
王寶钏聽了這話先是呆了幾秒,神情不知是哭還是笑,沒想到,這大唐雖大,卻還是避不過去,逃不掉,難道這就是別人口中的命麽?
心情複雜得不知該同邵軒說什麽,邵軒神情自若道,“正月裏皇上要立郡王為太子,被郡王爺婉拒了,但誰都知道如今皇室宗親裏,除了他也無人能任了。不過……”
邵軒說到這裏,別有深意地看着她道,“郡王爺拒絕的理由是至今未娶親,也不願娶親,不宜被立為太子,呵,這個借口,可真是夠荒唐的了,他若是想要娶親,全長安的閨秀佳麗還不是任他挑選?”
王寶钏聽他這麽一說,心不由得就緊了緊,他未娶親?“為什麽呢?”喃喃地把這話問出了口,卻換來了邵軒一串笑聲道,“我以為你該是知道的,怎得來問我?”
王寶钏呆愣地看着邵軒,神色茫然,邵軒道,“你自然是知道的,否則又為何這般神态?”
指了指她正發抖的雙手,邵軒立起身道,“三日後王妃同郡王将來此宴飲,若你想遇,必是能遇上的。我不知為何你明明死了卻活生生地站在這裏,但他應該是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吧。”
嘴邊挂着個笑容,對這個自己曾經也喜歡過的女子,邵軒不由得多了嘴,臨走前,他晃了晃食單道,“聽人說你做的紅豆湯甚是美味,鄙人很期待。”
王寶钏眼睜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月門之外,想着方才他同自己說的那番話,久久不能回神。
江南的春天,柳絮四下飄散,潔白的柳絮如雪花,拂了一身還滿。
王寶钏看着片片飛絮落入杯中,擡手将杯中盛着的碧透酒液一飲而盡。
太容易醉,卻也太容易醒,這些日子,傷情的詩句看了不少,每看一次心間便如被刀劍肆虐了一番,真是可憐。
池中的游魚不時探出水面來透氣,争些吃食,王寶钏望着它們自由自在的模樣,腦袋中卻是一片空白。
李飛白陪着瑜親王妃來杭州,天下那麽大啊,為什麽偏偏來杭州?
他未娶親,他一個郡王爺至今人單身一人,她都過得如此寂寥,他又如何呢?
心中隐隐地透着些歡愉,可更多的是愧疚。
若此時自己還要問他是為了什麽,那麽她王寶钏也未免太矯情了。
食單被風吹翻,其實自己的心思,早就寫在了這一道道菜裏:
曾經滄海,還君明珠,陌上花開,與子偕老,紅豆相思,每道菜都是那麽文藝的名字,每道菜都訴說着她的刻骨相思。
雕花的時候想的是他,煮湯的時候想的是他,擺盤的時候想的是他,一切不過都是為了他,王寶钏,你說可以忘了他麽?你騙誰呢?
一手收起那一冊薄薄的食單,王寶钏不由得自嘲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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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浴佛節,杭州不少虔誠的善男信女都去此間香火最旺的相國寺中進香,聽說不到卯時便已有人去了,吃齋念經聽禪。
王寶钏也起了大早,對着鏡子梳妝的時候,忽見眼角的細痕,歲月總是匆匆的催着人老去。
望着鏡子裏的自己,這一年,她過得是怎樣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她這副模樣,也絕對是頹廢至極了。每日酗酒傷情,直把自己折騰得不像樣子,還常常夜重更深的時候露立中宵,究竟是為什麽要這副樣子呢?
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是有多久沒有好好照着鏡子看過自己了?這般憔悴,讓她疑惑自己究竟是王寶钏,還是王玉金?
她努力地想對着鏡子笑出個好看的模樣來,牽扯起梅花瓣一般的嘴角,這樣麻木的樣子,真的是那個曾經神采飛揚敢愛敢恨的她麽?
她的模樣雖變成了人們口中王寶钏的模樣,可她的靈魂,不仍應該屬于二十一世紀,那個名叫王玉金的女人麽?
呵,王玉金,號稱敢愛敢恨的王玉金,你究竟在害怕什麽?
也是,你從來就不是一個做着愛情的春秋大夢,妄想着王子和公主從此以後便會過上幸福生活的女人,你滿身都是煙火氣,只堅定地相信自己能夠忍受孤單,而從不奢望別人給予你愛情。你一直對感情锱铢必較,付出一分便等着一分回報,若覺得這一分付後會被傷害,哪怕你得了別人十分,也依然不敢投入你那一分,真是自私得可以。
你說你是害怕被傷害,其實不過是在為你的膽小自私作借口罷了。
也是,對于愛情,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不過是沉溺于一時的歡愉,卻總是在別離後清醒地看到一地雞毛的現實。你就是一個不斷逃避不斷退縮不斷拒絕的軟蛋,呵,這麽美好的愛情放在你面前,你還一再的遲疑,一再的懷疑,你還要他為你做到怎樣的地步呢?你未來某日,可會後悔今日不曾付出這一切?
