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少爺

顧飛雨望着眼前不緊不慢搖着扇子的白衣男人,不禁納悶剛剛自己怎麽會錯把他當作柳雲生。別說兩人長得不一樣,就是氣質也截然不同,柳雲生讓人覺得溫柔又親和,而眼前這個男人,眼中一片清冷無情,仿若高高站在雲端,端的是倨傲疏離,拒人之外。

手上的扇子卻與他的氣質十分突兀,一大片騷豔的紅花,還墜了個銀色的球形香囊。

“別擋着我,滾。”

那人開口也毫不客氣。

顧飛雨移步攔住那個人的去路,斂眉喝道:“你是什麽人?怎可在此地濫殺無辜!”

“濫殺無辜?”那人眼底沉了幾分,唇角微動,冷冷嗤了一聲,“你又是何人,哪來的資格問我名姓?”

“你!……”顧飛雨氣不打一處來,正想沖上去,被白芷拉住。白芷則微蹙柳眉,瞪了眼前人一眼:“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好沒道理。”

那人居然被這句話逗到了,冷笑一聲:“你們兩個不知哪兒冒出的丫頭片子,才是莫名其妙,多管閑事。”

洛城面色凝重,輕輕咳了一聲。

那人聞聲瞥了一眼,面露微嘆:“居然還有第三個人在?”

洛城:“……”

幾人氣氛僵持不下,一觸即發之時,被山匪領着的柳雲生和衛殊行及時趕到。那人看到馬背上的柳雲生,臉色唰一下變了,本來蒼白的臉竟有些發青。

柳雲生也看清了站在顧飛雨眼前的白衣人,當即躍身下馬,帶了些焦灼和一絲氣急敗壞,開口呵道:“雲清,果然是你!你瘋了?”

樓雲清半眯了眼眸,掃了一眼柳雲生身後的衛殊行,搖着扇子,一副雲淡風清不急不躁的模樣,語帶半分揶揄:“我瘋沒瘋,師兄心裏難道不清楚嗎?今天我觀這場面,竟發現師兄竟在缁塵裏混得風生水起,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柳雲生臉色罕見地陰沉起來,溫和似水的眼眸轉眼結了一層冰:“我怎麽樣,還輪不到你多嘴。”

樓雲清視線越過柳雲生,盯了衛殊行半晌,陰陽怪氣道:“怕是這男人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麽不知好歹地跟着他跑路。哼,無所謂,最後若是你回不了雲山,于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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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山匪們吆喝道:“別同他多嘴,抓住他!”

就在山匪們準備抄家夥的時候,樓雲清輕蔑地瞟了衆人一眼,扇面一收,随着冷清的山風拂袖一躍飛至半空,如睥睨衆生的仙人,眸間一片平靜不起波瀾,随後踏塵而走,最後一點不可企及的背影,也很快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遠處青山連綿,與黑夜融為一片,看不真切,連只鳥叫都聽不見。

伏淵與邱小八并排策馬,進了章州城,在一個被高牆圍住的府邸外停下,大門上高高挂着的牌匾上寫着“虞府”兩個大字。

伏淵看着門口兩個大字,好奇道:“你不是說少堂主就在章州的分堂,你為何把我帶到官家的府邸門口?”

邱小八先是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而後想起了什麽,悠悠恍然道:“也對,咱們分堂隐得這麽秘,這兒你也沒來過,也難怪不知道了。”

伏淵看邱小八先前一副疑惑的眼神,心裏有些不爽:“咱們之前只一塊兒去過荊州,我沒來過章州,就和你之前沒去過臨州一樣,用得着這麽大驚小怪?”

“嘿,看你一眼你還起勁了?”邱小八嫌棄地啧了啧嘴,“要不是衛殊行那個王八蛋,我才不會同你一道走來走去。”

“你行啊,這麽嚣張。”伏淵直接踹了邱小八一腳,惡聲惡氣,“是不是想着等會兒就能見到少堂主,仗着他的寵愛你就開始趾高氣揚了?”

邱小八猝不及防,直接被踹下了馬,滾一圈跳了起來,忿忿罵道:“伏淵,你他娘的有病啊,發什麽瘋!”

