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葉萱內心郁悶、煩躁不堪， 可觀察某個男人，他卻穩如老狗， 閑坐在廊子下給大家倒茶……仿佛晚上要共睡一室的不是他， 而是別人。

也是，他是男人，又不吃虧。

葉萱咬咬牙，心中冷哼一聲， 幹脆她也若無其事好了。

洗完澡， 陪着太奶奶等人看電視， 磨了一下時間。今天的小屁孩格外興奮， 下午五點睡了個覺， 導致九點多了精神勁兒十足。

爺爺奶奶睡得早，不顧小孩的鬧騰， 把他抱回了房間哄着睡覺。看電視的幾個人，也紛紛離開， 全都打算洗洗睡……葉萱實在沒有辦法， 只得硬着頭皮進了屋。

擠了牙膏去刷牙時， 向勉正好進門， 葉萱望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他扯了個笑， 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話裏套着話：“刷牙呢？我也去沖個澡。”

也沖個澡？

？

這話怎麽聽都讓人浮想聯翩。

葉萱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實在不行，今天晚上她不睡覺了，熬一夜。

等刷完牙， 又東摸西摸地耗了一下時間， 二嬸帶着金嘉樹走了進來。

“萱萱， 你這兒有被子枕頭吧，安排一下，準備歇息了。”

“有，我去拿。”

抱了兩床被子，一個枕頭過來。

“雖然今天白天回暖，氣溫逼近二十度，但是晚上還是挺涼的，一床被子給你墊着吧。”葉萱說道。

“好嘞，謝謝嫂子。”

葉萱抿抿笑：“不用客氣。”

二嬸道：“那行，今晚就委屈你睡沙發了。”

“沒事，這沙發我都睡過很多次了。”

二嬸一走，室內只剩下葉萱跟金嘉樹，尴尬氣氛彌漫開來，葉萱幹幹地道：“那早點兒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了。”

進了房間，葉萱有些坐立不安，直到向勉跟金嘉樹說了兩句話，随後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葉萱眉心一跳，看向了門口的男人。

雖然說這段時間，他也會在她睡覺的時候進房間，但都是拿放東西，不會長留，葉萱都習慣了，甚至十分放心，連房門也懶得反鎖，心中對他無比信賴。

但是讓他們在一個房間待上一晚？

……無法想象。

見他把門輕輕關上，她的心裏更加七上八下，站在書桌邊，手掌按着桌面，指甲都泛起了白。

“還沒睡？”他揚了揚笑，跟往常一樣。

“這要怎麽睡啊？”葉萱無語了，“要不，你睡吧，我坐書桌前打個盹兒就好。”

他故意似的，語調拖長：“哦……明天不用上班了？”

“當然要上，可現在不是沒法睡嘛。”

他從鼻腔裏哼出了一聲笑。

葉萱有些火氣，睨了睨他：“你還挺淡定？”

“那不然怎麽辦？”他悠悠道，“旁人眼裏，咱倆是恩愛夫妻，難道我跟他們說，我跟你一開始就分床而睡，是假夫妻？”

他說着，打開了衣櫃：“還有被子麽？”

葉萱感覺很要命：“你不會真的想睡一張床吧，不行！各睡各的被子也不行！”

他一聽，樂了，瞅過來，極不要臉地說：“你怕我占你便宜啊？我還怕我吃虧呢。”

“？”

“就咱這張臉，這身材，整條胡同的人都有目共睹……我怎麽着也算得上是綠楊胡同的一枝花吧。”

一枝花？葉萱簡直要掉下巴。

天底下還有這麽自戀的男人嗎？

“你還挺自戀的……”葉萱忍不住說道，“但我看你更适合去夜店。”

“是夜店裏的一枝花吧。”

他已經把被子枕頭抱了出來，關上櫃子門，發出一聲響，也不生氣，只笑：“看來沒少逛夜店啊，原來你有這愛好？”

葉萱滞住，氣道：“……沒有的事。”

他輕笑着，像是無所謂地繼續抱着被子，也不放在床上，而是朝門那邊走去。

“哎你去哪兒？”

他回過頭，無語道：“當然是去正房客廳睡。”

“啥？”葉萱呆了，這就是他淡定如常的原因？原來他一開始就有自己的打算？

“不然呢？”

可是……葉萱回過神，下意識地說道：“不行。”

輪到他不解地看了過來，語氣吊兒郎當：“你這是挽留我？想占我便宜啊？提醒你一下，我的出臺費很高的。”

葉萱才是無語。這人簡直跟二流子沒兩樣，從一開始就想捉弄她。

她郁悶地道：“那他們問起來怎麽說？”

他繼續吊兒郎當：“就說價錢沒談好呗，反正我是夜店一枝花。”

葉萱簡直要氣死了：“你能不能認真點兒？”

