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從藥店出來, 過了馬路對面,走一段路便是一片胡同。

胡同口有好多燒烤攤在營業, 長長的炭爐子裏碳火紅紅, 鐵絲網上擺着各種烤串兒,一旁還支着簡易的小桌子板凳,燒烤味随風飄過來。

“吃烤串兒嗎?”他問。

“都行。”

天氣漸冷,正是撸串兒的好時節, 現在又支持個體戶, 好多燒烤攤都出來活動了, 桌子邊已經坐了不少撸串兒的人。

點了羊肉串、腰花、豆腐、年糕等, 向勉又問:“你要喝什麽?”

“汽水就行。”

兩個人就坐在路邊的小桌子旁, 等着烤好的串兒送上來。

老板有些忙,他便主動去拿了兩瓶汽水, 用開瓶器把汽水瓶蓋打開,還要了根吸管插好, 送到葉萱手裏。

葉萱接過汽水, 看了他一眼:“謝謝。”

等待的過程有些無聊, 他又沒說話, 葉萱只好先喝汽水,眼睛時不時望他一眼。

他笑:“你老看我幹嗎?”

葉萱終于忍不住問:“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向勉想了想, 微微笑道:“先吃烤串,我可不想吃東西的時候談它,免得倒胃口。”

“什麽事啊?還能到胃口……”

他神色淡淡:“吃完不就知道了。”

葉萱心裏只覺得他在故弄玄虛,哼了一聲:“要是又忽悠我,我會生氣的。”

“忘記了?”向勉看過來, 目光有些灼熱地注視着她, 随後嘴角扯了扯, “我答應過,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被這種眼神“關注”,葉萱有些不适應,轉移了視線,看着老板翻轉串兒,低低地說:“那誰知道。”

“你這語氣,”他笑,“不相信我啊?”

正在這時,老板送來了煎好的豆腐,幾串烤好的串兒,又說:“先慢慢吃,還有幾串在後邊。”

豆腐是在一塊鐵板上用香油煎的,撒了辣椒粉、小蔥,香氣撲鼻,葉萱吃着煎豆腐,又吃了羊肉串、年糕……直到飽腹感來襲,便沒再吃。

從包裏翻出了擦嘴的餐巾紙,順便遞了一張給他。

他接過餐巾紙:“你不吃了?”

“不吃了,已經飽了。”

“……”

等吃完烤串兒,已經快十點鐘,路上稀稀疏疏有一些人。

葉萱跟在向勉身邊,慢慢地前行,順便消消食。

“你晚上是不是沒吃飯?”

“喝了排骨湯,沒有吃主食。”

“怪不得。”他說着,停頓一下,莫名沉出一口氣。

葉萱像是已經被磨掉了所有脾氣,直白道:“有什麽事,你還是趕緊說吧。”

他沉吟一秒,仿佛在思考怎麽開口,最後才道:“下午打球的時候,物理系的那個瘋子是什麽情況?”

“……”葉萱不解地看着他,“什麽什麽情況?”

“是你的追求者?”

葉萱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問得這樣直截了當,連遮飾都不要了,便有些不滿地道:“你幹嗎這樣問,我哪知道是什麽情況。”

他低嘆了一聲,語重心長起來:“你有追求者很正常,不用覺得我是在打聽、幹預。只是這個人,你要小心提防。”

葉萱起初還以為他是在質問,心裏多少有些不樂意,沒有想到他是來提醒她的。

“為什麽?”她不理解了。

“不管他對你的追求到了哪種地步,你對他的感知如何,總之,盡可能離他遠一些。”他停了停,語氣有些肅然,“他是個危險分子。”

“……”

葉萱呆怔住,停下腳步轉身看他,他也停了下來。

秋風一起,樹影都有些搖晃,昏暗的街燈光色裏,他的表情卻非常嚴肅,眼神十分認真,一點兒也沒有開玩笑。

可是,她又有一些不是很明白。

“你怎麽判定他是個危險分子,又危險到什麽地步?”

他低了低頭,說道:“都是男人,我有自己的判斷……你最好主動遠離他,不要靠近他。這個人實在危險,随時可能會暴走……”他咽了咽,“我不想看到你出事,哪怕是傷及你一根頭發絲兒也不行。”

“!”呆呆看他,這個男人不說理由,只說推論,葉萱很不理解……但是他說的話又這般坦誠和認真,眉眼之間還有一些擔憂的神色,不得不令人心緒莫名感觸。

他緩了緩,問道:“且不說我的感知如何,你自己對他的感知怎麽樣?”

葉萱抿直了唇線,說道:“我其實跟他并不熟,只是聯誼的時候認識的,那次我還提前走了。後來偶然遇過兩次,只打了聲招呼,再然後是國慶那天陪同學逛街買鞋,他剛好也來買鞋,讓我幫忙給建議,我就順便幫他比較了一下兩雙鞋的優劣。”

“然後呢?”

“他買下了其中一雙,我們就各逛各的了。再然後,就是打籃球遇到。”

“我看到他黏着你。”向勉的聲音和語氣十分平靜,像在壓抑着情緒,進行客觀描述。

葉萱:“……”

“我也不清楚算不算黏,反正我不喜歡這樣,感覺不舒服,所以才提前走了。”

他好像松了一口氣,看着她:“要是感覺這個人讓你不舒服,就盡早離開,相信自己的感覺,不要怕得罪人。”

葉萱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也許現在并不明顯,但是發展下去,遲早是個瘋子。”

葉萱忽地想起來,他是來自這個世界幾十年後的人,是不是知道程致遠未來的發展,才這樣說的。

于是問:“你是不是認識他?我是說,認識幾十年後的他?”

