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雖然這個男人出現得莫名其妙， 但能幫她解決大問題，還是有點兒用處的。

默然地想， 他應該還會回四合院吧， 向家的團圓飯一般是晚上吃，吃完飯估計還要在院子裏賞月啥的……那樣的話，她要趕緊把衣服縫合完畢，讓他帶回去給小麒麟。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 向勉回來了。

葉萱停下工作， 問道：“電容買到了嗎？”

“嗯。”

他回到原來的縫紉機前， 利索地把電容裝好。

“過來試一下吧。”

“好的。”

新電容裝上後， 沒有再嗡嗡作響， 縫紉機運轉也十分正常，葉萱松了一口氣。

“可算好了， ”她發自內心地說，“謝謝， 謝謝， 太謝謝你了。”

他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瑣碎， 無語道：“這麽多聲謝謝， 你跟我很陌生？”

“什麽？”葉萱有些不解，“你幫了我忙， 我跟你道謝不是很正常麽？”

“那也不至于這麽客氣，顯得咱倆生分。”他的語氣裏夾雜幾分怨念，随後瞅着她，“還是，你真的要跟我生分， 跟我做陌生人？”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出的推論， 但這推論跟她最近的心态确實有些相似。只要不看到他， 她的心情就會很平靜，做陌生人其實也挺好的。

葉萱坐回位子上，理了理剛才縫合的衣服，用平淡的語調回應：“沒有啊，你想多了。”

“但願是我想多了……”他站在縫紉機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她，低沉的聲音響起，“而不是被某人刻意躲開。”

“！”

葉萱眉心忽地一跳。

擡眼仰望，他的臉容有些凝固，面色有些深沉，銳利的目光像小刀子一般，仿佛要把她的內心世界剖析明白。

趕緊低頭收起了眼神，擠出一個微笑，轉移了話題：“我還要半個小時就能把小麒麟的衣服做好了，你應該會回四合院吧，要不等我一下。”

“行，”他的語氣轉輕了些，“我等你。”

葉萱在忙活的時候，十分專注，任由這個男人在旁邊，或坐或站，或趴着睡覺，或者支着下巴看她幹活。

中間停歇，葉萱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見他随意坐在一臺縫紉機旁邊，撐着下巴，好似有些無聊，便道：“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出去轉轉，等下再回來。”

他懶散道：“今天夠奔波的了，不想再轉轉。”

“那随便你吧。”

……

直到踩完最後一條線，剪掉線頭，終于大功告成。

葉萱抖了抖這件淺黃色的絨料小外套，左右看看，十分滿意地說：“衣服還是蠻可愛的，小家夥穿上一定很精神。”

“向勉，你剛好順便幫我帶回四合院，給小家夥試試吧。”

向勉正支着下巴，沉靜地看她一臉滿意的神情，散漫地道：“我好像，并沒有說要回四合院。”

“？你今晚不回四合院？今天可是中秋節！你不回家團圓？”葉萱覺得詫異，“那你剛才不是說等我做好衣服？”

“是說了等你，但沒說回四合院。”

可惡，又被忽悠了。

他看過來，問她：“這衣服，你不想親自給小孩穿上嗎？難道你不打算再去看望他？”

葉萱低低道：“主要是，我最近有點兒忙。”

“忙？”他好像有些忍受不了她撒謊，走過來作勢要彈她的腦門，葉萱下意識趕緊躲開，但他也只是對着空氣彈了一下手指，輕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會信嗎？”

“……”葉萱嘀咕，“那我抽個時間送過去也行。”

說完一邊收拾桌面上的東西，把衣服疊好，自帶的線筒取下，裝在了一個小手提包裏。

“你還沒說過來找我有什麽事呢？”葉萱忽然想起這事，疑惑地看着他。

他安靜了兩秒，好像放棄了什麽似的，只說：“沒有事，只是單純找你。”

葉萱收拾了一下臺面，覺得這人古古怪怪：“你不在家陪小孩過節，單純跑過來找我？”

“嗯啊。”他拖長語氣，“有問題？”

“我覺得——”收拾完畢，拎着包準備離開，“你有病。多少有點兒大病。”

這次十分意外，他沒有回怼，好像默認了一般。

……

葉萱把門鎖上，兩人步行走出大樓。已是傍晚六點鐘，暮色漸漸降臨，校園裏的廣播聲響起，放的是讓人想昂首闊步的《我們走在大路上》。

他在她身後不遠處跟着，葉萱回頭問他：“你買電容器花了多少錢？”

他懶洋洋地道：“打算還我錢啊？”

“不如，改請我吃飯吧。”

葉萱瞅他，他笑了笑：“食堂也行。”

還他錢他肯定是不會收的，請他吃飯也可以。見他今天好像乖了一些，沒有像之前那樣總惹她生氣，葉萱說道：“好吧，請你吃飯，但我不想回宿舍拿飯盒了，能不能只請你吃碗面？”