伏淵冷哼一聲,掃了邱小八一眼,兀自下了馬,上了府前的臺階,抱臂靠在一旁,揚起下巴指了指門:“別站在那兒潑婦罵街了,趕緊過來敲門。”

開門的是個老管家,看了眼邱小八遞來的牌子,便放他們進去了,然後出門替他們牽馬。伏淵進府後四周張望了一圈,發現其內肅靜開闊,一眼望不到頭,既無雕飾,也少花草,更往裏走,竟發現十八般武器和練武的道具樣樣齊全,在月光下閃熠着微光。這兒比起住人的府宅,更像一個練武場。

邱小八朝伏淵道:“你知道蟬翼為重虞一故嗎?”

伏淵賭氣般回道:“我還知道千鈞為輕許無刀呢。”

邱小八乜斜他一眼,無奈道:“行,您老人家比我長八歲,學識淵博,只是不知道跟我在這較什麽勁,怕是越活越年輕了。”

“你要說正事就別廢話,這裏是虞府,難道你要說虞一故是這府邸的主人,還是章州的分堂主?”伏淵邊看四周的景色,邊不緊不慢道。

邱小八忍不住“哇”了一聲:“你怎麽全猜到了?”

伏淵嫌棄地看他一眼,都有點不忍心埋汰他:“……誰的腦子會和你一樣。”

邱小八不服氣地叉着腰,俨乎其然道:“但有一點你猜不到!”

“什麽猜不到?莫非是虞一故作為江湖人,卻領了朝職?”伏淵順口截道。

邱小八這才無話可說,愣在原地。伏淵忍不住笑出了聲,上前不懷好意地揉了一把邱小八的卷發,語氣竟透露出一副長輩的慈愛:“人傻就別不服氣,出門在外聰明人那麽多,小心別人玩死你。”

邱小八惡狠狠瞪了伏淵一眼,卻沒有多少殺傷力,就像慘兮兮卻還倔強的小狗,還是卷毛的:“行,你是聰明人,那你記住了,沒事別戲弄我。”

伏淵見自己一片好心當做驢肝肺,直接将邱小八的頭往下面一摁,讓他栽了個跟頭,冷笑一聲:“那他娘的是你自找的!”

遽然,一把明晃晃的□□劃破黑夜,從天上朝二人中間刺來。伏淵和邱小八反應極快,不約而同各自往兩邊跳開,槍尖撞破路邊青石磚頭,搖晃幾下後斜斜立住。

“本少爺等了這麽久,你們倆卻在路上唧唧歪歪,真是看不下去。”

二人循聲,擡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屋頂上負手站着一個人。其長身玉立,一身暗紋玄緞氅衣,襟袖掐金雲紋滾邊,墨發高束,蒼眉入鬓,鷹目藏鋒,左眼角一點茶痣在冷白的月光下,竟掩去了三分恣肆,生生喚出幾分疏朗的風流意來。

邱小八猶猶豫豫喊了一聲:“少爺?”

此人正是王君昱,無方堂堂主王尋峰的長子,王卿月的哥哥。今年二十五,形貌端正儀表堂堂,既繼承了王尋峰的掌法,亦會舞槍弄劍,在江湖上也小有威名,也為自己的爹分擔了一部分罵名。

王君昱壓嗓低笑一聲,輕輕一跳落至地面,擡眼瞥了瞥面前的兩人,斂了神情小嘆一口,難辨情緒:“我不辭辛勞親自來接你們,你們怎麽都不感激涕零一下,真讓我沒面子。”

伏淵幽怨看了一眼倒插入磚裏的槍,惺惺作态:“勞您大駕,的确是天降之驚喜。”

邱小八撇了撇嘴,耿直道:“大少爺,這也太危險了,要是一不留神沒躲開,就先一步交代了。”

王君昱眉心一斂,沉色略顯不滿,伸手兩巴掌摁住邱小八的腦袋使勁兒揉搓,就像玩弄家裏養的卷毛犬,提高的聲音裏居然帶了一絲語重心長:“要是這都躲不開,你還不如直接交代了,下次我多拿幾杆槍砸你,看你躲不躲得開。”

“好好好,你就是道你就是理,別揉啦!”邱小八發出幾聲無濟于事的抗議。

王君昱揉着揉着,發現了一絲不對勁,手指掐住邱小八的下巴将他的臉往上一擡,左瞅右看,疑惑道:“你的胡渣子呢,都刮了?還這麽幹淨?”