看着鏡中的自己,那麽膽小自私的自己,神情連自己都覺得厭棄。
這些日子來,每一日每一夜這般過着,難道不是後悔了麽?
呵,是的,後悔了,後悔沒有付出卻一直渴望着得到,後悔自己的自私自己的逃避,所以,如今,她還有什麽理由逃避下去呢?
王玉金,你總說錯了便要認,認了便要改,不是麽?
這段愛情中,她一直是在被李飛白追逐着,甚至他連名字都改成了王追寶,她還在求什麽呢?
這一路上只有被迫到無路可走的時候,她才會勉強去争取一下,然後又會逃避退縮。
可是這般酸楚的相思滋味,她真不願再嘗下去了。
明明可以相愛的兩個人為何不在一起呢?
她真是,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擡眼望着鏡子中的人,自言自語地問,“李飛白,你會原諒我麽?”
畫好的眼線被眼淚暈成了一圈濃重的黑,重新洗了臉細細描摹。出現在後廚的那一剎那,幾個夥夫看了她這副面孔都被閃瞎了眼,一個個驚異得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王寶钏看着他們,嘴角一勾,神情又是往日那個風風火火的老板娘模樣,眼睛一睜,下巴一擡,望着那幾個回不過神的家夥道,“還愣着幹什麽,今日可有貴客,做不好仔細丢了飯碗,還不快開工?!”
午時初刻,邵軒在前引路,一衆人簇擁着瑜親王妃和李飛白在中庭入座。
等一衆人都坐定了,自邵府中撥來的侍女們先從後頭婷婷袅袅地出來,一人托了一個精致的盤子,上頭端了一盞茶,入口滿是茶香和果香。
李飛白才聞到那味道便愣了,一雙眼盯着這一盞淺黃的茶湯看了半天,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那麽仔細,不知怎地,眼眶便泛了酸意。
邵軒一直望着他,見他的目光露着詢問,卻露出一臉無辜的模樣,仿若不知他所指何意。
又是八個侍女托盤上來了,第一道是涼拌的蔬菜,蔬菜只取莖的部分,叢叢豎起如草地,上面散着紅色的花瓣,仔細看卻不是花瓣,而是削得極薄的草莓,雕成花瓣的樣子,另有一些雕成花苞的樣子,色澤鮮亮,聞上去一股清香,旁邊有人專司唱菜,張口便道,“落紅不是無情物”。真是個有詩意的名字,他不可抑止地想到了那個女人,那麽巧妙玲珑的心思,他認識的人裏頭,也只有她會這麽做。心裏忽地竄起了火苗,本以為敗如死灰的心複又燃了起來,卻只是零星的火焰,生怕希望越多,失望越多。
他曾想過,如果,哪怕只是個如果,她真的還活着,他可以用天下來換回她,不管什麽代價,他都付得起。因為除了失去她,他什麽都承受得住。
“身無彩鳳雙飛翼”,盤中乘着一只收了彩羽的火鳳凰,用幾段胡蘿蔔雕成,尾部翹起,用紅的,黃的,藍的各色蔬果镂成一片片羽毛狀,用細小的牙簽插在上頭,煞是好看。
“春心莫共花争發”,“鴻雁在雲魚在水”,“春風十裏訴柔情”,一道道菜,巧奪天工,精致異常。連看慣了各種精致菜色的瑜親王妃都不由得好奇了起來,吃了盤中的,便望着後頭傳上來的,一道道菜地盼着看着,越吃越是有興味。
八道前菜,十道熱菜,頭尾兩道湯,每一道都精致無雙,量是極少的,讓人忍不住每樣都想嘗,也不怕食多了了腹脹。
李飛白的手不由得在顫抖,他很想知道下一道會是什麽,也一徑兒盼着,最後一道是甜食,“紅豆最相思。”
“好一個紅豆最相思。”瑜親王妃端過那碗紅豆羹,早就被磨得極細的紅豆湯中入口卻微微有些苦,随後才是回味的甜,這便是相思的滋味,甜蜜中帶着苦澀。紅豆湯邊卻放着一枚點心,那枚點心的樣子是王孫侯府中常見的物件,名叫玲珑骰子,這點心便是仿着那玲珑骰子的模樣做的。
面粉篩得極白,彷如象牙般的白,中間包着磨成了泥的紅豆,紅豆嵌入骰子中,便是入骨的相思。
李飛白捏着那枚骰子,臉色早就發白了,他如蘊了冬日冰封千裏的飛雪般的眼微微眯起,看着邵軒道,“你可有什麽要同我說的麽?”
