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罪有應得
吳德一直以為邱小八只會射箭,卻沒想到他竟然藏而不露,身法敏捷而攻擊出其不意,又極擅長以巧借力,如圍在身邊的一塊粘人的影子,看得見卻又捉不到。
邱小八堅持不懈地四兩撥千斤,吳德的武器竟真被奪了過去,形勢陡然大變,吳德一下從攻方變為守方,完全被剝奪了主動權。而邱小八的刀法也随意的很,沒有完整的路數卻也能做到嚴絲不漏。
吳德五指發勁指節崩緊做鷹爪模樣,與吳真同出一轍,爪法淩厲如風中落針,且如鋼鐵所塑,能直接與刀身相交。
百來個回合下來,兩人各自往兩旁一躍,互相分開觀察對方。吳德呼吸稍加重了些,看到邱小八依舊神态自若,手中把玩着從他手中搶走的彎刀,眼神甚至夾雜着輕視的嘲意,不禁怒從中來,将指節捏得咔嚓響。
正當吳德打算暗中使用某些不光彩的手段取勝時,突然看見邱小八指了指他身後,眨了眨眼,道:“看,你大哥飛過來了。”
吳德冷哼一聲:“雕蟲小技。”
他話音剛落,就被突然飛來的屍體砸暈了頭。
“大……”吳德還沉浸在詫異中,邱小八疾如旋踵,驟然躍到他眼前,應機立斷将刀用力地插入了他的胸口。
伏淵沒有心情欣賞吳德的死相,搖着身後的機關蛛腿徑直走到邱小八面前,收了收之前對待敵人時飛揚跋扈的氣勢,隐晦地誇贊道:“沒想到你平時看着那麽蠢,關鍵時候還是挺會撿漏子的。”
“啥?”邱小八覺得伏淵又在嘲弄他,準備開口反駁,擡頭一看伏淵的架勢,一不小心笑噴了口水,“你是蜘蛛成精嗎?”
伏淵反駁邱小八的功夫已然達到爐火純青,他只朝人笑了笑,坦然自若道:“那蜘蛛可是吃蟲子的,你可要小心了。”
邱小八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伏淵話中隐意,勃然大怒:“伏淵,你他娘的居然罵我!”
伏淵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嘆氣道:“和你吵架,真是這世上最沒成就感的事。”
“你……”
“行了行了,鬧一下就夠了。”伏淵打斷邱小八,略不耐煩揮了揮手,“別整得跟個小媳婦兒生氣似的,還有正事要做,別耽擱了。”
邱小八皺眉垮嘴,起身伸出手狠狠指了伏淵三下,滿臉都寫着锱铢必較:“行吧,我記下了,下次再找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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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淵拍掉邱小八的手:“要是你算得清,随便你。不過等會兒,你得先幫我辦件事。”
一刃雪白清亮,撕破窗底溫存月光,恰是夜風最寒時。
然後,刃便碎了。
顧飛雨握着僅存的刀柄,低喘着氣,提步退避于人。她身體跟不上自己速度的消耗,如剛進行過一次漫長的疾跑,喘息加快,雙腿如灌鉛一般沉重,再加之不慎挨了吳善一招,體力幾乎贻空殆盡。
她強死強活撐着身體,擡颌睨人一眼,眸底盡顯寒芒。
吳善意猶未盡地轉了轉手腕,一副傲睨得志的嘴臉:“顧大小姐還是太弱不禁風了,全身上下最狠的,可能只剩眼神了。”
他又瞥了一眼站在牆邊的洛城,吊着嗓子拉長了聲音:“隔岸觀火,好是輕松。”
吳善再向顧飛雨攻去之時,後者已招架不住。洛城躍然而上,繞指的透明絲線一頭被洛城輕輕一彈,便如疾出的利矢,朝吳善撞去,而洛城則乘機将顧飛雨抱到了一旁。
