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下班回到四合院，天已經黑透，院子水池處，有人在洗菜、洗碗，廚房傳來鍋鏟、鐵鍋、碗盤碰撞的聲音，飯菜的香味飄至鼻下。

向勉把鍋裏的醋溜土豆絲盛進盤中，由向琳端走，再拿着炒鍋出去清洗。

葉萱問了句：“菜都做好了？”

“嗯。”

“要不我來刷鍋吧。”

“我刷就行。”

“那，辛苦你了。”說罷她把手裏的飯盒取出來，重新用洗潔精清洗了一遍。

兩個人并排站在洗手池前，因為土豆澱粉有些粘鍋，向勉刷得久了些，葉萱叫了一聲：“向勉——”

“？”他側頭看過來。

“我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麽？”

“這些天，我想自己帶飯上班，廠裏的大鍋菜實在有些難吃……以後能不能多做一點點菜？也不用做太多。”

“我以為什麽呢。”他語調輕松，“那明天你帶麽？”

“明天也帶，我晚上少吃點兒，勻一些出來。”

他像被逗樂了：“倒也不用緊巴巴地吃，我再多做個芹菜炒雞蛋呗，很快。”

三嬸在一旁調侃：“向勉，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樣溫和有耐心？現在對媳婦這麽好。”

向勉面不改色：“你也說了，那是以前。”

葉萱尴尬地笑笑，回了東廂房。

黃綠相間、香氣撲鼻的芹菜炒雞蛋很快端上了桌，三歲的小屁孩站在一張矮竹椅上，伸手去抓盤子裏的土豆絲。

向勉搖頭道：“這個小鬼在奶奶那兒已經吃過了，是要吃雙份呢。”

小屁孩：“嗯。”

葉萱笑吟吟：“他更喜歡吃你炒的菜吧。”

飯後，葉萱主動承擔了洗碗的工作，兩個妹妹很會照顧小朋友，幫小屁孩洗臉洗腳，再帶去正房看電視。

葉萱對現在的電視不感興趣，向勉也是，但是兩個人單獨在一個屋子處着，又很奇怪，于是葉萱在院子裏活動活動，避免積食。

2月份的風依舊凜冽，葉萱在擋風的廊子下随意扭了一下腰肢，正房裏看電視的人很多，小孩也鬧，暗淡的光透出窗戶。

葉萱瞅了一眼自己的房間，窗戶一直被報紙糊着，外觀、光線都不好。

廠裏一般會有剩餘的布料，能折價賣給員工，葉萱打算這幾天問問廠裏的同事，要是有适合做窗簾的布料，就買下來，直接在工位上車好窗簾，把卧室和客廳的窗戶，都挂上……

于是很利索地，回到卧室找出了卷尺。

“我打算直接在廠裏買布料做窗簾，到時候你睡覺這一邊的窗戶也拉上窗簾，更好睡一些。”

向勉笑了笑：“這倒是方便，要幫忙麽？”

“幫我量一下窗戶的尺寸。”

兩個人合作量完尺寸，葉萱覺得他性格确實挺不錯，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的那種，相處起來，十分舒服。

原本還想問他找工作的事怎麽樣了，但是想想現在快過年了，找工作哪有那麽容易，他又溜達了這麽多年，身無一技之長……既然他會做飯，沒必要步步催問，給人壓力，等來年開春再找不遲。

由于上完這周的班，就放過年假，訂單要在過年前就完成，所以每天的任務都很重。接下來幾天，葉萱都是早出晚歸。晚上回家，向勉都做好了熱乎乎、香噴噴的飯菜，她每天都過得無比充實，也沒有人來煩自己。

葉萱還在倉庫管理員的幫助下，順利找到了積壓許久的杏黃色偏厚布料，用來做窗簾再合适不過。她對機器的手感操作越發絲滑，每天除了完成自己的任務之外，就是薅廠裏的機器做窗簾。

午飯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葉萱從家裏帶的飯菜加熱之後，一打開飯盒蓋，丁建英就垂涎三尺。

她嘗過一次，便每天中午都要蹭點兒葉萱的菜，有時候配米飯，有時候配饅頭、窩窩頭，後來葉萱也有意多帶點兒。

丁建英打趣：“你對象還這麽會做菜，他不會在飯店做過大廚吧。”

葉萱笑道：“沒做過，他說他有這天分。”

“你嫁人真是嫁到了塊寶。”

“……”

窗簾做好後帶回家，向勉幫忙拉了鐵絲，還買了活動夾子，吃過晚飯後，把窗簾挂了上去，門上的小玻璃，葉萱還特地做了白紗的。

全屋挂上窗簾，整個室內仿佛就變了樣，變得高端大氣上檔次起來。

向琳、向佳直誇漂亮，向勉吩咐：“你倆明天閑着沒事，幫忙把窗戶上貼着的報紙清理幹淨，再把玻璃擦一遍。”