邵軒并不怕李飛白,聳了聳肩道,“我想,有人已經把想說的都告訴你了,紅豆最相思。”
李飛白霍的一聲站了起來,立時便要沖向後廚的方向,無人阻攔他,卻在跨過月門前,先自猶疑了片刻,卻又更快地一掠而過,往後院裏沖去。
瑜親王妃并非不解他是為何,卻擔心他又一次失望而歸,邵軒連忙寬慰道,“王妃放心,想來郡王爺的相思病快要好了。”
瑜親王妃自然知道自己兒子愛的人是那王允的三女兒,如今王允抄了家,他家三女兒埋首異鄉,這相思怎麽會好?若真是那三娘子,二人相見,卻又能如何?
驚疑不決之時,邵軒卻恭順溫和地勸道,“既然先前那個死了,便是死了,如今這個是活的,便是另一個了。”
瑜親王妃聽了這話,終于是定了定心神,如果是當初,她或許會對那個曾經逃了婚的女人百般挑剔。但如今每日吃齋念佛,也開悟了不少,一切因果自有緣由,勉強也勉強不得。如果當年她能早些領悟這些道理,很多執念或許就能放下,此後的一生或許也會不同。既然如今這一切都能有個好結果,自己唯一的兒子也能如願,她已無他求。在心裏暗暗嘆氣,一番思索過後,瑜親王妃笑道,“如此,倒也甚好。”
邵軒聽後,微笑應了聲是。
李飛白不顧一切沖到後廚的時候,王寶钏正洗淨了手,對着外頭石桌上擺着的銅鏡兀自緊張着,一會兒覺得自己的妝太濃,一會兒覺得眉毛畫得有些歪,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不知道李飛白知道一切之後會怎樣,不知道他會不會原諒自己偷偷跑了,胡亂猜測着,讓她的心髒超負荷地運轉,簡直就快要跳出胸口了。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讓本就緊張不已的王寶钏被驚到,她轉身就看到那個人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眼中有千言萬語,可卻一個字都不說。
看到他的一剎那,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又一次決了堤。
這些日子來心心念念的不過是這個人,想念着他所有的好,想念着他的深情,想念着關于他的一切,入骨的相思,知也不知?
李飛白看着她流淚,心如刀割,她的眉眼,不正是自己苦苦追尋的人麽?還以為她早已化作灰飛,散在了西涼的皇宮裏,誰曾想在這杭州城內,別苑之中,她竟然這樣活生生地立着,好端端的立着,毫發無傷的立着,只是容顏憔悴了許多,眉眼少了往日的神采。
胸口一熱,一股熱流便齊齊湧上眼尾鼻間,聲音粗啞道,“原來你……真的沒死……”
眼淚忍不住當場就撒了下來,他哽着聲問她,“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要讓我以為你死了?!為什麽?!”
王寶钏抽噎得緊了,話也說不出來,斷斷續續道,“因為,我是王允的女兒,我父親,謀逆,全家,抄斬,我,我又怎麽能再同你在一起?我怕,我怕我們這輩子都,都不能在一起。其實,其實我,早就等着,等着你來找我,可我,可我,等不到你……”
李飛白此時還能說什麽,一個擁抱就将她未完的話語堵住了,這些日子他如行屍走肉一般活着,如今她能這般真實地在他懷中存在着,能呼吸到她發間的香氣,能感覺到她的體溫,能這樣摟着她填滿空了的心,這樣便夠了,過去的一切又有什麽要緊,他這一生複有何求?
李飛白摟着她許久,又吻了許久,等一切好不容易平複了,他才嘆了一聲道,“一切總是因你還不夠信我吧,如今,你可再也不能跑了。”
王寶钏羞紅了臉低着頭,把臉埋在他懷裏悶悶地小小聲地對他道了聲對不起。
他又将她摟得更緊了一些道,“如果就這樣錯過一輩子,豈不是兩個人都要不幸了?”
