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神仙打架
樓雲清神色稍稍一滞,擡目已見柳雲生躍到了空中,踮腳落至一片樹葉上,衣袂飄轉,翩眇若散仙悠揚。
周圍的空氣剎時流動起來,無數樹葉從枝頭吹下,飛舞盤旋起來,如一簇簇旋轉的波流,一時竟遮天蔽日,鋪天蓋地而來一陣足以令人惶惶不可終日的威壓和氣勢。
樓雲清對上柳雲生罕見冷漠的眼神,鎮靜下來,佯作不以為然道:“桂折蘭摧?”
雲山的基礎功法一共五招,流星逐月,月中折桂,桂折蘭摧,摧枯拉朽,朽骨重肉。樓雲清至今也沒弄清楚這些名字與招式有什麽聯系,甚至覺得前輩老祖們這麽取只是想單純的連一個文字接龍。
前兩招,一個脫身,一個點穴,在樓雲清眼中,有幾分偷雞摸狗的不正派感。而從第三招開始,難度陡然爬升,聽名字,也能感覺到文字接龍中隐綽透出的進階般的危險。
但這第三招,他同樣會,柳雲生若是靠這個就想唬住他,未免也目中無人了一點。想到這裏,樓雲清就覺得肝隐隐作痛。
“也不過如此。”
樓雲清冷哼着,生硬擲下一句話,縱身而起,踩着空中的浮葉輕盈而急速地躍向柳雲生,擡手展開的扇面帶起一大片早已厲兵秣馬的浮葉,如操起了一衆淩銳的暗器,随其扇子所落之處飛去。
柳雲生亦豪不落後,稍一擡手,飛葉随手拈來,穩穩攔住了對方的攻勢,而後動身直接跟上了樓雲清的影子。
兩人的場地從地上轉到了空中,空中盤旋的飛葉落下又飛起,連綿不斷,二人皆踏着空中單薄的飛葉纏鬥,卻淡然自若,如履平地。
先前無方堂的幾個小兵還沒走,一直躲在樹後偷偷摸摸地觀戰。直到二人飛到空中刮起樹葉,他們才發覺樹後面有些藏不住,一時想逃,卻不知覺被空中飛來躍去的兩個白色身影吸引了目光。
以風為倚,以葉為刃,一身傲雪欺霜的涼白,平欺天光,是他們不曾見過的盛景。
“真他娘的是神仙打架,咱們逃吧,去找左護法……”
一人喃喃,衆人附和,幾個人立馬就如受驚的兔子,一溜煙似地爬走了。
絡腮胡小孫帶着一大隊匪寨的兄弟沖上了山。他不用細想也知道,先前山上駐守的兄弟肯定被無方堂的人悄無聲息地幹掉了,這才能讓無方堂不聲不響地進入山頭。而能做到悄然無息,想必肯定是來了高手。
邱小八帶人埋伏在高處,見人一來,立馬伸出了一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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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
驟雨般的箭從天而落,密密麻麻地向下沖了下來,如鋪天而來的洶湧浪潮。
匪寨的人驟然不防,連忙拔出武器抵擋,并被紛紛射來的箭逼得向後退。有些人抵擋不及,眼看就要被射中——
一個淺綠色的明亮身影一躍而過,竟将來勢洶洶的箭輕而易舉地摘走了,如同摘花般駕輕就熟。
這個影子快極了,在人群中上蹿下跳,如一抹捉不到的風,竟将射來的箭都攔了個大半。
邱小八認真地盯着下方,前後做了兩個手勢。手下們停止了射箭,整齊劃一地将弓箭背回後背,拿着彎刀借着高地的氣勢沖了下去。
顧飛雨停了下來,因為運動過快呼吸一時有些短促,還未調整過來。她将手上抓來的一大把箭扔在地上,正準備休息一會兒再上前迎戰,邱小八一箭沖她筆直地射了過來。
她習慣性向前一躍,伸手去摘邱小八這根羽箭,沒想到這根箭如千斤石般沉重,根本不受她的力道撥弄,而是帶着她一同沖了出去。
匪寨的人之前抵抗箭擊消耗了些許體力,這時無方堂立馬來勢洶洶地沖來近戰,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但問題不大,匪寨高手較多,原本的弱勢很快被掰了過來,不久氣勢上便喧賓奪主,反壓了無方堂一頭。
伏淵從遠處吹着口哨優哉游哉地走向邱小八,摸了摸脖子,嗓音中有股懶洋洋的糯感和調笑意:“高手挺多啊,我若還不下去救場,孩兒們怕是不行了。”
邱小八瞥他一眼,道:“我去對付那個丫頭,其他的全部交給你了。”
“不是吧,邱小八。”伏淵語氣中隐隐帶了股委屈勁兒,“你就對付一個人?其他全部都賴給我了?”
