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王爺的玉佩(十九) 真“小黑屋”

“陛下這是何意?”

江意在自己房間裏,門口、屋內都是皇帝身邊的侍衛。而祁夙就坐在桌前,正端起茶壺給自己斟滿一杯。

原本這日江意沒什麽事,就待在自己房中看話本,不過吃了個午飯準備睡覺的功夫,就被人圍了起來。

“江卿,你來這宮中有多久了?”祁夙抿了一口茶,端着白瓷的茶杯端詳着問道。

“有三個月了吧。”江意答道。

祁夙聞言,感慨地說道:“三個月,時間過得真快啊。”

想起三個月前剛接觸祁夙的時候,對方态度那叫一個恭敬,結果到了現在......

“陛下不如有話直說,臣是犯了什麽罪,用得着陛下如此大費周章。”江意不想跟他廢話,這個老狐貍,一句話能拐十八道彎。

“既然江卿這麽說了,朕也就不跟江卿兜圈子了。朕想問問,江卿是覺得祁栎比朕更适合這個位置嗎?”祁夙臉色冷下來,顯現出幾分帝王的威嚴。

“陛下何出此言?臣是陛下的謀士,又不是南頤王的謀士。”江意在試探,他想知道祁夙究竟知道些什麽。

“既然是朕的謀士,為何江卿要私下與祁栎見面?”

祁夙說完這話,江意就知道,那天在勾欄院兩人見面的事情,還是被那兩個派來監視他的人知道了。

他就說,為什麽那天祁夙會無緣無故問他有沒有見過祁栎。

“那日只是偶然。”

“江卿,你是拿朕當三歲小孩糊弄嗎?”雖然江意說的是實話,但是顯然,祁夙并不相信。

“或許一開始,你确實是來幫朕的。可是從含州城會來後,你對朕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祁栎吧?

朕可真是好奇,你們在含州城究竟還發生了什麽,祁栎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這才見過幾面,你就歸順與他。”祁夙表情甚至稱的上和藹。

事已至此,江意知道祁夙是不會再相信他了,已經徹底将他歸于祁栎一黨。

看來這是早就想對他下手了,但是先前顧忌着祁栎仍在都城,才一直只是晾着他沒什麽別的動作。

眼下祁栎剛走,他就按捺不住了。

“陛下想要如何?治臣個死罪嗎?”江意心裏發緊,但是表現出來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

“死罪倒不至于,畢竟江卿好歹幫過朕。只是......可能江卿接下來的日子沒有這麽舒服了。不過江卿不用擔心,祁栎一定會走在你前面。”祁夙說完,漫不經心地一擡手,道“拉下去,關起來”。

守在身邊的兩名侍衛走上前,一左一右将江意架住,開始強行把人往外帶。

江意倒是沒掙紮,反而自覺的跟着走。心中暗嘲,只要祁栎能順利到商城,先死的就是你祁夙!

經過祁夙身邊的時候,他聽到對方放輕聲音,說道:“江卿放心,你跟別人的待遇都不同,畢竟江卿‘身份特殊’。”

反正左右死不了,一聽這話,江意竟然還有些好奇,是給他安排了個什麽“特殊待遇”。

祁夙緊接着又跟侍衛吩咐道:“你們可要好好關照江大人,時時刻刻盯着,別讓江大人出了什麽意外。”

這是要看着他,防止他變成玉嗎?

“那就多謝陛下了。”被帶出門前,他淺笑着說道。

到了大牢,剛走進去,陰冷的氣息就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江意不自覺抖了一下。

再往進走,竟是沒聽到什麽慘叫聲。起初,他以為是這牢裏沒關什麽人,待到從牢房中間穿過時,這才發現,哪是沒人,是沒有能出聲的人。

基本每個牢房都有人,只是大多都是蜷縮在角落,或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躺在地上。若不是身體随着呼吸還有輕微的起伏,看上去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髒污的血漬沾滿了囚衣,發絲上沾着穢物。江意走過,令人作嘔的氣味熏得他不由蹙起了眉。

被帶着繞來繞去走了好一陣,終于在一扇門前停下。

連接着門的,不是其他牢房那樣的鐵質欄杆,而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獄卒将門打開,江意被毫不留情地推進去,門在身後又關上。

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雙目失明了。

面前一片漆黑,看不見邊界,也不知道有多大,一絲光亮都沒有。

“真狠。”江意嘟囔出聲,開始伸出手往旁邊探。

終于碰到了粗糙的牆壁,他開始順着摸過去。

直走......拐彎......不到三十步,他就回到了原點。

找了個角落坐下,他心想,這是什麽活人版骨灰盒?祁夙究竟是多怕他跑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除了睡覺也沒別的事做。好在祁夙還算有良心,讓他穿着自己的衣服進來,倒也能抵禦幾分寒氣的侵襲。

江意攏了攏衣服,閉上眼睛。

一覺醒來,睜開眼,視線并沒有什麽變化。

江意擡起手,将手輕輕罩在眼睛上,眨了眨眼。感覺到睫毛掃動手心,他才能确定自己是睜眼還是閉着眼。

不知道被關了多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看不見光,他開始感覺有些難受,期盼着獄卒送飯的時候能透進來一絲光亮。

可結果卻讓他絕望了。

仿佛一個世紀過去,只聽見一聲脆響,以及獄卒的聲音:“吃飯。”