“随便，”他回應着，“東門外有家面館，牛肉面還不錯。”

葉萱心裏直哼，嘴上說随便，接着又把地點、食物都挑好了。

美術學院離東門不遠，來到他所說的那家面館，可能是過節，學生也想換換口味，面館的生意非常好。

點了兩碗牛肉面，油亮的湯色，片好的牛肉看起來很好吃，蔥和香菜點綴着手工面。

葉萱拿着筷子攪拌了一下，吃面的時候，沒有多說什麽話。

直到吃完，他搶着結賬，葉萱郁悶道：“不是說好了我請你吃嗎？”

“留着下次請吧。”

“……”

知道這是他的常規操作，真的計算起來，她也還不清，索性懶得跟他拉扯。

走出面館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

二人進了東門，葉萱打算穿過學校，走到正門再回住處。

路上，問他：“你今天是不是有去葉家？”

他嗯了一聲：“午飯後老爺子催着我送月餅去你家，算是人情往來的節禮。”

“怪不得。”但葉萱有些不解，“那你過來找我，真沒別的事？”

他搖頭：“沒有，我跟家裏知會了一聲，說會過來找你。如果不找到你，良心不安。”

“良心？”葉萱冷笑，“你有這玩意兒？”

“怎麽沒有？我良心比你的大多了。”

“跟我比有什麽意義？我又沒良心。”葉萱早就承認自己沒什麽良心，早擺爛早省事。

她說着只往前走，氣得某人簡直無語，在身後說：“話說得好好的，怎麽又生氣了？”

“我沒生氣。”葉萱轉過身，平靜地看着他。

她的性格脾氣，好像一直是這樣，對什麽放下了，就會和現在這樣，十分平淡，不悲不喜，甚至外人看來，會有點兒冷漠。

“……行，”他沉了沉氣息，“先看月亮吧。”

“什麽？”

他擡頭示意了一下天空。

“月亮爬上來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教學樓前，面前一片開闊的草坪，從這裏看過去，一輪金黃圓月正好升上天空。

草坪上有好些同學一邊閑談一邊等着賞月，看到月亮升起後，歡呼了起來。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現在的空氣質量極佳，月亮都似乎更清晰一些。

看着天空中的明月，人的心情似乎也開闊了一些。

葉萱沒來由地籲出一口氣。

“吃不吃月餅？”向勉突然問。

“不吃，我不喜歡吃。”

“那算了，我也不喜歡吃。”

葉萱覺得他怪怪的，沒理會他，繼續看月亮。

卻聽見他問：“還躲我麽？”

“……”

葉萱看向身畔的這個男人，他絲毫沒有懼色，直直望過來，就着朦胧月色，也能看到他眼睛裏反射出來一些水光。

微涼的秋風裏，送來一陣桂花的香味。葉萱呼吸着這沁人心脾的香氣，腦子有些懵，他在說什麽？

“別裝傻。”他的嗓音有些低淡。

葉萱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發涼，沒來由的發涼，挺害怕他說出什麽讓她根本無法接住的話。

但她還是努力地保持鎮定，漸漸地，冷靜下來，覺得他的話語可能沒有更深的意味。

沉默兩秒後，葉萱決定誠實一點：“并不算躲，只是前些天特別不想見到你。”

他氣笑了似的，問道：“為什麽？”

“你老是氣我，你還欺負我。”

“嗯？我欺負你？”向勉萬般不解，“我，欺負你？”

葉萱認真道：“是的。”

他有些無奈，嘆了一聲：“怎麽看也是我被你欺負吧，你不看看我身上被你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那不一樣。你老是招惹我，說話氣我，我才出手的。”

“……”他靜靜地看着她白淨的臉，“你知道那叫招惹，為什麽還……”

“還什麽？”葉萱奇怪地看着他 。

“我沒招惹過其他女孩子。”他換了一種語氣，“可能不分輕重，也弄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葉萱覺得這個男人今天晚上，真的很奇怪。

不是很理解他的腦回路。

“有的女孩子不喜歡被那樣招惹，我就不喜歡。”葉萱說道，“女生氣多了容易得乳腺癌。”

說完又覺得自己真是太過于實誠，把這個詞都搬了出來。正暗自有些懊悔，不過他好像沒有介懷，認真聆聽，最後帶着商量的語氣：“行，那我以後不那樣招惹你了？”

欸？葉萱定定看着他，無比驚訝。

這厮從前那麽狗，突然又變得這樣溫柔好脾氣，葉萱怎麽感覺他在挖坑等她跳。

“……我不是在批判你，”葉萱解釋，“其實你對我，只要像對待其他女生那樣就可以了。”

“？”

“就比如，你遇到我們宿舍的幾個女生，會朝她們點點頭，說聲嗨，遇到我的時候，也那樣，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