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出浴
夜色如涼水,在屋外待久了,讓人徒生幽幽的寒意。柳雲生見之前衛殊行自己去找許無刀了,便搖着扇子去整個山寨逛遛了一圈,還被某幾個熱心的人家拖進去吃了點心喝了些茶,玩夠了才回到被安排的客房。
柳雲生從衛殊行的房門前路過,見裏面點了燈,腳步鬼使神差便停了下來,上前敲了幾聲門。
半晌,房內都沒有回應,柳雲生試探性地推了推門。門沒鎖,一推就開了,他想了想,擡腳進了屋,站在門口。
天節劍被擱置在案上,竟被撲朔的藜光照得灰蒙蒙的,空氣中彌漫着似有似無的朦胧水氣,而四處卻不見衛殊行的影子。
“衛兄?”柳雲生喚了喚,依舊無人答應。他往屋內多走了幾步,看到床邊立着一個木質屏風,上前扒開屏風一探,發現衛殊行居然倚在浴桶的邊緣,睡着了。
熱水泛起的朦胧霧氣早已消散,柳雲生就這般猝不及防地看光了衛殊行,油然生起一絲赧意。但不得不說,衛殊行的身材的确很好,雙肩流暢寬闊,身上的肌肉緊致結實卻不甚明顯,身體修長勻稱。所謂美人看骨,他身上每一分骨骼都生得很好,臉上和發上還挂着未幹的水珠,時不時順着臉頰滑下,落至肩窩,胸前因蠱毒生出的朱紅紋路順着肌肉的曲線綻放開來,在水的映襯下竟透出一絲妖媚。
衛殊行本就面如冠玉,氣質自散冷冽。看着他這般睡在浴桶裏,就像一尊帶有豔紋的冰涼而安靜的白瓷,不忍前去打擾。柳雲生此刻突然覺得,從前酒樓遇見的莺莺燕燕和在畫中看見的窈窕佳人,竟不如眼前清姿俊玉。
終究是先有佳人,才成畫卷。柳雲生心想。
柳雲生視線自然而然地向下移了移,看到衛殊行下蓋了一條白巾,不知為何松了口氣,向前走了一步,卻魂不守舍地踩到了一灘水,腳底一滑。他眼疾手快扒住了浴桶邊緣,浴桶一震,衛殊行睫毛忽的一顫,睜開了眼,就看到了撐着浴桶目光灼灼的柳雲生。
衛殊行:“……”
柳雲生站穩,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絕對沒有偷看,是你泡澡睡着了,我才進來看看你……”
衛殊行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他咬着牙,冷巴巴道:“你都看到了?”
柳雲生有些心虛地撓了撓頭,老實承認道:“除了遮住的地方……你別害臊,沒事的,你身材挺好的,而且都是男人……”
“出去。”衛殊行狠狠瞪了他一眼,語氣不容辯駁。
白芷謹遵白術之前的吩咐,幫衛殊行熬好了藥,端着藥過來時,發現柳雲生低着頭坐在門口。
白芷朝屋內的方向看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柳雲生,問道:“柳少俠為何坐在這裏,莫不是被趕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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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雲生用手指撓了撓臉,頗難以為情道:“不小心看到他洗澡了……不是什麽大事,衛兄主要是太害羞了。”
“……”白芷歪了歪頭,狐疑地瞅着柳雲生,“那,你的臉為什麽也這麽紅?”
“啊?有嗎?”柳雲生如臨大敵,緊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白芷意味深長地凝視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将端着的藥遞給柳雲生:“那等會兒,等他方便了,你将藥端進去吧。”
柳雲生起身接過藥盤,白芷思索了一會兒,從袖裏掏出一個白瓷小瓶子,示意柳雲生接住。
柳雲生滿頭霧水,一手端着藥,抽出一只手接過瓶子,疑惑道:“這是什麽?”
“清露膏,山裏蟲子多,塗點這個可以防蚊蟲。”白芷頓了頓,眼神往屋內的方向飄了飄,道出的話隐晦委婉,言不盡意,“當然,還有其他用途,這個,或許你以後就想得出來了……”
“啊?”柳雲生沒聽懂白芷的第二句話,但見她也不想多解釋,還是懵懂地收好了瓷瓶。白芷見狀笑了笑,牽出淺淺梨渦,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表情嚴肅起來,朝柳雲生道:“對了,柳少俠,有件事得讓你轉告衛少俠。”
說罷,她踮起腳,附在柳雲生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柳雲生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白芷退幾步,矮身行了一禮,便告辭了。
白芷走後不久,衛殊行打開了房門,一臉漠然。柳雲生進屋尴尬的笑了笑,把藥放在桌上:“白姑娘熬的藥,喝了吧。”
衛殊行瞅了柳雲生一眼,坐下扶住藥碗。柳雲生看着他一臉愀然不樂的模樣,坐下來溫溫柔柔地試探道:“還在生氣呢?”
衛殊行默默把頭扭到一邊。
柳雲生也不郁悶,甚至覺得衛殊行的反應有些可愛,嗓音放低,繼續輕言細語:“那你怎麽能一個人悶着,也不說我幾句,對別人,你不是狠話說起來一套一套嗎。”
衛殊行聽到這話怔了怔,柳雲生湊近他,學着他的語氣道:“誰敢再來,死。——瞧,白天對他們,話說的這麽兇,怎麽到我這,你就一句話也不說了?”
