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他的語氣散漫不堪,帶着一些挑弄的意味, 但是, 在這一瞬,葉萱明白了:他果然也對她的身份有懷疑!甚至,聽他語氣,他似乎已經确定她不是原主了。

葉萱心跳狂亂, 有點激動, 也有點興奮……又得忍住。

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她的, 但是兩個人天天生活在一起, 一些說話的小細節, 一些個人的小習慣,和這個時代的人, 肯定會不一樣。

見他仍然淡定地坐着看報紙,葉萱有些按捺不住, 看着這個拿報紙遮住臉的男人, 伸手捏着報紙頂端, 把它扒下來一些。

“?”他露出半張臉, 不解的目光看過來,“有事?”

葉萱見他一副無事發生的淡定表情, 反問:“你有沒有事?”

“我?”他吊兒郎當起來,“我很好,我能有什麽事?”

葉萱覺得他仿佛在故作沉穩,又像在刻意試探,只好也故弄玄虛起來:“那很難說……”

“正因為難說, 所以先擱着別說。”他話裏有話地道, “有時候說出來, 也未必是好事。”

葉萱:“……”

什麽意思?

這樣,算不算默認了他知道他們二人都有馬甲?

葉萱頓了頓:“你真這麽想啊?”

“啊。”他低淡地回,把報紙翻了面。

“這麽拽?”

他低低笑了笑,很快用咳嗽聲掩飾,轉移話題:“今天修理店得開張,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生意。”

小朋友則在一旁拉扯了一下向勉的衣服:“爸爸,我想尿尿。”

向勉合上報紙,仿佛終于找到了借口離開:“走,爸爸帶你去。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

這個男人……當真不在意嗎?葉萱心中直冷哼。

她對他的确很好奇,他是從哪一年穿過來的啊,他是哪裏人呢?

後來,爺倆走出來,洗淨了手。向勉又回屋拿了點兒東西,走出來時說道:“農貿市場已經開市了,要不上午幫忙買點兒菜回來?”

葉萱:“……”

向勉一離開四合院,葉萱感覺自己兜着天大的秘密,卻說不出口,心中簡直要憋藏不住。他居然這麽淡定!一點兒也不驚訝!還有點冷漠……

二嬸剛好也在院裏,聽聞後喊道:“萱萱,要去農貿市場嗎?一起啊,我也要買些菜。”

葉萱的思路被打斷,打算晚上再說。

走在路上,二嬸問:“萱萱,你哪天上班來着?”

“初八。”

“哦,那就是後天。我們居委會明天就上班。”

“差不多都是這兩天。”

“一年之計在于春,有什麽打算沒?”

葉萱沉了沉,關于自己的人生計劃,她好像都沒有思考過。

最開始是覺得在廠裏踩踩縫紉機,增加一些經驗值也挺好,但不會一直踩下去。

後來又覺得,既然馬上過年,那就等過了年再說。

現在年都要過完了……她好像對人生還是沒有明确的計劃。

“我還沒想好。”

“你們廠效益不錯的話,倒也沒什麽。不過我是想問問,你們小兩口這麽恩愛,向勉帶孩子耐心十足,也會教孩子,要是能生個你們自己的娃,那一家子就更完整了。”

呵,生個自己的娃?

現在都雙雙掉馬甲,日子好像沒法過了……

葉萱回過神,笑了笑:“還年輕,再說。”

大年初六的農貿市場十分熱鬧,兩人進去後分開各買各的。

葉萱迅速買了一些菜,放在塑料菜籃子裏。因為與二嬸走散了,菜市場又人多喧嘩,葉萱只得自己拎着菜籃子回去。

剛出市場沒走幾步,身後就有個人喊着:“嫂子,嫂子。”

葉萱覺得不可能是在叫自己,徑直往前走,後面那人又喊着:“葉萱,嫂子,別走啊,叫你呢!”

葉萱這才覺得奇怪,回頭望了一眼。只見曹冬快步走過來,說道:“在市場就跟你打招呼呢,你也沒看到我。”

“……”

“以前都是勉哥買菜,今天嫂子買菜吶?一起走啊。”

兩個人同路,意味着一路上都要一起走,葉萱感覺自己的尴尬症要犯了,幹幹地道:“嗯,今天我買。”

“都買了些什麽?”

葉萱十分平淡:“……就這些。”

她老覺得曹冬很油膩。

長得油膩,說話也油膩,人比葉萱高半個頭,很瘦,但是眼神喜歡透露一種很猥瑣的凝視,語調又好像要撒嬌,總之讓人生理不适。

“大年初一那天,我還以為嫂子生氣了。”

“生氣?為什麽?”

