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針對
屋頂上的火燃得刺啦作響,拼殺的人群無比混亂。顧飛雨心急如焚,一邊張望,一邊還要躲過時不時蹿來的攻擊。
她發現白芷不見了。
不僅是白芷,她連洛城的影子也沒看見。
正當顧飛雨跑向稍微偏僻一點的地方時,頭頂一陣響動從遠處漸漸傳近,像狂風吹擺木片發出的齊整又割裂的聲音,滲人極了。
她擡頭,剎時愕然。伏淵松開木鴛,拔出腰間的劍柄,猝然甩出一道峰銳尖長的軟劍,朝她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顧飛雨本能快步後撤,轉頭時驀然瞥見兩支呼嘯飛來的箭,腳尖迅速點地一躍而起,在空中翻了個身躲開箭矢,滾幾步落至一側。
但邱小八絲毫不想給她喘息的機會,又是接連幾箭如驟雨般落了過來。
經過上一次交手的教訓,顧飛雨絲毫不想再去摘邱小八的箭,只得飛速爬起來向前跑,與邱小八比速度。事實證明,邱小八的射箭速度并不會有她快,她跑過的地上已經插上了一行射空的箭,如圍起的一排栅欄。
正當顧飛雨專注于躲箭的時候,軟劍從旁側猛然橫來,顧飛雨都還沒看清它具體長什麽模樣,就被直接抽飛,在地上滾了好幾米遠,眼底冒出好幾顆昏迷的星星。
顧飛雨咬緊牙關,艱難地用手肘撐起半個身子,想爬起來,擡頭瞥見伏淵直接揮起軟劍,既不廢話,也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時間。軟劍如騰蛇般纏繞而來,驚得顧飛雨如被追捕的兔子似的蹦了起來,與殺氣騰騰追來的軟劍玩起了你追我趕的游戲。
顧飛雨低喘着氣,壓下喉間的一片腥味,心中又惱又氣,暗自納悶:“我這是得罪誰了……”
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只能想辦法逃了。顧飛雨心中明朗得很,待軟劍又一次攻來之時,找住間隙翻躍起身子,直接一腳踏上軟劍一端,借力朝遠處輕功飛去。
顧飛雨心想就算伏淵的劍再柔軟再長,也是夠不着她的。不料,一支箭橫空射來,眼看就要撞上,顧飛雨一咬牙,決定伸手摘住。
意外的是,她還真摘住了。
顧飛雨還沒來得及開心,箭矢突然裂出好幾瓣,鋪天蓋地的絲網從中炸出,直接将她籠罩得徹徹底底,如被收攏到籠子中的飛鳥,一時失了依靠和氣力,從空中垂直墜了下來。
邱小八将弓背回背上,縱身向上躍去,接住了被捉在網中而落下的顧飛雨,穩穩落回地面,就像抱了一個蜷住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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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還真能跑。”伏淵的武器也已收回,插着腰得意洋洋地走了過來,伸出手指撓了撓邱小八的下巴,一副邀功的模樣,“怎麽樣,我改的箭還挺好用的吧,用來捉活鳥最方便了。”
邱小八別開臉,小皺了皺眉,輕聲道:“別鬧,癢。”
顧飛雨方才就覺得這兩人二話不說一起逮她的時候莫名默契,現在被邱小八抱着,手扒在網上,看着他們二人眉來眼去,覺得氣氛微妙,遂情不自禁問了一句:“你們睡過了?”
“啊!”