“謝謝你,是我太任性了,明明我讓你也一起出手的話,對付他會簡單得多。”顧飛雨收起方才戰鬥時的淩厲,垂下眼睑,轉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洛城将她放在地上,安慰地朝她笑了笑:“無妨,我一人也能想辦法對付他。”
顧飛雨擡眸動了動嘴角,欲言又止,最終把刀柄遞給洛城,委委屈屈道:“喏,你的刀壞了。”
“你們叽歪半天了,怎麽?讨論如何求饒嗎?”吳善猝然打斷他們,沙啞的嗓音夾雜着一絲蔑笑。
洛城背對着吳善,突然縱身上躍,淩空翻過吳善的頭頂,身體在半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他同時伸開雙臂,如展翅之鶴,絲線穿過空氣猝然繞上吳善的手臂。待洛城落在吳善身後之時,他手指微微發力,如拽提線的傀儡,吳善被拽着轉過了身。
“雕蟲末技,又想用這個糊弄我。”吳善怫然不悅,一手抓住絲線陡然發力,如震雷霆,絲線顫抖着被震斷,纏住手臂的線也稀落地掉了下來,而吳善的衣服竟已被割破了。
洛城手指玩着收回的線:“只是提醒你,敵人在身後罷了。”
吳善冷笑一聲:“你們倒真是會替我着想,一個一個跑來送死,你們若是早些一起上,說不定還有贏的機會。”
洛城無奈搖頭:“論沒臉沒皮的大話,我的确說不贏你。”
接下來的戰鬥,洛城有意消耗吳善的體力,不斷拉開距離,操控絲線左擒右拿,不停地縛住吳善的腿腳,又立馬松開,縛住,又松開,來回反複了許多次,吳善一直被掣肘,拳腳都不能好好施展開來,好幾次都差點被絆倒,心裏又急又躁卻摸不到洛城衣角,不禁心煩意亂,怒吼道:“你還是不是男人!有種上前來光明正大的打一場!”
洛城聳了聳鼻子,不以為意:“我和畜生談什麽男人。”
“混賬!”吳善怒火萬丈,火急火燎就沖洛城撲來,躲開了好幾條飄來的絲線,而洛城不躲不避,雙掌并攏伸至身前,竟有數十根長線交織成網,直接正面攏住了吳善的身體。洛城腳尖一滑地閃到一邊,吳善如被縛住的粽子,徑直滾了出去。
吳善用內力崩開所有的絲線,打算起身不依不饒找洛城算賬,只見洛城目光穿過吳善的身後,不知看到了什麽,驚呼一聲:“噫!”
顧飛雨順着洛城的目光看過去,也吃了一驚。
幾乎是本能反應,吳善感覺到了危險,朝旁邊一躲,下一個瞬間,兩具沉重的屍體就狠狠砸在了他之前的位置上,液體四濺,血肉模糊。
吳善看清屍體面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頓時抱着頭崩潰在地,嗓音顫抖出聲;“大哥,大哥,三弟,這不可能,這……”
“做兄弟嘛,不過同生共死四字,這不,我便将他們給你帶來了。”伏淵的慵懶散漫的低沉男音從不遠處傳來,随之他悠悠走到三人面前。雖然他背後的機關已縮短收攏了許多,沒之前那麽張揚,卻依舊顯得很誇張。
吳善怒氣沖頭,說起話也雜亂無章:“伏淵!你居然……!你又為什麽,這沒道理!”
顧飛雨不知為何突然有了底氣一般,扶牆站起了身子,凜然道:“你們醉月城做了什麽勾當你難道不清楚嗎?還向我們要什麽道理!”
伏淵聽罷,心裏暗自納悶:我們?
“勾當?勾當,是啊,勾當——哈哈哈哈哈哈……”吳善瘋了一般的撓着頭發,嘴裏痛苦地低喃,随後竟狂笑了起來,佝偻着背死死盯着顧飛雨,“是啊!我們的确做了那些事!很惡心是吧,是很惡心!”
顧飛雨貼着牆,有些被吳善扭曲的面容吓到,洛城站過來用身子擋住了吳善的視線。
吳善猛然轉頭,指向伏淵,幾近低啞地不甘心嘶吼:“但是這個人,這個人他有什麽資格,這個人他和我們一樣惡心!一樣是敗類!”