“還不是大婷子使小性子……你別跟她計較,雖然說她以前跟勉哥是挺好的,大家一塊兒玩,不過吧,那都過去了。”

不知道他提這些的用意是什麽,暗戳戳地表明他倆以前有過一段?

之前她對羅雨婷和向勉的事感興趣,是想吃瓜,現在得知向勉不是二流子,她半分興趣也提不起來。

葉萱努力地笑了笑:“我并沒有擔心,向勉也不在意。”

“那就好。”

曹冬還想說些什麽時,葉萱終于停下步子,說道:“不好意思,我想起來我還要買點兒東西,你先回去吧。”

他小小地啊了一聲:“要不,我陪嫂子去買?”

葉萱拔腿就往回走:“不用不用,您先忙,不用管我。”

真的,別管我!

和讓自己産生不适的人一起走,簡直要命……

葉萱逃難似的逃回了農貿市場……喘勻了呼吸。

在菜市場兜轉了一圈,這才在蛋類區域找到了二嬸。

葉萱簡直像個流浪大半年的苦命孩子,終于找到了親人,她一把拽住二嬸的胳膊,喊道:“二嬸,可算找到你了。”

趙素鳳有些不解地瞅她:“你買好了?”

“嗯。”

“不是說買好了可以先回家麽?”

葉萱黏着二嬸:“還是跟你一起回吧,路上有個伴。”

中午,葉萱準備了一些食材,切好豆腐準備下鍋煎,向勉走進廚房,挽着袖子說:“我來吧。”

葉萱說道:“我也想學做菜。”

他皺眉:“下次再學,我趕着吃飯,今天居然有生意,過年出毛病的電視機真多。”

“……”

是以,一吃完飯,他又出去了。

直到做晚飯的時間,葉萱趁着他還沒有回家,自己動手炒了一道圓白菜。當時二嬸在另一個竈上做菜,指導她怎麽做菜,放油、鹽等。

只是出鍋之後,賣相……難看,味道……難吃。

向勉看着盤子上的菜,有些哭笑不得:“沒事,做得挺好,能吃就行。”

“就怕……不能吃。”

吃飯的時候,向勉還第一筷就夾了圓白菜,像是要給她一些面子。

随後……

瞥見向勉難以言說的表情,葉萱默默把那盤菜挪到了一邊,不好意思地道:“這道菜,大家還是別吃了。”

确實挺難吃的,葉萱那時候嘗了一點就知道。明明是一個鍋裏出來的,還有二嬸指導,為什麽她能做得這麽難吃,又苦又鹹,

向勉低聲笑:“第一次做菜能做到這個水平,已經算合格了。”

葉萱:“那你合格的标準,還真是低。”

“不領情呀。”

“是有自知之明。”

“多練習練習,慢慢就進步了。”他扯着笑,“明天上午,我要去進貨,不回來吃飯,所以你可以盡情發揮。向琳向佳,你們就去爺爺那兒蹭飯,把小麒麟也帶過去。”

葉萱:“哦。”

“這是不信任我的節奏。”

“小白鼠你來做就夠了。”

向琳有些不解地看着兄嫂:“怎麽你們說話怪怪的?”

“……”

吃完飯,向勉去爺爺那兒說了點兒什麽事,随後洗了個澡,回到屋子便說明天要早起,得睡覺了。

葉萱把明天要洗的衣服收集起來,見他行動利索地開始鋪被子,心中不禁有些郁悶,感覺他好像完全不想提這事。

他對她,難道就一點兒也不好奇,一點兒也不感興趣嗎?

望着向勉的背影,葉萱咳了一聲。

“向勉。”

“嗯?”

“你沒有什麽話要問我嗎?”葉萱直白開口。

向勉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了一僵,回看過來:“你希望我問什麽?”

葉萱感覺這個狗男人,真的,很擅長反制別人。

“我怎麽知道你想問什麽……”葉萱哼聲,“但我有問題想問你。”

男人細長的手指捏着被子的一角,停滞住,随後一如既往地微笑:“真想聽我的想法?”

“嗯。”

“我的想法很簡單,既來之,則安之。”他言簡意赅地道,随即補充,“其他的,別多想。”

葉萱:“……”

這麽冷酷的嗎?

他似乎不想透露自己太多的信息。

“那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我的?”葉萱還是不想就這麽算了,非要問個究竟。

“一開始。”他十分幹脆,又不以為意地說。

“啊?”葉萱簡直驚訝,“那麽早?”