“就說咱倆吵了一架，我被你趕出房間了。”

“這話誰信啊……咱倆凹的人設就是從不吵架的，再說我也不想成為大家眼中的潑婦。”

他點了點頭：“那，就說我出軌了？”

葉萱真的很想掐這個男人，無語地扭身坐在了床邊。

房間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他輕輕發出一聲笑，像是在哄她：“生氣啦？”

葉萱低頭玩着指甲，小聲說：“主要是，你要是去了正房睡，那就留下我和金嘉樹待在一個屋裏，就算我把房門反鎖了，別人會怎麽想……”

“瓜田李下，這不是……授人以柄麽？”

她終于坦白了自己內心的那點兒不安。

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層，徹底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他點頭，把被子放在了床上：“行，我不走，你睡床上吧，我趴在書桌上睡就好。”

葉萱擡眼瞧他，拒絕道：“還是我趴桌上睡吧。”

“你還跟我搶？”他笑了笑，“趴着枕頭睡，不會太累，你明天早起上班，我又不用打卡上班，還能繼續睡。”

“……”葉萱抿抿唇，看着他。

“不用這麽感動……”他不正經起來，“做我們這行的，有職業道德和操守，客人沒給錢，我們是不會被白.嫖的。”

葉萱眼前一黑。

這個男人，還當真了！

于是咬牙說：“那等我有錢再說。”

“行啊，等你有錢了，做我的金主，贖我出去。”

越說越離譜……葉萱懶得再理他，展開了被子，和衣而卧。

他說到做到，坐在書桌前，桌上鋪着枕頭，身上披着一床被子，也趴了下去。

……

大概是太累了，今天奔波了一天，勞心又勞力，也可能是對向勉實在太信賴，葉萱一躺在床上，就立馬睡着了。

六點半醒過來的時候，向勉趴在桌前，被子半滑落在背上也絲毫不覺。

葉萱起身，推了推他。

“去床上睡吧，我起床上班了。”

他茫然睜開雙眼，吱唔了一聲……

客廳裏，金嘉樹也安穩地睡着，葉萱像往常那樣，洗臉刷牙，随後拎着飯盒，走出了四合院。

踩縫紉機、練習畫畫，一直到晚上八點鐘，她才回到四合院。

金家難得一家老小回京探親，到處走了走，轉了轉，計劃周一才回滬上。還好今天是周六，明天是周末，葉萱感覺日子沒有這麽難熬了。

睡覺的時候，還對向勉說：“要不，今天換我趴着睡，你去床上睡？”

他扯了扯嘴角：“你是見我睡得香，想侵占我的地盤麽？”

葉萱：“……”

不領情就算了。

躺在床上，這會兒沒什麽睡意，借着外面昏暗的光，葉萱看向趴在桌上，似乎亦未睡覺的男人：“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麽？”

“你覺得什麽時候算是時機成熟？”

“嗯？”

“就是咱倆的事公之于衆，恢複各自的自由……”

他動了動，坐直了些，還回頭看過來：“這麽迫不及待？”

“也不是……既然你也是從未來過來的人，自然就知道現在有很多機遇，好好奮鬥的話，就能當個有錢人啥的……難道你沒有計劃與打算麽？”

他輕輕呵了一聲：“當然有計劃……但我不告訴你。”

葉萱哽住，呿了一聲：“我才不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還問吶？這話多矛盾。”

“随口一提，不是真的想知道，畢竟我也有計劃。”

他的語氣充滿了興趣：“說來聽聽？”

葉萱嘲諷地呵氣：“我也不告訴你。”

“……”他覺得好笑，“行，那咱們誰也別打聽誰的，這樣挺公平，等再過段時間，或者你覺得準備妥當了，能獨立了，自然就可以走。”

“OK。”

“……”

休息這日，葉萱下午要去畫室，上午便在家洗洗刷刷，幫向勉做飯。

這兩天，幾個叔嬸輪流請舅姥爺一家吃飯，中午輪到向勉來請。他做了一桌子菜，全國各地菜系的菜都有，把金嘉樹看得目瞪口呆。

“哥，你居然會做這麽多菜，手藝還這麽好。”

“小菜一碟而已。”他舉重若輕地說。

舅姥姥、舅媽是兩個标準的滬上女人，喜歡逛街，得知葉萱會做衣服，便提出讓葉萱下午陪着去逛逛街。

葉萱說道：“我也想陪你們好好逛逛，但我下午有事，廠裏有批貨要返工，我得去加個班。”

聞言，她們也不便再說什麽。

葉萱吃過飯，帶着挎包去了畫室。

鐘不凡說：“這個階段，你主要就是針對專業考試來練習了，一般考三項，素描、水彩和專業設計出題。”

葉萱問道：“什麽是專業設計出題。”