伏淵不做任何反應,甚至開始饒有興趣地看吳善手舞足蹈。
吳善已經對反擊或是逃走不抱希望,只想在最後關頭逞些口舌之快,便繼續不甘心地說道:“伏淵,哈哈,伏淵,你以為無方堂收了你,你過去幹得那又變态又惡心的事就可以煙消雲散了?我告訴你,它會伴随着你一生一世,一直等你化成灰……哈哈……哈哈……”
他斷斷續續地幹笑着,就像要漏氣了一般:“伏淵,我都好奇你是怎麽做出來的,兩年,你居然一共奸|殺了近五十個男人,哈哈,先奸後殺,還是對男人……”
洛城細聲念叨:“我還以為他只是單純的斷袖……”
伏淵聽罷平靜地摸了摸下巴,面不改色下的語氣竟有一絲委屈:“看來你蠻關注我的嘛,只是這傳言傳得也太誇張,聽上去過于惡心了。就算我是斷袖,也不能這麽亂說吧,太過分了。”
吳善見他不起波瀾,更加火怒了;“你本來就惡……呃啊……”
——突如其來的痛。
吳善低頭,看到胸前紮出了一個箭頭,鮮血源源不斷地往外流出,洩出生命。
良久,他終于支撐不住,跪地倒下,和另外兩具屍體趴在了一塊。
邱小八站在不遠處,收起弓走了過來。
伏淵問:“事情辦妥了?”
邱小八點頭。
伏淵繼續問:“找到武器了?”
“從侍衛那兒順的。”
伏淵頓了頓,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怎麽?聽不慣別人說我的不好?”
邱小八沉默半晌,無如奈何地看了伏淵一眼:“你能不能別說容易讓人誤會的字眼,我可不想和你這種人扯上關系。”
他頓了頓,偏過頭小聲道:“……再者,你和他們的确不能相提并論。”
伏淵眸中蘊笑,看了邱小八一眼:“走吧,事情還沒做完。”
他背後的機關蛛腿又伸長開來,将地上的三具屍體一個一個鈎了起來。
“等等!”顧飛雨突然叫住了伏淵,臉上布滿震驚和不敢置信。
伏淵背對着她停下腳步,側臉瞥了一眼,修長筆挺的鼻梁,狹長深邃的眼眸,森然透露出幽幽的冷峻。
顧飛雨偏過頭,躲閃掉伏淵的目光,終于下定決心問道:“吳善他剛才說的,是不是只是表象而已!其實,那些你殺的人是罪有應得的,對吧?”
邱小八不明情況地撓了撓頭,一臉疑問地看向伏淵,小心翼翼伸出手,指了指顧飛雨,再指回伏淵,意思是:你幹了什麽?
伏淵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回答:我怎麽知道。
伏淵長長嘆了口氣,轉過身看向顧飛雨,不鹹不淡道:“我想顧姑娘可能誤會了什麽,難道就因為我幫了你們一次,你就覺得我是好人了?”
顧飛雨說話變得吞吐起來:“但是你的确……你當時看到……也的确很憤怒,我覺得你是好……”
“你覺得我?”伏淵挑了挑眉,揶揄道,“那我明白了,是顧姑娘自作主張把我定義成了好人,然後就想着,他可能有苦衷,他可能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樣,他這麽做是有理由的諸如此類……”
“夠了!”顧飛雨被說中,臉浮現一片緋紅,有些惱羞成怒,“你不要再說了。”
伏淵緩緩走近顧飛雨,低眸注視着她,面色平靜,眼中的漆黑深邃無底,仿佛能将人吸入其中活活溺死:“你期望的這些,都沒有,不好意思,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那些人的确罪有應得,但我玩弄他們,或者殺人的時候,心裏想的可不是替天行道,顧姑娘,你懂嗎……”
顧飛雨有些茫茫然後退幾步,貼到牆上,洛城想過來,直接被伏淵背後伸長的機關隔擋住。
伏淵用手臂撐着牆,彎下腰湊到顧飛雨耳側,語聲愈發低沉,夾雜了一絲隐隐綽綽的危險:“有些人,就是以踐踏他人尊嚴為樂趣,喜歡看見別人掙紮或者求饒,或許那些人是罪有應得的,但我的罪過同樣不小,卻還沒得到報應……不要為了能在心裏接納我,就擅自做主把我定義成好人,我可比你想象中的壞多了,也不需要你去接受。”
伏淵伸出手指勾了勾顧飛雨的下巴:“還是說,你想和我一起分享愛好?”
