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秋天來臨， 氣溫逐漸降低，向晚時分秋風刮來， 為整座校園增添了幾絲涼意。

葉萱離開籃球場， 沒顧得上誰輸誰贏，也不想再去回想程致遠給自己帶來的不舒服感，只是忽然想喝碗熱熱的湯，于是直接走出校門， 去了菜市場。

買了排骨、蘿蔔、小蔥， 回到屋子裏給自己炖了個排骨蘿蔔湯， 美美喝完， 才回學校晚自習。

學校雖然沒有強制學生晚自習， 但是為了促進大一新生學習，都有給新生安排自習專用教室。

由于英語四六級标準化考試剛推行開展兩年， 藝術生的通過率低，因此通過英語四級考試也成了他們的一個目标， 晚自習的時候， 大家多半是在學習英語。

葉萱沒有四六級壓力， 借了圖書館的服裝設計書翻閱， 偶爾在草稿紙上畫畫圖。

助理輔導員吳曉琳過來說：“美術學院的迎新晚會将于12月初舉辦，每個專業的大一新生都要報節目上去篩選， 我們專業保留節目是服裝表演，此外也可以報其他的節目，你們有什麽想法？”

班長顧淑梅問：“服裝表演是怎麽操作的？”

“很簡單，班裏一起設計、制作服裝，交給院裏的時裝表演隊進行表演。”

“哦， 明白了。”

吳曉琳又道：“但是設計什麽主題， 需要你們班一起策劃商量。淑梅， 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

“另外美術學院的時裝表演隊還在納新，你們積極點兒，個子高挑，長得漂亮的最好都報名啊……葉萱你報名了嗎？”

突然被叫到名字，葉萱頓了頓，搖頭道：“沒有。”

作為“服裝表演隊”隊長，吳曉琳像沒了耐心：“趕緊去報個名，支持一下我的工作。”

葉萱有些尴尬：“服裝表演的模特不是一般都要一米七以上的個頭嗎，我才一米六六。”

“身高只是參考之一，也不全是一米七的，還得看身材比例。”吳曉琳說道，“你們差不多的都去補報個名吧，還要再選幾個。”

“……”

現在國內的模特事業剛剛起步，多以“時裝表演隊”的名義進行活動，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超模。此時的模特長相也大都是美豔大氣的類型，不像後來，迎合國際審美，追求“高級感”。所以吳曉琳覺得葉萱很合适。

但是，葉萱之所以沒有報名，主要是性格問題，上臺走秀對她而言是一個很難為情的事，上次穿旗袍在熟悉的人面前都感覺無地自容，路都不會走了……更不用提在臺上走秀了。

吳曉琳離開後，班長組織大家一起讨論晚會節目的事。

整個班裏，有的人純粹是來混文憑的，也有的人對服裝設計充滿了熱愛，有的人想象力豐富，想法多多，也有的人一板一眼。

除了個人要出的節目，服裝設計及表演是一次集體團隊活動，一番各抒己見後，班長決定：“不如我們先确定主題，再讓大家畫兩個設計稿出來，覺得合适的就采用，再一起買布料、制作服裝？”

大家都沒有意見。

……

課間休息時，曾美蘭問葉萱：“你要報名時裝表演隊嗎？”

葉萱搖頭：“不報。”

曾美蘭很不解：“為什麽不報啊。”

葉萱：“我在大家面前走路會緊張，在熟悉的女生面前可能沒事，有陌生人，尤其是男生在就覺得尴尬了，很不自在。”

曾美蘭張口結舌，好像無力吐槽她一般，說道：“你尴尬什麽啊？長這麽漂亮的姑娘，你就算不走路，也有的是人看你……比如下午那個誰，一直黏着你，都快成牛皮糖了。”

提起下午的事，葉萱便知道大家都看出不對勁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曾美蘭，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有說相聲的潛質。”

“我這叫實事求是，我要是長成你這樣，早就是表演隊的一分子了，可惜沒選上……第一輪面試就被淘汰了。”

葉萱看着曾美蘭，曾美蘭天生小麥色的皮膚，單眼皮，極有骨感，個子雖然沒有一米七，按照後來的審美，也極具模特潛質，奈何是現在……

她笑了笑：“你也不用擔心，沒準十年後就興你這樣的。”

“十年後，那我都老了。”

“……”

正聊着，一個負責“服裝表演隊”納新的師姐跑了過來，這位師姐掃了一眼教室內，最後喊道：“葉萱，跟我來一下。”

居然還親自過來叫她，葉萱有些無奈，只得跟她去了一趟。

跟随師姐走到美術學院辦公樓的一間辦公室，這裏就是服裝表演隊的活動室，裏面的櫃子裏、落地晾衣杆上，挂着表演隊穿過的一些服裝，還有個鞋架，擺着若幹雙高跟鞋。

門口有張辦公桌，吳曉琳和另一個師姐在桌前讨論着一份名單。

見葉萱進來後，師姐拿着一張表格，說道：“還是報個名吧，你長得好看，體态也好，怎麽能不報名呢？”