“不,是他們會賴上你,誰叫你看上去這麽欠揍呢?”邱小八笑眼盈盈。
伏淵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你的機關呢?”邱小八問道。
伏淵取下他腰上挂的一把短劍,拿在手上掂了掂,道:“今天我想樸素一點。”
“行吧,你加油。”邱小八丢下一句話,就悠悠跳走了。
邱小八難得說對了一次,伏淵一腳剛踏入戰場,就被圍住了。伏淵簡單掃了一圈,發現都不是普通的山匪,至少都是在江湖摸爬打滾過的人,之前為首的絡腮胡也冷峻地站在他面前。
伏淵自诩長得還行,卻不知自己為何仇恨這麽高,邱小八從他們前面大大方方蹦噠過去都沒人理睬,而他一來就被圍上,還都是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
難道我真的長得很欠揍嗎?伏淵邊摸下巴邊想。
“伏淵!你這個恬不知恥的狗東西!”一個人義憤填膺地指着他破口大罵起來。
伏淵突然知道自己的仇恨從何而來了。
“十多年前的仇我正巧還沒報呢!沒想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又一個聲音響起。
“……”
伏淵摸了把臉,心想若是江湖中厭惡他的所有人一人罵一句,他會不會被口水淹死。他無奈嘆了口氣,沉聲道:“為何總要在我面前舊事重提,我反正是不痛不癢,你們難道會更爽快嗎?”
他又挑眉笑了笑,話鋒一轉:“我是手上髒得很,但說起來,你們好像也沒多幹淨吧?”他擡手小小地比劃了一下:“我可是奉官命剿匪,地位似乎還比你們高一點。”
伏淵話一說出口,衆人怒意更甚。一人憤憤不平斥道:“我呸了,你是什麽狗東西,居然也義正言辭來剿匪,替天行道嗎?你摸摸你的良心,他娘的有什麽資格替天行道!”
伏淵真的老實聽話地将手貼在胸口前摸了摸,道:“良心?好像還真沒摸到。”
“你……!”那人指着伏淵,手指有些顫抖,似乎快要被伏淵氣吐血了。
“不說笑了,我哪敢替天行道啊。”見那人氣得發抖,伏淵稍稍收斂了一點嚣張,“我就是個打工的,不辦好事,我可就拿不到月錢了。”
一人綽起長刀,大聲嚷嚷:“不用同他廢話,上!”
“沒錯,不用同我廢話。”伏淵發覺到自己有能讓別人越來越生氣的天賦,索性再火上添油,嘲諷一把,“對我這種人也不用講什麽江湖道義,你們最好一起上。”
他們抄着武器,一同沖向伏淵。而伏淵卻梗着脖子站在原地,氣定神閑地抽出了他手中精巧的銀色短劍,從容地擺好一個防禦的姿勢,看上去已經胸有成竹。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衆人心中不屑地想着。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伏淵身法再利落,使的短劍再強悍,也比不得大刀、重錘和鐵斧的輪流而不間斷的猛烈攻擊,很快便沒了之前的氣勢,左躲右閃,陷入被動,甚至還不慎摔了好幾下。
終于,伏淵被人一錘沖到了地上,絡腮胡舉起了長刀,一躍而起,朝伏淵劈了下去。
衆人以為伏淵馬上要血濺沙土,大快人心了。
血的确濺出來了,卻不是伏淵的。
這時衆人才恍然明白,當伏淵選擇一把短劍當武器的時候,那把短劍,便已經做不成一把普通的短劍了。
仿佛變了天。
玉露生寒,一片蕭瑟。
王君昱退後幾步,用指腹蹭了蹭臂上的被割破的口子,看到還尚新鮮的血跡,才能确定自己的确被劍劃到了。
劍光又冷又快,掠過之時,王君昱差點避無可避,被割到只感覺到涼意,痛感似乎都被寒冷掩鈍了。
天節劍通體散寒,泛着刺目的銀光,襯得衛殊行蒼白修長的手指有了鮮活的顏色。
劍尖一滴血緩緩墜落,豔得如破開的一朵花。
王君昱突然冷笑一聲。
衛殊行臉色和身體突然一崩,立馬将劍插在地上,撐着穩住了身體。他将手伸向自己的腰腹處,摸到了從衣內滲出的血。——竟是舊傷裂開了。
縱使衛殊行穿着深色的衣服,血跡不明顯,但王君昱瞧見他的動作,也猜到了他身上有舊傷,心中暗松一口氣。——王君昱剛剛就笑了一笑,就看見衛殊行猝然倒了,差點以為自己笑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法力。
雖說乘人之危是小人,但有仇不報非君子。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此時機會難得,王君昱不打算放過衛殊行的性命。
他的掌風帶起殘葉黃塵,朝衛殊行迎面拍了過去。衛殊行從地上拔出劍,傷口的痛裂感如電閃般傳來,一陣一陣,讓他手不覺有些發軟,沒法正面應對王君昱,只好側身避讓,刮來的風刺得臉如滾沙般疼。
而衛殊行一掌還未避完,另一掌又跟着來了,且勁力更強。衛殊行知道王尋峰的“拍山掌”,以前沒見過,如今在王君昱這兒見識到了。明明一個人只有雙掌,卻如同面臨着十來上百只掌,且內力和勁氣仿佛不耗體力一般,掌風越來越重,也愈來愈難避。
要是愚公移山時能請到你們父子倆,可能就不需要驚動神仙了。衛殊行心中想法剛剛落下,就感覺到傷口裂得更甚,而被自己疏忽的角落攻來一掌,将他打翻在地。
而王君昱在打鬥中見機行事的本領早已練就得爐火純青,衛殊行倒下的瞬間,他上前一腳踢中了衛殊行的手腕,衛殊行本就乏力,吃痛一松,劍就滑了出去。
衛殊行咬緊的嘴角漏出一點血,痛苦地倒在地上,手臂差點被王君昱一腳踢脫臼。
他還沒來得及忍痛翻身起來,便感覺身上一重,王君昱居高臨下,坐在了他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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