衛殊行耳根的緋紅漸漸蔓延到臉側,回過頭低聲呵道:“住口!不然我……”
“不然怎麽樣?”柳雲生毫不避開,撐着頭眉眼帶笑,脈脈看着衛殊行,昏黃的燭光下,他的桃眼莫名蒙上了一層道不明的朦胧和說不清的暧昧。衛殊行撞上這道目光,莫名愣住了,心裏被他這眼神勾得癢癢的。
“不然我就拔、拔劍。”就算美色再甚,話也要說完,衛殊行硬是吞吞吐吐道出了後半句。
柳雲生道:“衛兄這次的劍,怎麽拔得這麽不堅定了。”
衛殊行自知嘴上說不過他,選擇老老實實喝藥。
柳雲生看着他把藥喝完,替他倒了杯茶:“你怎麽會洗澡的時候睡着,有如此疲倦嗎?”
衛殊行雙手接過茶抿了一口,沉默着搖了搖頭,眉間微鎖,一副苦惱的模樣:“我也不知道,從臨州出來之後,就時不時會非常犯困,稍稍眯眼就睡着了……”
柳雲生回想起衛殊行胸前綻開的紅色紋路,眸色深了一層,道:“你身上那個蠱毒,白前輩沒有法子幫你解嗎?”
“白三叔說他會想辦法,雖然我不太想讓他過于操心了……”衛殊行頓了頓,看向柳雲生,“難道你覺得我容易犯困,是因為蠱毒的原因?”
柳雲生罕見的一臉正色:“總歸,它不會對你的身體有好處,應該想辦法盡快找法子解開。”
“無所謂,這些你就不用太操心了。”衛殊行置若罔聞,對自己的身體漫不關心。
“什麽叫無所謂?”柳雲生聽到他這般毫不在乎的樣子,莫名生起氣來,聲音提高幾分,驀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我選擇這一路上一直陪着你,不是為了最後去替你收屍的!”
衛殊行突然被這個氣勢吓到,一時怔住:“你……”
柳雲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在意,察覺到自己有些許失控,連忙放開了衛殊行的手,心裏納悶的同時,還裹夾着一絲慌張。他撇開頭,摸了把臉,想開口解釋一番但又不知如何解釋,情急之中突然想起了白芷之前說的話,清嗓咳一聲,借此轉開話題:“對了,剛剛白姑娘對我說……”
“啊?”衛殊行聽到柳雲生突然說起了正事,還沒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有些懵懂。
柳雲生沒有看他,兀自繼續道:“白姑娘說,讓我們平時多注意注意洛城,因為白前輩說洛九淵不是有善心和閑情養徒弟的人,他懷疑洛城身份不一般。”
柳雲生說罷,偷偷瞄了衛殊行一眼,見他正低頭思考。衛殊行長發未綁,松松垮垮地披落肩上,側面曲線從鼻梁至頸部,流暢完美,在燭光下還有一點朦胧。
柳雲生盯着衛殊行緊抿的唇,有一瞬間,想伸出手去觸碰,但他很快制止了自己不可理喻而又有些危險的想法,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大晚上的腦子不大清醒,有些瘋了。
“我知道三叔的意思。”衛殊行開口,柳雲生才回過神,聽他繼續說,“洛城既然随洛二叔的姓,想必應是被二叔撿回來,從小就跟着的。三叔覺得二叔不會有養孩子的心思,除非這個孩子他不得不養,所以……”
“所以白前輩覺得,洛城是當年洛九淵前輩從清岚山莊帶走的孩子?”柳雲生接住了話。
衛殊行點點頭,将洛九淵為什麽要帶走孩子的理由告訴了柳雲生。柳雲生若有所思道:“不過這也只是有可能罷了,現在他還是幫着我們的。”
衛殊行不置可否,沒有出聲,也不擡頭看人。柳雲生覺得氣氛有些微妙,不适合繼續在房間待下去,輕輕咳了一聲,準備離開,突然聽到衛殊行開口:“我其實……”
柳雲生怔了怔:“你其實……?”
“……不,沒什麽。”衛殊行猶豫片刻,還是改口,“天色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白芷在廚房清洗好自己的藥罐,提着簍子準備回房。匪寨的客房居山而建,過道半架在山上,齊整促狹,低頭便可看到湍湍溪流從遠處的山縫裏浟湙流出,如銀帶繞崖。
走在過道上,便得随時做好與對頭的人狹路相逢的準備。白芷将簍子往身子前收了收,依稀在前路上看見一個人影,稍稍眯眼看清,發現是洛城。
洛城顯然也看清了她,他們同時面對面,停下了腳步。
白芷笑了笑,慣例寒暄:“天色晚了,洛少俠這是要去哪?”
洛城身側山石裏一把橫出來的短枝恰好遮住了一抹稀疏的星光,他站在陰影中,難辨神情,語氣倒還是十分溫和:“去打點熱水。”
白芷點了點頭,身子往裏側靠了靠,與洛城擦肩而過。
她直覺到一陣不對勁,微微回過了頭。
而洛城,也回了頭。
兩束目光交彙的一瞬,擦肩的剎那,仿佛被停滞與延長。
洛城的目光冷漠得似寒潭下的一把冰錐,白芷心頭突然湧現一陣驚慌。
作者有話要說:
白芷姑娘很懂也很助攻,只是……站錯了攻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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