葉萱只好解釋：“我是表演不行，走路容易緊張。”

“你緊張什麽？”吳曉琳恨鐵不成鋼，“先走兩步我們看看。”

“沒用的，你們是我熟悉的人，而且都是女生，我可能就還行。要是有陌生的人，我就容易有舞臺焦慮……”

“舞臺焦慮？”吳曉琳有些無語，“別整這麽多新鮮名詞，誰剛上臺不緊張？克服克服就好了。”

兩位師姐也“嗯嗯”點頭。

“把你的外套脫了，先走兩步，從裏頭走過來，我們看看臺步。”

有種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不過還好都是女生，葉萱只能脫了針織外套，裏面穿着一件秋香色的打底衣，合身的窄腳褲是她自己修改過的，襯得雙腿修長筆直。

“還有，找雙高跟鞋換上。”

這些高跟鞋，都是一屆屆物質條件稍好的師姐買了捐給社團的。平時社團做臺步訓練會用到，上臺表演也會用到。

她從鞋架上翻出一雙黑色高跟鞋，穿上後高了起碼八厘米。由于沒穿過這麽高的細高跟鞋，葉萱感覺自己慢慢走路都要崴腳的節奏，更不要提上臺了。

站定後，師姐說：“好了，開始走吧。”

葉萱小心翼翼地走起了貓步。

現在的模特表演步伐沒有那麽嚴格，并未要求一定要走标準貓步，但是葉萱看多了超模的步子，有樣學樣，蹬着高跟鞋，走了起來。

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葉萱還是極不自然，感覺腿腳根本不是自己的，路都不會走了。加之鞋子有些緊，走一步就感覺磨腳。

為了避免崴腳，她的步子有些慢，走到前方的時候，停下來擺了一下pose，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形。

随後，再轉身走回去……

葉萱停下來，尴尬地說：“就是這樣了。”

吳曉琳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樣走，還是挺有表現力的，身材比例也很好，再訓練一下會更好。也不知道你緊張什麽……”

葉萱：“那是我走得慢，才穩着沒摔跤。”

“露露，你同樣的走一遍給她看，再教教她，讓她長長自信。”

葉萱：“可是師姐，我還要上晚自習。”

吳曉琳性格有些火辣，直爽地道：“上什麽晚自習吶，你都快成整個美術學院的學習标兵了，英語比英語專業的同學還要好，不差這一節自習課。”

葉萱：“……”

被帶着走臺步，做練習，鞋子不合腳，後腳跟被磨破了皮，前腳趾又被擠壓得很難受，後來實在忍受不了痛意，才換上了自己的鞋子。

幾個師姐又給她指導了一下頭部、肩膀的儀态，擺臂的動作……葉萱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兒模特的味道了。

“以後你每天晚上都貼着牆壁站一站，或者腦袋上頂一本書，練練體态。”吳曉琳說道。

“嗯嗯。”

練習體态，就算不是為了表演，對自己的外形也有助益，因此葉萱沒再推辭。

忙到下晚自習課，葉萱才走出活動室，幾個師姐還留在那兒讨論事情。

一出門，曾美蘭就在不遠處笑着揮手：“葉萱，那個誰找你。”

葉萱心裏一悸，剛才曾美蘭說的“那個誰”就是指程致遠，心理不自覺設下了防禦。

“哪個誰？”

“向勉。”

“哦。”

放下心來，還好不是程致遠，但還是有些疑惑，他來找她幹什麽……

“給，這是你的包，書和筆都在裏面了。”曾美蘭遞過她的帆布包，“向勉在外面等你。”

她笑得有些像吃瓜群衆，葉萱忽地想起還不知道下午球賽的結果，于是邊走邊問：“下午的球賽誰贏了？”

“當然是計算機系的贏了，你不知道勉哥打到最後可猛了，連投了兩個三分球，可惜你沒看到。”

“我有事去了。”

來到美術學院大樓外面，熟悉的身影在站在路口處。

他從來沒有在晚自習的時候過來找她，并且只在中秋節那天來過一次，似乎真的有事。

葉萱和曾美蘭一起走過去，曾美蘭還笑嘻嘻地說：“人我給你找來了，我先走了。”

“……”

曾美蘭一走，葉萱下意識地跟向勉對視了一眼，再挪開眼神，扯了一下帆布包：“找我有什麽事嗎？”

他沒有說旁的話，只問：“餓不餓？”

“？”

葉萱下午只喝了湯，沒吃主食，剛才被師姐一頓折磨，确實有些餓。

但她更對向勉的到來心生疑惑。

向勉疏淡地道：“我有點餓，去不去吃東西，吃完順便送你回去。”

葉萱不解地問：“你找我，就是為了吃東西？”

“當然不是。”

“那是為了什麽？”

他有些無言地看過來，好像懷揣着什麽心事，沉着聲音說：“邊走邊說。”