向勉沒有一絲猶豫地搖頭:“我并不認識幾十年後的他。”

雖然……但是,葉萱還是有很多疑問,剛要問詢,他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他挺正常的?”

葉萱否認:“并沒有,有時候聽他說話,會感受到他的偏激和自大,還有,他的好勝心很強,打撲克牌的時候贏的欲望很強烈,會算計對方……他的室友說他容易鑽牛角尖。”

向勉安靜地聽着,不住地點頭,等她說完,才道:“你有自己的判斷,那我也放心一些了。”

“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哦,”葉萱緩了緩,“那走吧。”

走在路上,他還說:“要是他有一天對你死纏爛打,你記得告訴我。你一個人解決不了,我可以幫你想辦法解決。知道了嗎?”

葉萱頓了頓:“知道了。”

叮囑了這麽多,他好像還是很不放心,送她進了宿舍小區的門,也沒有先離開。葉萱回頭看他的時候,他站在路邊,夜色下的身影略顯落寞,接着從兜裏摸出了煙盒,自然地點了根煙。

看着煙霧飄散在夜空之中,葉萱覺得怪怪的。

真的,很奇怪。

他的推斷那樣篤定,像是已經知道了這個人在未來犯的一些事,才來提醒她。

可是他為什麽不直接說出緣由呢?

不方便說?還是不确定?

這個男人一直這樣,口風很緊,從來不會吐露太多信息,是出于不信任她嗎?還是有其他原因?

葉萱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不明白,最後想得有些困倦,這才沉沉睡去。

這兩天,班裏對這次服裝表演有興趣的同學都在畫服裝設計稿,大主題定的十分随意,就是适合夏天穿的裙子。

葉萱負責收集了所有的設計稿,交予班主任周莉來評定挑選十個,以免被說不公平。

葉萱設計了一條淺薄荷綠的吊帶裙,胸前有褶皺,下裙有三層薄紗,三層裙擺都呈不規則的尖尖垂下來,很有設計感,走起路來又飄又仙。

毫不意外,被班主任選中了,只是老師提了點修改意見,說是在學校穿這麽暴露表演不大好,改成粗吊帶,領口提上,或者改無袖。

葉萱看得直搖頭,吊帶一改,靈魂都沒有了,何況在吊帶和抹胸銜接處,還有一朵同布料做的絹花,這個亮點也會去掉。

跟班主任商量:“老師,吊帶一改,衣服都變樣了,要不我的作廢,您再挑個別人的吧。”

班主任卻道:“你的裙子還是好看的,只是考慮太暴露,影響不好,要是在社會上表演,那當然沒問題。”

雖然老師說的沒錯,但是設計師大抵還是很在乎自己的個人作品,不想随意更改,除非他是甲方爸爸。

于是葉萱說:“老師,要不我再出另外一版,您覺得合适再采納,不行就換其他同學的吧。”

周莉點頭:“行。”

葉萱仍然采用了同色系,只不過裙子是變相的無袖,前後兩個布片經過剪裁,肩片樣越往上越窄小,在肩膀頂端由連接的同色雪紡帶子系合,帶子系成一朵蝴蝶結狀,尾端挂在肩膀處。這樣不算吊帶,又好像仍然是吊帶。肩膀處設計有些複雜,所以裙子下擺就簡單了一些,只有兩層垂墜。

周莉看過後,說道:“這個就不錯,沒有那麽暴露,但又有設計感,就用它吧。”

這次的設計,也算是小組作業,三個人一個小組,一起協作,走完全部流程。而老師會在一旁進行指導。

款式确定後,要開始找面料,做打版剪裁……葉萱帶着她們小組的同學,抽了時間去面料市場找料子。

因為大部分同學目前都只是紙上談兵,畫各種布片的紙樣、剪裁、縫紉,都還沒有實踐過,因此這些設計稿要變成衣服,中間要花費很多心血。

老師雖然會指導,但是同學們更喜歡叫葉萱,有什麽問題都是“葉萱”“葉萱”

………

葉萱差點兒沒累死。

前後忙了十來天,總算有點兒樣子了。

周五中午在學校宿舍休息,李春蓉說:“對了,那個物理天才轉系了。”

“?轉系了?轉到了哪裏?”

“聽我老鄉說,他因為解決不了幾個物理難題,覺得是物理出了問題,而不是他的思路有問題。後來又去翻了翻計算機的書,發現做程序設計很有意思,信手就拈來,于是強烈要求轉系,轉去了計算機系。”

葉萱聽畢,看向李春蓉:“什麽時候轉的?”

“好像就是這周剛轉的。”

“……”

“你們說他是不是真的天才啊,我聽很多人說程序設計很難,他居然覺得很容易……”

葉萱心裏卻沉了沉,怎麽會這麽巧?

這也太巧了。

周六上大學語文課,葉萱果然在走廊處看到了那個瘋子程致遠。

他看起來十分正常,朝葉萱打了聲招呼:“葉萱,你們也在這棟樓上課?”

葉萱跟曾美蘭一起,禮貌了回了句話:“是啊。”

“上什麽課?”

曾美蘭道:“大學語文。聽說你轉到計算機系了?”

程致遠:“是的,物理已死,我得找出路……”

葉萱心不在焉地朝他們教室後門望了一眼,向勉還是坐在老位子上,支着下巴,扭頭看向走廊,跟葉萱對視了一眼。

也許是讀懂了她的驚訝,向勉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好像在說:“沒錯,如你所見,這個危險分子來我們專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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