顧飛雨直接摔到了地上,腰背碰撞得一陣酸痛。邱小八臉側飄起了藏不住的緋紅,生硬又尴尬地道了一句:“不好意思,手滑了。”
伏淵捂着嘴低下了頭,肩膀難耐地颠簸了起來,多半是在忍笑。
得了,這下顧飛雨不僅知道他們睡過了,還知道了誰是被睡的。離家這麽久,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增長了不得了的閱歷,再也回不到懵懂又單純的從前了。
但這種情況下,知道了這些,也只能徒增她的不爽。
邱小八清咳了幾聲,試圖恢複正常神色,交代道:“伏淵,你先拎她去少爺那兒,我留在寨子裏……”
伏淵攬過他的腰,在其臉頰吻了吻,沉聲道:“好,你也小心。”
邱小八的臉噗一下全紅了,好似裏裏外外冒着熟透的煙氣。伏淵一時忍不住又輕啃了一口。
被迫縮在網中的顧飛雨在地上滾了幾圈勉勉強強彎着膝蜷坐了起來,埋着頭不忍視眼前的場景,口中念念有詞:“求你們誰做個人,把我送走吧……”
衛殊行未拔劍,用劍鞘拍倒了好幾個往山洞方向追去的敵人。柳雲生不知從哪個高處跳了下來,輕輕落至他背後,順便用扇子幫他擊暈了一人。
柳雲生轉過身:“雖然你有時嘴上說得硬,但事實看來,你真的不喜歡殺人。”
衛殊行看着倒在地上人,低聲道:“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柳雲生輕輕握住衛殊行的手,安撫性地摸了摸。衛殊行回頭問:“飛雨和白姑娘她們呢?”
“不知道,我……”
柳雲生話還未說完,只聽遠處山頭上傳來一聲巨響,粗壯的樹幹應聲而裂,翻滾着山石塵沙滾落下來,随即被雜草樹木攔在了半山腰。
二人的視線皆被這聲音吸引過去,柳雲生情不自禁發問道:“那是……”
衛殊行目光一凝:“許前輩?”
柳雲生見他緊盯着山頭的方向,默不作聲且神色憂重,低聲道:“你是想過去看看吧。”
兩人站得很近,柳雲生的氣息直接吐在衛殊行的耳側,說話如低沉的枕邊私語。衛殊行頓時有些腼腆,欲言又止,最終低下眼眸,輕輕點了點頭。
柳雲生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先去看看,我去找顧姑娘,等會兒我去找你,反正我輕功好,走得快。”
衛殊行面露訝色,本以為柳雲生會覺得自己多管閑事,沒想到他反倒是把自己想說的話提前說出來了。随後衛殊行又在心中覺得慚愧起來,喜歡的人自然是了解自己的,一開始他就不該往反處想。
“我會小心一點的。”衛殊行說完,望着柳雲生背對前路退了幾步,轉身往山頭跑去了。
柳雲生搖着扇子,注視衛殊行離去,随後一個輕躍跳上了樹。
要是從前,衛殊行想做一件事就直接去了,即便知道那會有危險,現在卻變得謹小慎微,像是突然有了軟肋。
柳雲生自然知道為什麽,從前師父就告訴過他,天下蠱毒千奇百怪,其中控制心智的蠱毒最是磨人也最是惡毒。雖然蠱毒沒落在柳雲生身上,但他能想象到衛殊行為壓住這蠱會經歷什麽痛苦。
柳雲生之前對衛殊行說他不會再失控了,其實并不是柳雲生認為衛殊行一定能壓住蠱毒,而是危險來臨時,柳雲生一定會護在衛殊行前面,竭盡所能不讓衛殊行受到威脅。柳雲生以前從未有過一個這麽想保護的人,他什麽都不怕,只怕衛殊行不願領他的心意,将所有的苦痛全部自己咽下,還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模樣,就算哪天病入膏肓,亦毫無征兆。
他希望衛殊行多依賴自己一點,但是又知道衛殊行最不想的就是成為拖累,所以就算要保護好這個人,也只能做得不動聲色,讓衛殊行不因蠱毒而畏手畏腳,仍是那個有把劍就無畏而敢闖的人。
畢竟蠱毒的痛不在自己身上,其中種種煎熬自是難以感同身受,他柳雲生既無法替衛殊行分擔半分痛苦,只能盡其所能為其着想。
而現下,他只想快點找到顧飛雨,然後再趕到衛殊行身邊。
顧飛雨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身輕如燕,直到伏淵輕輕松松一路拎着蜷在網中的她,輕功帶小跑,一路翻過山,把她扔在王君昱面前。
王君昱正在嗑瓜子,見到不遠處突然扔來一個東西,一時被驚到,随即小皺了皺眉,嫌棄道:“這麽快?這綠色的一團是個甚麽玩意,趕緊挪開,礙眼。”
“……”顧飛雨內心氣得滴血。
伏淵拍了拍手,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模樣走上前,低頭看了眼顧飛雨,笑道:“要不你做個自我介紹?”