邱小八連忙左右甩臉,想把他的手甩開:“刮了刮了,你松手。”

王君昱笑了笑,拍了拍邱小八的臉,松開了手:“這樣白白淨淨順眼多了,繼續保持。”

伏淵知道他們關系好,選擇抱臂站在一旁看戲,不禁想起邱小八之前留胡子渣的原因,忍不住笑出了聲。笑容還沒挂多久,王君昱就一掌拍到了他背上,貼着曲線玩味般從下摸到肩,嚣張又惡劣,竟還一副正經的樣子問道:“伏淵?你的機關呢,今天沒帶?我還想玩玩呢。”

“……”伏淵有些起雞皮疙瘩,看向王君昱那雙佯裝天真的眼,壓嗓道,“少堂主,屬下可是喜歡男人的,等會兒要是摸出反應了,就很難收場了。”

王君昱似乎沒想到這一層,手搭在伏淵肩膀上,和他面面相觑了一會兒,“哦”了一聲,半晌道:“沒事,我幫你解決。”

伏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

王君昱笑得有些陰森:“你要是敢起反應,少爺我不僅可以幫你解決,還能一勞永逸。”

“……”伏淵身上不住一涼,心道自己應該早就認清這是個詭谲的主兒,小心翼翼往旁邊挪了一步,十分真誠地妥協道,“屬下不敢。”

王君昱稱心如意了,大踏步走到他們身後,拔起陷入磚內的□□,扔到邱小八手裏,吩咐道:“幫我把這個放回去,這是虞叔府上的兵器,有借有還。”

邱小八抓過槍,嘟囔一聲:“為了扔我們還特意找杆槍爬上屋頂,瞧這閑的。”

王君昱屈指用指節一刮邱小八的臉:“就你話多。”

這時,倏忽夜風輕起,一個白色的身影飄飄然踏月而來,落至院中,清冷的視線朝三人掃了一眼,便一開扇子,面無表情朝別處屋去了。

伏淵驟然變了臉色,一時難以置信,滿臉疑惑:“柳……?等等,不對……”

邱小八看了伏淵一眼,竟突然心領神會,罕見地聰明了起來,道:“應該不是他。”

王君昱疑惑了看了他們二人一眼,道:“你們在說什麽,柳什麽柳,那位是最近認識的,暫時住這兒,是個雲山來的神仙弟子,叫樓雲清,不太愛搭理人就是了。”

邱小八狐疑問:“不太愛搭理人?那少爺,你們怎麽認識的?”

王君昱摸了摸下巴,揚起唇角:“不太愛搭理人,沒說他不搭理我啊。”

伏淵尋思片刻,道:“少堂主,屬下覺得……”

王君昱知道他要說什麽,直接打斷他,反問道:“雲山弟子,在江湖上多見嗎?”

伏淵回答:“不多見。”

王君昱又問:“那你說,那位神仙弟子,好看嗎?”

“……”伏淵一時不懂他的意思,只能如實回,“好看。”

“那不就得了,一只罕見又漂亮的仙鶴自願留在這兒,我還不得多欣賞幾日,怎麽還能趕他走呢。”王君昱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的灑脫,随後又安慰性地補充一句,“何況我還知道人家的目的。”

“少堂主心裏有數,屬下不敢多言。”伏淵知道少堂主一向肆意随性,決定閉嘴。

“就你話最多,你還不敢多言了,……都随我來吧。”王君昱乜斜了伏淵一眼,負手向前走了,走幾步又停下,朝邱小八道,“你先把槍還了再來。”

“……”邱小八道,“沒想到少爺你還挺有規矩的。”

伏淵追上去,認真辯解道:“少堂主,我覺得還是邱小八的話比較多。”

“容後再議。”

“……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邱小八和伏淵鬥嘴已經很幼稚了,王少爺一出來,無方堂就變成了春田花花幼兒園,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反派(雖然是第一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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