兩個妹妹十分樂意地答應下來。

翌日白天清理報紙時，太奶奶過來看到了葉萱新做的窗簾，留下話：“問問你嫂子，能不能也幫我做一面窗簾，我嫌原來的窗簾不好看……跟她說，布料錢我來出。”

晚上葉萱回來，聽聞這事，笑着去給老太太量尺寸，還說：“布料是我們廠裏的，員工價，要不了多少錢，哪裏能要您的錢啊？不過估計要星期六才能做好。”

老太太直點頭：“那沒事，能做好就行。”

周六，今年最後一天工作日。

上午，那批荷葉邊裙子已經全部完成。下午，葉萱等人圍在一起，聽打版師李文祥講解下個訂單T恤的縫紉細節。

李文祥說道：“T恤衫的下擺要冚出雙針的效果，領子、肩膀都要壓線……”

說到一半，主管走過來：“先去會計那邊領1月份的工資和今年的獎金吧，衣服的事現在說了，明年開工還得再說一遍。”

大家全都興奮起來，葉萱也笑眼彎彎：有小錢錢領了。

有人問：“除了錢，沒別的福利了麽？”

“有啊，但不歸會計管，後勤部門的人也還沒發話，耐心再等等，橫豎今天會有。”

這一時期，社會平均工資非常低，工人的工資也大多在60~80元。他們廠的效益還算不錯，只是原主剛進廠，工齡不夠，所以相對工資也比較低。不過，原主手腳麻利，所以一年到頭的績效獎金比較高。

最後，葉萱領了75元工資，再加105元的獎金，一共180元。拿着這180元，美滋滋地簽字，再揣進了兜裏。

挨近快下班時，後勤部又通知去領年貨。有一袋子五斤的面粉，一網兜蘋果，兩個橘子罐頭。

丁建英十分高興，說道：“有橘子罐頭真好，我媽能拿去看望外公外婆。”

“……”

領完東西，大家早早下班回家，葉萱吭哧吭哧提着面粉、水果、窗簾等下了公交車，抵達綠楊胡同時，身後有自行車丁零一聲。

葉萱回看過去，向勉下了自行車，車子前邊的籃子裏放着好些菜。

打量了她手裏的東西後，他酷酷地說：“東西卡在後座吧，我推着走。”

把面粉、蘋果卡在了後座，葉萱手裏只拿着給老太太的窗簾，飯盒袋裝着橘子罐頭，輕松前行。

“你們廠發的年貨還不錯。”

“還行。”葉萱看他，“你會做面食嗎？”

“不會。”

“那這五斤面……”

“可以給爺爺他們，反正他們時不時拿饅頭過來。”

“嗯，行。”

“……”

十分平靜地走着，葉萱偶爾瞟他一眼，雖然他們是假夫妻，逢場做戲，但是感覺這樣節奏緩慢的日子，真的像是年代劇裏的場景，平淡溫馨，她仿佛能看見時間緩緩流逝的痕跡……不像後來，大家都很急，很卷，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疲憊不堪。

于是某個瞬間，會情不自禁地想，似乎就這樣過日子也挺好。

向勉回瞅她：“你老看我幹什麽，我臉上有髒東西？”

葉萱淡定回答：“嗯，是有一抹灰。”

向勉信手擦了擦：“……還有嗎？”

“沒了。”

翌日，葉萱終于不用早起上班，睡了一個舒服的覺，賴在床上不想起床。但是院子裏已經熱鬧喧嘩，再不起床也得爬起來。

早餐吃的是爺爺蒸的饅頭，後來向勉要出門，葉萱按向勉的吩咐，去農貿市場買了一些菜回來。

因為小屁孩喜歡吃冬筍，冬筍又能放很久，葉萱特地買了好多。

回家後，打掃了一下衛生，這才去幫老太太換窗簾。

老太太卧室裏的舊窗簾是十分普通的花布，她老人家也是有審美的人，新窗簾挂上去，她的眼角皺紋裏都是喜悅，不住地點頭。

葉萱正要離開時，老太太突然又說：“先別走，我給你看些東西。”

“什麽東西？”

“你打開中間這個紅色掉漆的木箱子。”

老太太卧室十分整潔，和衣櫃并排的牆根一共有六個箱子，疊成兩列，裝着她的一些私人物品。

葉萱好奇極了，心中揣測：“不會裝的是什麽古董珍藏吧？”

不過，箱子沒上鎖，看樣子不會是值錢的金銀財寶。

葉萱先把最上面的箱子搬到地上，再打開了中間的紅色箱子。

上面蓋着一層布，再揭開布，底下是一些疊好的衣服，太奶奶這是要她幫忙找衣服？

可是，不對，放在最上面的這件，淺青色的綢質料子、立着的領子、布做的盤扣，一看便是旗袍。

再細細一看，底下疊着的衣服，格子的、深藍色的、暖橘色的……滿滿一箱子，全是旗袍！

全都是旗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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