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午五點半，爺爺、叔叔等從澡堂回來，個個神清氣爽。年夜飯在正房擺了三桌，除了餃子，也有一些配菜。

幾個大老爺們因為要喝酒，全都坐一桌。

小家夥坐在葉萱旁邊，他只吃餃子皮，不吃餡。葉萱給他夾了一些冬筍，他愛得跟什麽似的。

二嬸笑道：“我看這孩子還是挺認可你倆的。”

三嬸：“不過我瞧着向勉做他爸爸很自在，你讓他叫你阿姨？”

葉萱不好意思道：“主要是，叫媽媽我覺得有點兒奇怪。”

“這有什麽啊，只是個稱呼，以前大院裏長大的孩子，逮着個女性長輩都叫媽媽。”

“可能是我太年輕了吧。”

二嬸表示理解地說：“也是，正經你也才十八歲，當不慣人家的媽媽是正常的。”

“不過小家夥也習慣了叫媽媽，我糾正不過來。”

三嬸：“所以你倆打算什麽時候生個自己的？”

葉萱擰着眉回答：“還早呢。”

年夜飯是催婚催生的好場合，借着這句話，二爺爺說了句：“向勉兩口子可以放放，現在主要是向華跟他媳婦，你倆結婚也好幾年了，怎麽還不生？”

五叔向華是個片兒警，五嬸陳曉燕則是一家醫院的護士，兩人結婚三年了，還沒有生娃。

向華說：“快了快了，別催。”

有關他倆的八卦，葉萱也聽過一耳朵。

大概就是五叔一直想生個兒子，五嬸之前曾經懷過，但是查了以後，覺得像女孩，就沒要，然後就一直沒懷孕了。

二嬸還說，也不知道是不想生，還是不能生。

由于五叔五嬸的工作都特別忙，兩個人便交夥食費，和二爺爺一起吃。五嬸的性子偏靜，不喜歡八卦，有時候還要值夜班，所以葉萱對這位五嬸一直不是很了解。

現在見大家在催生，五嬸笑了笑：“想生？随時啊，這不是受各種局限麽？”

“什麽局限？生個孩子院裏滿地走。”

五嬸說道：“那也沒地方睡啊？”

他們倆住在小塾房，相對其他叔嬸，住房面積是最窄的。

二爺爺說：“後罩房還有大點兒的房間，可以隔開做套間，讓你們搬過去，你們又不願意，非要擠在小塾房裏。”

“那是個雜物房吶，總得重新裝修裝修罷？”

二爺爺：“那就讓向華重新裝修一下。”

五嬸嘀咕：“他會裝才怪。”

聽着就有股子硝煙味兒，二叔打斷說：“裝修簡單啊，明年開春了請兩個師傅刷個牆，窗戶也重新裝一下，不就行了。”

二嬸擠兌着：“你就光會說，咱們房間窗戶的玻璃破了一塊，也沒見你換，拿個破硬紙板遮着，我都不稀罕說你。”

二叔喝了些酒，說道：“明天就給你換上！”

衆人打着哈哈，又岔開了別的話題。

年夜飯氣氛整體上看起來融洽，但是葉萱老覺得這一大家子，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底下暗流湧動。

聽說，五嬸之所以不願意去大點兒的後罩房，是因為後罩房距離遠，沒有住前面那麽方便，而且光線好的房間給了向家的幾個小姑娘，雜物房在角落裏，确實沒這麽好。

又以及，據傳五嬸一直想要二爺爺的西廂房，奈何還有兩個叔叔來争，因此二人現在住小房子，有點兒以退為進的意思。

這些葉萱也不是很了解，她只吃瓜。

……

吃罷飯，葉萱幫忙收拾杯盤狼藉的餐桌。

向勉帶着小屁孩在院子裏放煙花，小孩仰頭看着綻放在夜空中的絢麗煙花，高興得跟什麽似的，颠颠兒地拍着手，笑聲咯咯響。

很快，一根煙花放完，歡呼聲安靜下來，向勉拿着一炷香，哄道：“別急，還有呢！”

葉萱站在廊子下看着這一情景，覺得這個男人，如果一直保持這樣的節奏，一定是個好男人、好丈夫、好爸爸。

怔忡地想着，向勉回看了她一眼，扯了個古怪的笑，偏頭示意：“過來一起放煙花啊？

葉萱道：“你們放罷，我去倒熱水，你放完煙花給小孩洗個澡，讓他換上過年的新衣服，和老人一起守歲。”

