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數日後。
韓慶聽得自己與樂祁平日睡覺的木塌下有三長三短的敲擊之聲,大喜過望,和樂祁使了個眼色,樂祁會意,緊緊盯住牢門外,打量獄卒行動,韓慶則偷偷的鑽至塌下,只見木塌下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地洞,而夏瑜正從地洞裏向上望着他,道:“将軍,今日獄卒中有人生辰,我托人送了許多家釀麥酒與他們,麥酒裏我加了迷藥,眼下他們只怕都昏睡了,将軍快随我來,我已打點好了一切,今日便可出城。”
韓慶大喜,回頭偷偷呼喚樂祁,兩人一起鑽至塌下,只見原來“栾迪”在下面挖了一條地道,直通地牢之外。兩人順着地道爬出,見外面停着一輛載着木桶的板車,還守着了幾個人,樂祁心生警覺,便要動手,卻被夏瑜攔住,道:“這幾位是我的同伴,他們大多在城中不如意,既未成親,也別無親眷,願意和我一同協助将軍逃回晉國。”
言罷,夏瑜一指那個大板車道:“平素我們醫館都是用這個來回運送藥材,已經走得熟了,門吏也都不費神搜檢了的,所以要勞煩将軍在裏面躲一躲,以便出城。”
韓慶樂祁聽得夏瑜布置如此缜密,今日便能出城,十分高興,當下便十分聽話的鑽了盛藥的木桶,而在已經和城門吏打好招呼的情況下,這輛藥材車自然是一路暢通無阻,出了城門。
韓慶與樂祁藏于木桶之中,直到奔出城門許久之後,才翻身出來,一出來韓慶便察覺不對,他是軍中将領,雖然算不上是良将,但好歹常年帶兵,從太陽的方位分辨東西南北這點他還是做得到的,眼見此時他們非但不是朝着西邊晉軍大營奔逃,看方向卻是朝着東北部馳騁的樣子,當即便傻愣了。
樂祁自然也發現此點,當即一把抓起夏瑜的領子,喝道:“你這是往哪裏跑!?”
夏瑜被樂祁撤着衣領拽起來,要知道這個時代的衣服本就很粗糙,在平陰府裏,田至對他尊敬有加,供給的衣物要麽是錦帛要麽是絲綢最次也是十分精致柔軟的細麻衣,這些當然不是一個醫匠學徒能穿的,所以夏瑜此時身上的衣物是最次等的粗麻衣,質地極差,樂祁這麽一拎領子,便在夏瑜的脖子上磨出一道紅印子,看的韓慶好生心疼,急忙拉住,道:“樂祁你急什麽,先聽聽他怎麽說。”
夏瑜把領子從樂祁手裏面拽出來,冷笑道:“将軍卸磨殺驢未免也太快了些,眼見此時剛逃出城便對在下動起手來了!哼,你不就是想回晉軍大營嗎!你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你們兵敗被俘,兩百乘的兵力要麽死傷要麽被俘,打了這麽一個大敗仗,還回晉軍大營去,嫌自己命不夠長等着被軍法懲處嗎!?為了你們兩個的性命着想,我們自然不能直接出城向西直奔晉軍大營,自然要從東邊繞一個圈子到廪丘去。”
樂祁聽得夏瑜的話微微沉吟,而韓慶則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道:我自出兵以來,數次對孔偉不敬,此時大敗,難免孔偉不會因為昔日不睦借軍法斬了我,我雖乃韓氏族長堂弟,但只怕遠水解不了近渴,就是堂兄想要解救我也是來不及。
韓慶這樣一想,便更覺夏瑜思慮缜密,處處替自己着想,心中好不歡喜,自然也不對夏瑜意欲投奔廪丘的決定有任何異議。
狂奔兩日後,夏瑜一行人到達廪丘城牆下。
因為齊晉交戰,廪丘位處兩國交鋒門戶之地,又方才背齊歸晉,晉軍在廪丘屯駐半年有餘,不久前才啓程前去攻打平陰,主将孔偉還因為不放心順便把廪丘大夫田會也帶走了,留下了不少晉軍看守廪丘,并命令嚴加防守,所以此時此刻廪丘城大門緊閉,城牆上有士兵站崗,軍官巡查,一見有人靠近城牆便大聲喝止。
韓慶眼見靠近城牆了便馬上讓一衆人止步,他知道廪丘城防守嚴密,此時城牆上軍官喝止時若不停步,下一步就是萬箭齊發把他們射死在城牆下了。
城牆上軍官眼見城牆下一行人停步,便大聲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韓慶聽得聲音十分耳熟,仔細眺望辨析,大喜過望,原來守城的是韓氏門客出身的軍官,與他十分相熟,便大喊道:“我是韓慶,快開城門。”
那守城軍官向下張望,一見果然是韓慶,十分訝異,道:“韓将軍!?你怎麽回來了!?”
韓慶大喊道:“平陰城內有我晉人內應,救我出困。”
守城軍官此時兩難,論私他是韓氏門客,能在晉軍軍中任職也是拜韓氏所賜,韓慶是韓氏族長堂弟,若此時他不開城門,回國之後,只怕韓氏族長饒不了自己,但論公,孔偉臨走時曾經嚴令除非押運糧草以及他本人回城方可開城門,閑雜人等若是貿然靠近要求進城,殺無赦,韓慶被俘之将,是否應當讓他進城呢?
韓慶見守城軍官半響不語,氣憤難平,道:“我是韓慶,你若不讓我進城,等回國之後,有你好看的!”
守城軍官聽得韓慶的話,轉念一想:現在晉國國內只有趙韓魏智四大家族把持朝政,自己打了敗仗回去也許只是受軍法懲處,若是得罪了四卿中的韓氏,只怕死無葬身之地,更何論自己還是受韓氏舉薦才能得到重用,自己若真因為不讓韓慶進城而受罰,到時天下人也只會指責自己恩将仇報,無人會為自己伸冤不平。
心中這樣想,守城軍官便大喊道:“将軍稍待,我這就開城門。”言罷便令守軍開城門迎韓慶入城。
在韓慶一旁眼見這一幕的夏瑜萬分感慨,記得自己在玩《國家戰争》時,所在的服務器年表還是春秋中期偏早,那時候的晉國正當鼎盛,國中卿貴雖然争名奪利,但大多還是以邦國利益興衰為己任,而此時此刻從這個小小的城門守軍身上就能夠看出晉國已經變了,不是自己游戲記憶裏的那個晉國了——打死夏瑜都不信那個超級無敵謹慎型的主将孔偉沒有嚴令守軍警惕嚴防奸細入城,而光天化日,大庭廣衆,晉軍軍官不以軍令為先,卻被韓慶以權勢欺淩而擅自開城門,何其可悲。
士為家而勞,卿為族而碌,盡皆為自己謀劃利益,國家興亡,誰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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