江意朝四周環顧,根本沒有看見任何一個透光的縫隙。

他又反複剛醒來時的動作,甚至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他伸出手,順着自己的臉一點點朝眼睛摸過去,最後觸碰在眼球上,指尖傳來光滑的、有點軟的觸感。

眼睛由于異物的侵入,下意識眨動,連帶着被刺激出眼淚。

江意無力地垂下手,呆滞地靠坐在牆邊。

幾秒鐘過去,他動了,開始一邊跪爬前行,一邊摸索着。

“嗒——”

手突然碰到一個不一樣的觸感,被潮濕溫熱包裹着,接着,暖流從手背上、手心裏流過——他把碗碰倒了。

“唉——”江意長嘆一口氣,舉着碰到碗的那只手,翻身躺下。

他慢慢将那只手湊到嘴邊,猶豫了一下,開始從指尖舔舐起來。那碗裏的也不知道是粥還是湯,嘗着淡的像水,只有自己皮膚的鹹味。

真的有點受不了了,他想。

這是江意職業生涯,最痛苦的經歷。

商城地處南方臨水之地,不似都城雪來滿目白。商城從沒下過雪,河水也不結冰,花葉秋末才敗,然後就是不太冷的冬天。

祁栎剛到的時候,甚至感覺有些熱,換上了更薄的衣服。

小神仙應該會比較喜歡這裏,他想。

或許因為本身是玉的緣故,每次碰到江意總是覺得他身上很涼,在這樣的地方應該會覺得舒服些。

罷了,以後等他當上皇帝,在帶着小神仙來微服私訪吧。

這樣想着,祁栎愉悅地勾起唇角。

不多時,他和手下便到了住處。

趁着下人收拾的功夫,祁栎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在聽說城外北邊有一個村子,裏面住着一群“刁民”時,他心念一動。

“去了注意城外北邊”,這句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江意,走的時候對方低聲對他說的。

“可否帶我去看看?”

“這......王爺還是別去了,那裏面的人啊,據說個個不管你是什麽身份,見到了就要殺要搶。”知府猶豫着說道。

祁栎聞言,挑眉問道:“他們真有這麽大能耐?”

知府還想說什麽,他一擺手,道:“也罷,反正不是商城的人,管他做甚。”

知府暗自長舒一口氣,那個地方,可是下了聖旨的,外人不能進村,村子裏的人也不能出來。

若不是怕祁栎之後不小心闖進,他才提了一下,結果沒想到這位爺還上趕着想去。

而祁栎,雖是面上這麽說,卻沒過兩天就找了個機會,自己去了。

當晚,被留在城中的蕭棋就見到祁栎臉色鐵青地回來,然後一句話也不說,飯也不吃。

他心想,莫不是又在這商城的勾欄院碰到了江大人?

一邊忙着接手城中的各項事務,一邊又總要往城外的村子跑。

持續了約半個月,祁栎終于感覺到有些疲憊,決定睡個好覺。

自從江意進了宮,用了禦用的香,他就再也沒做過夢。而這次,他竟久違的做了夢,而且還見到了另一個人。

剛進入夢中,祁栎就瞧見地上躺着一個人,那人蜷縮着,發絲淩亂,搭在地上的手腕瘦的只剩皮包骨,而發絲下的一節後頸,也瘦的清晰可見一節節突起的骨頭。

他走近,站着用腳輕踢了踢那人,卻不見他有反應。

祁栎有些疑惑,按理來說他只能夢到江意,可眼前這個人,明顯不是江意,兩人身形相差太大。

他又繞到那人正面,蹲下身,想看看這人究竟長什麽樣子。

輕輕伸出手一推,竟輕而易舉将那人推翻過去,露出本來的面目——一張瘦的脫相,卻是祁栎這輩子都不會認錯的臉。

他霎時間瞪大了眼睛,瞠目欲裂。

江意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每天睡了多久,醒着的時候又有多久。

起初還能根據獄卒送飯的次數計算天數,但是到後來時間長了,根本記不清。

總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雖然不知道這麽黑那人是怎麽能看清的。但久而久之,江意也有些神經衰弱。

連帶着的,他的感官都變得遲鈍起來。越來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睜着眼,味覺嗅覺全部失靈,甚至于他在牢裏吐過幾次,卻根本聞不到半點臭味。

他只是天天睡了醒,醒了睡,以前為了不夢到祁栎還點了香,現在想夢到祁栎,卻發現根本做不了夢。

就在江意又一次醒來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門鎖的響聲。

那一瞬間說不上是什麽感受,好像是麻木了,不如說是腦子跟感官已經脫節了。

他的反應只有:哦,有人來開門了。

門被打開,剛露出一點光,江意就有些狼狽地喘息着擡手死死捂住眼睛。他已經從最開始的渴望見到光,到了現在對光産生恐懼。

“臭死了,快點,趕緊把人帶走。”

“他在哪呢?”

“我看看……那!”

對話聲傳來,接着,江意就被大力拽起,分明腿都已經站不起來了,他的手還是執拗地捂在眼睛上。

兩個人拖着他出了牢房,不知道要往哪裏去。江意耳中不斷嗡鳴,隐約聽見他們說道:“陛下說這人很重要。”

“重要?重要怎麽能折騰成這副樣子。”

“這你就別管——你是誰?!”

一陣猛烈的拉扯,江意感覺到自己被人松開,就在他以為要摔在地上的時候,卻被一只手臂輕柔的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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