“就是針對你報考的專業出題，你報考服裝設計專業，多半就是出服裝方面的設計題，比如，讓你設計一款童裝之類的。”

“哦哦。”

“前兩項是考察美術基礎與現場發揮，後一項是考你的專業能力。所以這個月就是針對這三項進行練習。”

“行，沒問題。”

“……”

雖然才來畫室沒多久，但葉萱深切體會到搞藝術真的很花錢，報班要錢，耗材也要錢。今天練了一下水彩，就發現水彩的質量不是太好，而其他學員買的那個品牌，一盒則要貴上兩塊錢。

昨天剛領的工資啊……葉萱感覺就要囊中羞澀了。

下午五點半，葉萱上完練習課，走出畫室。

去公交站臺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個男人，拎着一個工具箱，讓葉萱整個兒都愣住。

向勉擡頭看到他，眉宇間全是不解。

葉萱只好尴尬地打了聲招呼：“這麽巧……”

彼時向勉剛給附近的一個單位修打印機，準備坐車回家時，卻遇到了這姑娘，他不禁奇怪地問：“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回廠裏加班了？”

葉萱：“……加完班了，就随便逛了逛。”

向勉卻看了看附近：“這兒有什麽可逛的？”

這附近沒有商業街，倒是有一片胡同老房子，灰撲撲的民房，房租比較便宜，所以好多畫室開在這兒，形成了“産業集群”。

葉萱一時找不到借口，幹脆沉默了下來。

向勉用怪異的眼神看她：“你該不會是在找房子吧？”

啊這……

葉萱猛烈地咳起了嗽。

“被我說中了？”

“車來了，快上車吧。”葉萱催道。

“不想回答啊？”

想想之前說誰也別打聽誰的計劃安排……葉萱沒有告訴實情，只點頭：“算是吧，總得為将來做打算吧，我家又沒我的立腳之地……”

向勉聽罷，欲言又止，幹脆一頓沉默起來。

公交車上乘客不是很多，坐幾個站就到了胡同口。葉萱下了車，身後跟着向勉，兩人一路上沒怎麽說話。

還好在胡同口遇到了逛街回來的舅姥爺一家，一行人會合，聊着買了什麽東西，這才沒這麽尴尬。

……

晚上，向勉在廚房做飯，葉萱幫忙打下手，因為要兩三個幹辣椒炝鍋，葉萱洗了三顆幹辣椒，在砧板上切時，一粒辣椒籽忽地跳起來，直直沖進了葉萱的右眼。

伴随一聲叫喊，雖然葉萱閉眼及時，剛好把那顆辣椒籽夾在了眼睑外側，但辣椒素已經沾染到了眼睛。

向勉正往鍋裏倒油，問道：“怎麽了？”

“辣椒籽進眼睛了。”

“別擦眼睛。”他制止道，順手把煤氣關掉。

葉萱把手放了下來，縱使眼睛緊閉着，也辣得十分難受，眼淚也自然地流了下來。

向勉走過來，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帶到了廚房的燈下，随後又讓她擡一下頭，十分小心地幫她把那粒辣椒籽弄走了。

“快去沖洗一下？”說罷不放心似的，仍舊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帶到了水池邊。

葉萱左眼能看得見，只是右眼的灼熱感讓她十分難受。

水龍頭被向勉擰開，葉萱彎下腰接水，向勉還說：“你捧一捧水，眼睛在水裏睜開眨兩下，沖洗沖洗。”

葉萱雖然照做不誤，奈何辣椒素真的很不講道理，洗完眼睛，仍然感覺火辣辣地疼。

站在水池邊，她用手拂了拂臉上的水，右眼仍舊閉着，和獨眼龍似的。

向勉莫名笑了笑，說道：“進屋吧，那裏的燈亮一些，我幫你查看一下。”

屋子裏的燈光明亮，向勉讓她微微仰起頭，随後動作十分輕柔地幫她把眼皮子撐開了一下，仔細檢查。

他的臉靠得十分近，呼出的氣息撲到葉萱的臉上，激起一陣癢癢的感覺。

葉萱兩只眼睛都閉着，問：“怎麽樣了？眼睛是不是很紅？有沒有燒傷啊？”

“還好，只是有些充血。睜眼看看視力怎麽樣？”他松開了手。

葉萱看了看：“還好，只是很痛。”

“忍着點兒，等下就不痛了，辣椒素的作用會慢慢消退。”他說着，“我給你找找眼藥水。”

眼藥水沒找着，向勉說：“沒有眼藥水，要不我去買？”

“不用了，”葉萱說道，“忍一下就好。”

她努力眨眨眼，忍不住又想擡手去擦，卻被向勉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手，捏住了手心，放了下來。

“……”

他的語氣有些嚴肅：“說了別用手去擦，越擦越紅，你要是受不了就床上躺着，閉目養神，吃飯再叫你。”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