他嗯嗯點着頭。

洗澡盆放在東廂房，葉萱倒了熱水進盆，有暖氣的緣故，屋子裏很暖和。

小家夥坐在洗澡盆裏玩水的時候也十分興奮，白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臂拍得水花四濺，向勉拿着毛巾給小屁孩子洗澡，教訓着：“臭小子，老子被你弄得一身濕。”

小家夥繼續哈哈笑。

葉萱坐在一旁自在地喝茶，問他：“下午你怎麽不跟爺爺叔叔他們去澡堂子泡澡啊？我以為你有事，但你也沒事啊。”

“不為什麽，不想去。”

“那過年你總得洗澡吧，在家洗？”

“嗯啊。”他淡淡應着聲，“在家洗澡不也很方便麽？跟一群臭男人泡在一個澡池子裏，洗誰的髒水呢？”

葉萱有些驚訝地瞅他：“沒想到，你還有潔癖啊？”

“個人習慣而已，算不上潔癖。”

他一個北京二流子，還有這樣的個人衛生習慣？

葉萱沒再跟他繼續争論，只交代：“別讓小孩玩太久水，差不多就把他抱出來穿衣服吧。”

……

幫小朋友打扮一新，帶去正房看春晚，幾個小姑娘都在，葉萱拿着幾個紅包，給小朋友、小姑娘壓歲。

洗完澡，葉萱也對春晚提不起興趣，索性在洗衣盆裏兌了一些熱水，開了水池上方的燈，趁夜把她和小孩的衣服洗了。

向勉正好過來舀水洗澡，說道：“明天再洗也行，怎麽不去看春晚？”

“對春晚沒什麽興趣。”

“哦。”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葉萱瞅他：“趕緊去洗澡吧，洗完把換下來的衣服給我，我幫你一起洗了。”

又想起了什麽，頓了頓，低聲道：“你的內褲自己洗。”

說完尴尬起來，居然就不假思索地把“內褲”這兩個字說出了口……換成“裏面的褲子”“小褲子”是不是更好，再不濟，說“褲衩”也好過“內褲”啊！

怎麽就把內褲說出口了？淑女範兒呢？還是俨然已經不把他當外人了啊？

正在精神內耗時，向勉湊過來盯看着她，眯了眯眼睛。

随後發出一聲輕笑，像是故意逗她：“你不好意思洗？”

這個二流子……葉萱臉頰發燙，支吾着說不出話。

他像占了什麽便宜似的，笑道：“成，我自己洗。”

“……”

晾衣服時，路過的二嬸直說：“果然小夫妻就是恩愛，洗衣服陪着，晾衣服也陪着，你二叔可沒幹過這些事。”

葉萱回道：“我想晚上洗完，明天可以空出完整的一天出門玩玩。”

“打算去哪兒玩呢？”

“沒想好？但是想帶小朋友去走走。”

“去雍和宮燒香麽？再逛逛地壇公園的廟會。”

“這主意不錯。”葉萱也想逛逛這個時代的廟會，于是問向勉，“明天去麽？”

他散漫道：“去呗。”

……

忙完這一切，葉萱回到正房看看情況，小朋友熬不住，已經被奶奶哄着睡着了，手裏還攥着長輩們給的幾個紅包。

把紅包抽出來，跟奶奶說：“明天他要是問起來，您就說我幫他把紅包收好了。”

想起小時候自己的紅包被家長收走，現在她成了收走小屁孩紅包的人……滋味爽啊哈哈……

回到東廂房，向勉正從房間裏抱被子出來。

葉萱倒了杯水喝，他手裏還揚着一個紅包，擱在了桌子上。

“給你。”

葉萱猶疑地看着這個紅包：“給我的壓歲錢？”

他瞥向她，語氣拽拽的：“怎麽說你也比我小幾歲，我給你紅包，還是壓得住的吧。”

葉萱抿着笑接過紅包：“那我就不客氣了。”

“嘚瑟……”他說着抱着他的被子往沙發走，“不過沒多少錢。”

“不管多少錢誰接紅包不開心啊？”

拆了紅包一看，确實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正好十塊。

回門那天，李秀娥給他們的紅包也是這個數，他當時見她不開心，還想把紅包給她，但她沒接。

葉萱笑笑，打算明天再買份禮物回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