“逃婚的人和我接親時候的人,并不是同一個,這點能明顯感覺出來。只是我并不知道你來自哪個時空,直到初一那天,你送我香灰琉璃手串,又跟我說魔術揭密,我猜測你應該來自二十多年後的時空,和我差不多。”

“香灰琉璃手串?魔術揭密?”葉萱看過去,為自己辯解,“可是,香灰琉璃手串又不是後來才流行的,三百年前就有制作了。”

“你要是純正的本地人,前面那麽多年都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突然就連香也不上,佛也不拜,只為進去買個手串?何況這東西,在我處的那個時代,十分流行,女生都想買一串。”他仔細分析,“後來,你又跟我說魔術揭密。”

“怎麽說?”

“那天明明看的是古彩戲法,你卻說什麽魔術揭密……現在可不興說這個,還有你跟臭小子說的那句‘男人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這是句網絡流行語……”

這種小細節,他果然抓得很準。

葉萱籲出一口氣,無語道:“你真是火眼金晴,蛛絲馬跡都沒放過。”

“彼此彼此。”他打了個呵欠,躺進了被窩裏,“趕緊睡覺了,明天還得幹活。”

但葉萱正在興頭上,哪有睡意,繼續盤問:“那你想知道我是怎麽鑒別出你的嗎?”

“……”對方安靜無聲。

葉萱看過去,有些不爽,幹脆走過去,彎腰搖了搖他:“還早,先別睡,跟我聊會兒天嘛。”

他像是有些嫌棄:“沒什麽可聊的,我好歹這麽全能,平時一言一行也不藏着,你發現不了才要好好檢讨吧。”

說罷語氣稍厲:“趕緊睡覺!”

葉萱怎麽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時機,幹脆坐在了沙發榻邊緣,繼續隔着被子搖晃又閉上眼睛的人:“哎呀,別睡了,你都不激動的嗎?別人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們也算是同一個時代的老鄉,你就算不淚汪汪,也好歹高興一下吧。”

葉萱說了一大通,躺着的人眼睛依舊緊閉,一副裝睡的模樣。

“向!勉!”葉萱繼續推他,見他毫無反應,索性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別裝睡了。”

為了呼吸,他不得不睜開了眼睛,拂開她的手,義正而詞嚴地道:“我可沒認老鄉的嗜好。”

“但我有。”葉萱蠻不在乎,“我有好多話想問你呢,比如,你是哪年穿過來的啊?你是做什麽的啊?你多大了啊?你不想知道我的信息嗎?你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嗎?”

葉萱劈裏啪啦一通輸出。

“……”他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話這麽多,釋放天性了?”

“那不是不用裝了嘛。”

“趕緊去睡覺。”

“不睡。”

葉萱笑吟吟,跟他已經同在一個屋檐生活了這麽些日子,心裏已經逐漸把他視作了可以信賴的人,現在得知兩個人都是“老鄉”,不由更覺親切,想和他說掏心窩子的話。

可是,他卻像是忍無可忍,坐起了身,朝喋喋不休的人湊過來。

他的眼神十分清亮,反射着點點星光,帶了幾分笑意地看過來,嘴角流露些許不懷好意。

葉萱下意識地往後縮。

他扯着嘴角:“不想睡覺是吧,行,我去床上睡,你來睡沙發。”

葉萱搖着頭:“要睡的,這不是還早麽,就想跟你說說話。”

他看着這個不依不饒的人,最後擠出微笑,語調涼涼:“但我無可奉告。”

葉萱呆呆道:“你這麽無情的嗎?”

“……”他凝凝神,沉出一口氣,語重心長起來,“聽着,我們雖然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可能來自同一個時代。但是我們各自有不同的路要走,知道太多,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葉萱望着他認真、犀利的眼神,察覺出他并不是開玩笑。

忽地想起一開始他就告誡她不要動心思……他好像,非常認真。

葉萱斂了斂眼神,心裏否認着:她也不是動了什麽心思,這不是出于好奇嘛。

只可惜,他挺神秘,且并不好奇。

熱情似火如她,被無情地澆了一盆涼水,葉萱咽了咽,只好有些尴尬地說:“哦,好吧。那我不打擾你了。”

“乖。”他的嗓音變得低沉,“快去睡覺。”

“嗯。”葉萱努力地擺脫了尴尬,應了一聲。

“……”

室內恢複了寂靜,只聽見屋外早春的風呼嘯刮着石榴樹搖擺不停。

葉萱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有一點兒興奮,也有一點兒失落。

他不在意她的來歷,對自己的信息守口如瓶,可能确實有自己的安排與打算。

這些日子對她這麽好,大概只是舉手之勞,是人之常情……是她想多了。

葉萱心裏有些發悶,盯着黑漆漆的屋頂許久,最後蒙上被子。

算了,別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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