“所以這就是天意吧。”王寶钏想,幸好,讓她又遇到了他,幸好,這一生,沒有留遺憾。
幸好,相愛的人在恰好的時間裏,又遇上了恰好的人。
後院中夏花爛漫,一朵朵迎着他們的身影開得嬌豔,花香混合着陽光幹淨的味道,随着微風輕輕流動。
直道相思了無益,不如憐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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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和好了,邵軒卻不是大功臣,李飛白說邵軒缺個妹妹,所以王寶钏成了邵軒的妹妹,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嫁入郡王府。
不過王寶钏堅決說自己不要因此就叫邵寶钏,因為感覺很難聽。此外,由于邵軒晚了幾天才将王寶钏依然活着的事情禀告給英明神武的洛郡王,于是被發配去西涼道做了巡查使,美其名曰:歷練。
李飛白當了這麽多年的鑽石王老五,終于是要大婚了,大婚當天,賓客盈門,這場景,王寶钏反正是覺得熱鬧得太過分了。不過李飛白高興,她也沒話說,但到了鬧洞房的時候就有問題了,這人實在太多,他們的新房都呆不下了。
好在來人都是有分寸的,得罪了洛郡王今後誰的日子都不會好過,所以一衆人都不敢鬧得太過。
俗話說洞房花燭夜和金榜題名時乃是人生的兩件大事,又被說成是大小登科。這李飛白身來就是皇室血脈,自然不存在中狀元大登科一說,但當他小登科之後,肅宗立刻以此前他拒不願當太子的理由不成立為由将他立為了太子,比之大登科,這封太子之事也實在是天下絕無僅有的一樁了,于是禮部又忙碌了起來,太史局那些老道又神神叨叨地開始算良辰吉日,一番折騰下來李飛白很有怨言。
開玩笑,他蜜月還沒度完呢。
二人別後重逢,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問起她是怎麽從西涼宮中逃出來的,那場驚險每次都聽得李飛白黑了臉。想到她身處那麽險峻的環境,他就不由得後悔自責,若當初不是執意要将她送回安全的地方,也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事了。
不過王寶钏卻覺得幸好這麽分別了一番,如此對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越發顯得明了了,連帶着如果今後有什麽磕磕碰碰,便也更容易渡過些。
說起當年孫邈邈的救命之恩,王寶钏一直道自己來不及報答,她這麽一說,李飛白就把這事兒給記在了心上。沒過幾天,孫邈邈作為王寶钏的救命恩人,被八擡大轎迎回了長安,一道旨意一下,登時就成了太醫院首席禦醫,從此便得以光大他祖輩的醫術。
花前月下終于不再遭罪,姬浩雅搖着扇子笑得歡快,瑜親王妃吃齋念佛之餘也開始留心着王寶钏的身體,思想着該抱孫子了。
王寶钏雖然成了親,當上了太子妃,但是她可不愛在府中管大管小做那些婆婆媽媽的事兒。
李飛白如今是大權在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他偏偏不愛江山愛美人,一有空閑的時間就喜歡在府中同王寶钏呆在一塊兒,哪怕不說話各自看着各自的書卷吹吹風那也是惬意的。
等大婚大禮全都完畢之後,王寶钏終于是有閑情逸致忙些自己的事兒了,西域風情酒樓在長安的生意依然興旺,随後不多久,什麽巴蜀川菜館,江南清水宴的也在長安城中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當然,這些酒樓的幕後老板都是王寶钏,她一個人忙這些酒樓的生意,倒也忙出了樣子來,零花錢賺了不少。
李飛白除了不滿她偶爾為生意忽略了自己之外,其他一切都聽之任之,有了王寶钏在身邊,生活上什麽事都不用操心,王寶钏從早餐到晚宴全都一一把關,府中一應的賬目也全都交給了她,他自己則專心地為着大唐的國家天下鞠躬盡瘁,盛唐之風延續數年不絕,百姓們安居樂業各得其所,吏治清明,國泰民安,端得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某一日,王寶钏巧遇了昔日的小徒弟司舟,當年同翠兒私奔後,他用跟着王寶钏學的手藝開了食鋪,如今生意越做越大,橫跨江南江北,俨然是商賈巨富了。翠兒與他成親後更是幸福如意,一年後就懷上了,這會兒孩子都快兩歲大了。