顧飛雨一巴掌朝伏淵臉上扇過去,蹙緊了眉,眼神淩厲直視他:“別碰我,滾。”
伏淵臉上挨了火辣辣的一掌,愣了一愣,猝然掐住顧飛雨的脖子将她往上一提,語氣帶着狠意:“剛剛不還說我是好人嗎?怎麽?你們女人心變得這麽快?”
顧飛雨喘不來氣,試圖撥開伏淵的手指,奈何他掐得緊:“……放開……你……”
伏淵道:“又蠢又天真,我說過了,你最好趕緊把鑰匙交出來,再乖乖回家。”
“放開她!”洛城的手狠狠抓上了伏淵的後頸,伏淵皺了皺眉,看見機關腿被好幾圈絲線綁在了一起,最上頭還系了一個明亮的蝴蝶結。
“……”伏淵道,“你贏了。”
顧飛雨被放下來,直接摔到了地上,撐着身體急喘。
伏淵離開的時候,路過洛城的肩膀,順勢一把撈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扯過來,在耳邊低聲說道:“開敞領的小哥,你也別裝什麽俠肝義膽了,我知道你另有目的。”
說罷伏淵便一把将他推開,大聲道:“你剛才抓我那一下,挺疼的啊。”
看見洛城摸着自己的後頸,一臉訝異,伏淵略帶得意的提了提唇角。
其實他完全沒看出洛城另有目的,只是突然想報複性地唬他一下,結果發現還真奏效了。
伏淵背對着顧飛雨和洛城,邊走邊招手:“顧姑娘,你趕緊乘機逃,等處理完這裏,我可就要去搶你的鑰匙了。”
邱小八和伏淵一同往方餘情的房間跑,機關腿鈎着的屍體一上一下,血幾乎都濺幹了。
邱小八突然說道:“你一個斷袖,居然還能招惹到姑娘。”
伏淵乜斜他一眼:“吃醋了?”
邱小八皺起眉頭:“你再這樣,我要揍你了,別整天膈應人。”
伏淵頓了頓,道:“那姑娘,坦率和蠢,都可以和你拼一拼,你甚至還比她心眼多。”
邱小八不悅:“你評價別人就好好評價,別埋汰我。”
“對了,”邱小八似乎想起了什麽,“顧家姑娘旁邊那小子,看上去像唐門那邊的人。”
伏淵搖頭:“可能是那一塊的,但不是唐門,唐門向來不插手江湖恩怨,況且他也不姓唐。”
“他好像姓,洛……”伏淵突然蹙眉,若有所思。
“洛?那不是……”
邱小八還沒說完,就被一條突然襲來的白紗抽飛,摔在了一旁。伏淵扔下三具屍體,躲過攻擊,站穩身體擡頭看向來人。
方餘情一臉陰沉,已是殺意騰騰。
伏淵微揚下颌,笑了笑:“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方閣主,我們又見面了。”
方餘情沒有表情:“不要緊,很快就要說再見了。”
看似柔軟的白紗被方餘情重新收回手心,過道裏氣氛安靜而凝重,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釋放着自己的威壓,呼吸聲都清晰可見,仿佛每一個微妙的動作,都會成為致死的破綻。
方餘情的眼凝視着伏淵和邱小八的方向,漂亮卻毫無感情,盯得人毛骨悚然。
伏淵第一次感覺到了緊張。
一滴汗“噗”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一觸即發。
作者有話要說:
伏淵這個人相當別扭,舉個簡單的栗子,如果邱小八被人打了一拳,伏淵會往死裏揍那個人一頓,然後告訴邱小八,他只是手癢了單純的想揍人,然後為了證明這一點,他也會再給邱小八一拳
邱小八:?道理我都懂,為什麽要拿我舉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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