反正這個人的奇怪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葉萱跟在他身後，兩人靜默地走了一段路。

因為腳磨破了皮，走多幾步後，痛感累積起來，步子便有些慢。

他側頭看過來，察覺到不對勁：“……腳怎麽了？”

“剛才被師姐叫去活動室練習貓步，練習用的高跟鞋不合腳，磨破了皮。”

他皺起眉：“練習貓步？”

“師姐拉我進服裝表演隊，讓我走兩步看看，我本來不想去的，但她們都極力說服，于是就……這樣了。”

話沒說完全，但他應該明白了，于是哼着笑說：“這是要開發副業做模特啊？”

“只是去湊個數。”

“……”

說罷沉默下來，兩人不言不語地走了一段路，秋天的夜晚有些涼意，風裏依稀還殘存着淡淡的桂花香。

路上會遇到一些同學，讓兩人的安靜顯得不那麽尴尬。

只是他忽地說道：“要是走不動，我背你也行。”

葉萱愣住，加快步伐說：“不用，也可以走快的，只是磨破一層皮，不打緊。”

“走這麽快做什麽？”他出聲，“就算你能健步如飛，我腿還疼呢。”

“……”葉萱覺得這人在扯淡，“你的腿怎麽疼了？”

“打球打得，小腿肌肉疼。”

葉萱：“……”

看了一眼他的小腿，反正表面看不出症狀。

“話說回來，你怎麽突然就走了？”他問，“也沒見證我的高光時刻。”

“什麽高光時刻？”

“後來我投了兩個三分球啊。”

“哦。”

“反應這麽平淡！真夠無情的啊。”他的語氣有些不滿，“怎麽說也是連續兩個三分球，妥妥高光時刻，那些看球的女生都尖叫聲四起了。”

呵，愛賣弄的男人……

“你有那麽多女粉絲尖叫就夠了，我本來就挺平淡的。”葉萱十分誠懇地說，“再說我也不是愛尖叫的人。”

“唔……”他拖長了聲音，“聽出來了。”

“什麽？”

他的頭往葉萱這邊偏了偏，好像要靠近她的耳朵，聲音中帶着幾分嘚瑟：“你在吃醋。”

吃醋？！葉萱噎住。

這人的自戀簡直突破天際了吧！

她看向他，認真地說：“你真的……”随後擠了個微笑，“好自戀。”

聽見這話，他絲毫沒有生氣，反而語調悠悠轉移着話題：“不過，你也不用覺得我這人花心，我可沒有有到處去招蜂引蝶，我都不知道那些女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這是要繼續賣弄？

葉萱聽了這話，真想看看他表情有多嘚瑟。結果擡眼一瞧，卻發現他回看過來時眼眸清亮，嘴角流露的笑意也很真誠……那神情，倒不像是裝的。

葉萱收回眼神，哼了一聲。

他反問：“不相信？”

倒也不是不相信，一個學校出挑的帥哥，光是站在那裏，就會自動招來蜂蝶。只是……葉萱感覺這一路上，越扯越離譜。

于是她說道：“你還是跟我說說正事吧。”

扯這些淡有啥意義。

他呵笑了一聲：“急什麽。”

剛好走到校門口，他還和門衛大爺打了聲招呼：“大爺還沒下班呢？”

“沒呢，還有一個小時就換班。”

“行，辛苦你了。”

“……”

連門衛大爺也不放過，還說沒招蜂引蝶？

出校門後安靜了一會兒，一直走到校門口旁邊的一個藥店，他才停下腳步，說道：“先進去買創可貼吧。”

“？”

“給你的。”他拖着音調，夾雜了幾分無奈。

買了一板創可貼和一瓶噴霧，見旁邊有張椅子，向勉還示意她：“坐下。”

“……”

他耐心道：“貼創可貼，待會兒還要走路。”

葉萱只好坐了下來。

他沒征求她的意見，直接蹲下了身，問道：“哪只腳？”

“我自己來吧。”葉萱彎腰想去拿創可貼。

他沒讓，只無奈地瞅她。

看着他這樣的眼神，葉萱只好把右腳從鞋子裏取出，脫了一半襪子，露出後腳跟處那塊破了的皮膚，毛細血管滲出了血絲，白皙的皮膚隐約發着紅。

“怎麽磨破了這麽大一塊皮？”向勉說着，小心地捏着她的腳踝，先對着破皮處噴了一下噴霧。

他的表情專注認真，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清晰看到他垂下的細長眼睫，以及高挺的鼻子……

葉萱怔住，忽地回想起自己剛穿過來的那天，他也是這般幫她擦藥。

當時是寒冬臘月的2月初，現在已經是秋意漸濃的10月了……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9個月，跨越了三個季度，從冬到秋。

酒精噴灑在上面，産生了一點兒痛感，但十分細微，葉萱忍着，适應了這種痛感。

等酒精揮發了，他才把創可貼給貼上。

“好了。”

葉萱把襪子套上，鞋子穿上，說了聲：“謝謝。”

“拿好放包裏，你明天早起再噴一下，換個創可貼吧。”他把藥物遞了過來。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