為此王寶钏特地在太子府中設宴款待,司舟得知當年的師公居然是當朝太子,驚訝可想而知。然而李飛白卻想着,他家徒弟都有孩子了,他們的孩子怎麽還沒音訊呢?于是越發的努力耕耘,終于是在一年之後,某太子妃的肚子裏傳來了音訊。
瑜親王妃喜笑顏開,李飛白也越發把王寶钏捧在了手心裏,連帶着所有生意都交給了管家打理,讓王寶钏安心待産。
懷胎十月,得一子,是為皇長孫,當晚肅宗皇帝就在太極殿大宴賓客,恍若王寶钏當年大婚時候的熱鬧模樣。
一切都和和美美,王寶钏也自覺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偶爾無聊之餘就寫些傳奇小說拿來當消遣。
後來又迷上了服裝設計,唐代的低胸裝便是這時候興盛了起來的。
春風十裏間,王寶钏望一望遠處草地上蹒跚學步的兒子,又看一看在近處埋首文書的丈夫,往事俱如煙消散,歡喜與憂傷均沉埋塵土中,她聽得小兒喚她一聲娘親,綻開笑顏如四月的牡丹雍容無雙,絢絢爛爛,襯着漫天的煙霞。
多年後,長安城中又林林總總地冒出了不少茶館,日子過得悠閑的長安人漸漸開始喜歡在茶館中消磨時光,于是連帶着說書的行當也開始在城中興起。
長安的某處茶館中,一個穿着青衫的年輕公子一把扇子悠悠地扇着,嘴裏叼着枚李子,甚有閑情地聽着說書人講故事。一旁有一個白衫公子剝着李子皮,然後一個個仔細地将李子堆在青衫公子面前的盤子裏。
說書人喝了口茶,端了副平易近人的坐姿,張口便道,“話說那薛平貴披荊斬棘,棄了西涼代戰公主,闖過三關,率軍攻向長安——”
青衫公子一聽,忙嚷嚷道,“老頭兒,你這就說錯了,是當年的洛郡王如今的太子爺李飛白,身披铠甲,頭系紅纓,甩了千軍萬馬孤身帶着一小隊人過了三關奔長安——”聽那脆生生的聲音,衆人才發現原來這青衫公子是假鳳真凰,乃一貌美如花的女子。
說書人擦了擦八月裏額上被逼出的一層薄汗道,“哦,好,那就話說那薛平貴進了長安——”
青衫姑娘一聽立馬不樂意了,拍了桌子站起來道,“喂,老頭兒,跟你說了是郡王爺披星戴月地趕回來,活捉了王允,解了京城之圍,把王允下了獄,後來在朝堂上歷數王允罪狀,慷慨激昂義憤填膺應者如雲,你怎麽還薛平貴啊?薛平貴後來是跟代戰公主一起死在西涼皇宮的好不好啊?”
三番兩次被搶白,那說書的也不樂意了,瞥了一眼青衫姑娘咕哝道,“我這書裏是這麽寫着的呀。”
青衫姑娘道,“什麽破書,早八百年就該扔了,哪兒有這麽胡編亂造的,真是的!”說完雙手擱在桌子上,拿着扇子狂扇風,想把怒氣扇掉些免得自己聽下去得內傷。
一旁的白衫公子忙道,“娘子來,坐下,為夫喂你櫻桃吃。”
青衫姑娘立刻張了嘴,等那公子将櫻桃喂進嘴裏後嚼了嚼,憤憤道,“哼,這老頭兒胡說八道。”
白衫公子笑得溫和道,“說書不都是胡說八道的麽,何必跟他們較真?”
青衫姑娘不滿道,“那也不能這麽胡說呀。”
白衫公子一臉雲淡風輕道,“無妨,只要你知道便好。”
青衫姑娘聽了他這番情話,嫣然一笑,也不顧旁人的目光,對着白衣公子就親了過去,親完又吃了個栗子餡餅,神情惬意。
白衫公子望着她笑得寵溺,突然青衫姑娘似想到了什麽,啊呀一聲道,“不能再吃了,最近胖了可多了,唉,以前還聽說唐朝人都是以胖為美的呢,可是路上哪個是真正的胖子呀,我不要吃了,你別再喂我了,我胖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白衫公子被她一番話說得直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那我朝今後便以胖為美好了,這樣你就不用發愁了。”
青衫姑娘聽了咯咯大笑。
那說書的皺了眉看了他們一眼,又繼續道,“話說這薛平貴,過了三關,到得長安,往那寒窯前一站,想那王宰相家的三娘苦守了寒窯十八載——”
“噗嗤——”青衫姑娘聽到這裏,一口茶水噴在對面一人身上,她瞪着眼看着那說書人道,“苦守寒窯十八載你妹啊!等他老娘還不如等死呢——你——唔——夫君——唔,別攔我——唔唔唔——”
那被噴了一身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說書人也一臉呆滞地看着門口,白衫公子已摟過了青衫姑娘,消失在了茶館之外。
“喂,夫君,相公,老公,我說,你就讓這版本越傳越歪呀?”王寶钏勾着李飛白的手臂,不滿地一個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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