顧飛雨不想理他,眼睛一閉頭一扭,直接裝死。
王君昱似乎知道了地上彎膝躺着的是顧飛雨,身體朝前傾了傾,朝她喊話:“顧家的丫頭,我不動你,但你得把你爹給你的鑰匙交出來。”
顧飛雨心一橫,不做回答,繼續裝暈。
王君昱小哼了一聲,拍了拍手上瓜子殼的灰,簡短吩咐道:“搜身。”
垂死病中驚坐起。顧飛雨瞬間睜開了眼,掙紮着從地上坐起來,警惕又驚恐地蹭着地一點一點往後退,然後被王君昱的手下給摁住了。
伏淵正準備招呼人上去搜身,又聞王君昱冷不丁發言:“你親自上去搜。”
“啊?”伏淵突然不解。
王君昱撐着腦袋,慢慢悠悠解釋道:“啊什麽啊,對面是個姑娘,怎麽能讓男人搜身……”随即又看向顧飛雨:“這兒只有他不喜歡女人,你湊合一下。”
明明是要搶東西,好做出一副體貼又好心的模樣,顧飛雨一時竟不知道如何言語,只能幹瞪着眼,有些咬牙切齒:“哦……我難不成應該謝謝你咯?”
“不客氣,應該的。”王君昱微眯雙目,竟裝模作樣笑了笑。
即便顧飛雨努力左躲右閃,還是徒勞。伏淵一眼就看見了她脖子上的線,用手指小心翼翼将鑰匙從她領子裏勾起,掐斷線取了出來。
王君昱見狀從轎子裏飛了出來,輕輕落在伏淵身側,拿過鑰匙仔細瞧了瞧,見其比一般鑰匙稍大一點,且模樣精巧,上面還刻了個“顧”字,問道:“就是這個?”
伏淵也是第一次見到鑰匙,注視了好一會兒,似是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眉頭微微緊了緊,鄭重道:“這個鑰匙有蹊跷。”
王君昱滿臉狐疑,重新将鑰匙遞給他。伏淵舉起鑰匙至眼前,左右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篤定道:“雖然小巧,但這裏面是有機關的。”
王君昱問:“你怎麽知道的?”
伏淵聳聳肩:“憑我知識淵博,見識多廣。”
“……”王君昱被伏淵的不要臉給沖擊到了,抽了抽唇角,僵硬地命令道,“那就趕緊解開它,現在,馬上,立刻!”
伏淵一臉被逼良為娼的無奈,從袖子裏掏出細長小巧的工具,嘆了口氣:“幸好我還是個心靈手巧的人。”
王君昱懶得理他,蹲下身子,看着一臉懵的顧飛雨,道:“你怎麽也一副震驚的模樣,這是你的東西,你不知道有機關嗎?”
顧飛雨如大夢初醒,張了張嘴,頓時有些底氣不足:“這不是用來開鎖的麽……”
王君昱自鼻腔哼出一聲嘲笑:“傻丫頭,白長了一張聰明的臉。”
顧飛雨撇了撇嘴,細聲細氣反駁道:“這機關又不是你看出來的,得意什麽……”
話雖然說得很輕,還是飄到了王君昱耳邊。他頓時沉下了臉,拳頭一捏爆出幾聲骨響,驚得顧飛雨一陣毛骨悚然。
顧飛雨移過臉,盡量避開王君昱身邊的低沉氣壓,邊冒冷汗邊想:老實點,老實點,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要學會忍氣吞聲,小命要緊……
想起無方堂在江湖上的惡名,顧飛雨緊張極了,害怕王君昱會突然給她一巴掌或者讓她受什麽皮肉之苦,正思索着怎麽為方才自己的出口不敬谄媚的道個歉,沒想到王君昱只冷冷的奚落道:“一個女人,不僅長得沒本少爺俊俏,氣質還沒樓雲清好,連可愛都達不到邱小八的水平,聰明也不及伏淵的十分之一,太寒碜了,啧。”
顧飛雨感覺心髒受到了暴擊,埋下臉縮成一團倒在地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嘆氣。
王君昱起身抱着臂,居高臨下看着她,軒軒甚得道:“你這女人,還真是無可救藥。”
顧飛雨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憤恨:幹你奶奶的。
伏淵在一旁邊解機關邊聽他們說話,內心暗自評價道:自賣自誇的幼稚鬼。
作者有話要說:
飛雨: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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