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純情少男那大張旗鼓的暗戀

一覺醒來，況野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新鮮而美好了。

初夏的陽光毫無保留地照耀着大地，在高大的懸鈴木樹葉上灑下了一片又一片金色的光輝，況野哼着歌走出了卧室，又哼着歌去洗漱了一番，最後，他哼着歌坐在了自家的餐桌前。

一邊的葉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說：“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用我也不用你爸叫你，自己就坐在這兒等飯吃了。”

況野笑着說：“對，我現在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不用你叫我我也起。”

“不就是贏了一場球嗎？用得着高興成這樣？”況谷掀開廚房的門簾走了出來，手上端着熱氣騰騰的粥和蔥油餅。

況野搖搖頭，故作神秘地說：“贏球固然值得高興，但是我高興并不是因為贏球。”

況谷擺了個苦瓜臉望向了葉蘅，說：“看吧，果然是踢球踢傻了，盡說廢話。”

葉蘅沒有理會況谷，而是十分配合的引着況野往下說。

“哦？那我的乖兒子這麽高興是為了什麽呢？”

況野雙頰泛起了紅暈，十分正經地清了清喉嚨，說：“事情就是…… 我戀愛了。”

“哦。”葉蘅毫不在意地擺弄着手機，開始外放一首Bossa Nova風格的老歌，一邊的況谷嗤笑了幾聲，也沒有理況野，而是自顧自地喝起了粥。

況野急了，倏地站了起來，喊道：“你們幹嘛無視我？我是認真的！”

葉蘅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慢條斯理地開始剝雞蛋：“行了，知道了，你的女朋友就是足球對不對？你告訴我是哪一個球星的簽名款呀？”

況野氣得無話可說，正準備向況谷求援，可葉蘅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

手機裏播放的歌他并沒聽過，吸引他的是播放器界面上的專輯封面，封面上是一個女孩的正臉，風把她茂密的卷發吹得獵獵飛舞，她那雙清亮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鏡頭，也盯着手機屏幕前傻笑的況野。

然後，他指着手機屏幕，說：“我喜歡的就是這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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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一邊的況谷忍不住笑出了聲，葉蘅則拿起手機在況野面前晃了晃，說：“算你小子有眼光！不過，喜歡她的人那可多了去了，我和你爹也喜歡，你還是後面排隊做夢去吧！”

況野頗為不服氣，說：“我不一樣。”

葉蘅笑起來，關掉了播放軟件：“有什麽不一樣的？你個甩貨，我真希望我有個邊寧那樣漂亮又會唱歌的女兒啊，不像你，就知道追着球到處跑的傻小子！”

況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說：“你笑吧，反正我說的都是真的。”

“啧啧啧……”一邊的況谷不住地搖頭，作出了個滿臉擔憂的樣子，“看來真是踢球踢傻了啊！”

況野不再跟他們争執，他輕松愉悅地迅速吃完了早餐，在他們狐疑的目光中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家門。

這是平凡的一天，也是充滿了快樂的一天，況野度日如年地上完了一天的課，拒絕了戴文一起看世界杯的邀請，然後迫不及待地甩開了他獨自去了麻雀。

麻雀的大廳裏已經聚滿了觀戰世界杯的人，況野站在門口環顧了一圈，并沒有看到邊寧的身影，他穿過人群走近了吧臺，叫住了一個正準備去點單的服務生。

“對不起，請問邊寧小姐在嗎？”

“你是？”服務生沒見過他，滿臉狐疑地停住了腳步。

“我是她的朋友，昨天跟她約好了今天過來找她的。”況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眼裏是一片真誠，“她在嗎？”

服務生放下手裏的菜單，掏出了手機：“好，我問問她，您稍等。”

況野點點頭，在服務生聯系邊寧的時候，他百無聊賴地也跟着看了一會兒電視屏幕——此時埃及和烏拉圭的對戰已經接近尾聲，大廳裏的觀衆都摩拳擦掌緊張兮兮。

況野對這兩支球隊沒什麽興趣，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恰好服務生也等到了邊寧的回複，臉上的狐疑轉為了友善的微笑。

“沒錯，邊寧小姐在二樓等您呢，您直接上去就行。”

“好的，謝謝你。”況野道了謝，走上了那個鋪着柔軟的紅色絲絨地毯的樓梯。

相比一樓的人聲鼎沸、如火如荼，一樓顯得冷清許多。

暗紅色的房間裏四處都挂着複古的帷幕，厚厚的地毯上放着MIDI鍵盤、吉他、貝斯等各種樂器，房間的正中間是小型的調音臺和電腦，電腦旁邊那張長長的皮沙發上坐着的就是邊寧。

況野輕輕關上了門，靠近了邊寧：“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

邊寧往旁邊挪了挪，讓自己盡可能地離他遠一些：“沒有，我們不在這裏工作，這裏只是拿來消遣的。”

況野坐到了邊寧旁邊，眨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問：“你餓嗎？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

他的建議在邊寧看來無聊至極，但是為了那個夜晚的秘密不暴露，她還是認命地點了點頭。

“有點兒餓吧，吃點兒也行。”

況野開心地湊近了她幾分，問：“那你想吃什麽呀？南京大牌檔？或者去明泰谷吃泰國菜？你喜歡泰國菜嗎？要麽外婆家也行，他們家的紅燒肉最好吃了！吃完了我們就在新百逛逛散散步好不好？”

他說的這些地方幾乎都需要排長龍，邊寧頭痛欲裂地揉了揉額頭，問：“今天能讓我來做決定嗎？”

況野連忙點頭，說：“當然可以！對不起，是我太緊張了。”

邊寧看了他一眼，說：“晚飯我們就去芝士界，在大行宮廣場，不遠，吃完了之後到附近的無邪買點喝的，嗯，暫時我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芝士界？”況野有些發愣，“那是什麽？”

“一家芝士餐廳，”邊寧擡起眼皮看着況野，突然起了歪心思，“你應該多去吃吃看，可好吃了，還能增長知識。”

“是嗎？是吃了可以補腦的意思嗎？”況野低着頭自言自語了一番，終于回過了味兒來，“不對，你是不是在騙我？怎麽會有這種餐廳？”

邊寧站起來，一臉的坦然：“對，我是在逗你玩兒。”

況野一點不生氣，反而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你也太調皮了吧？”

即将推門出去的時候，邊寧猶豫着停下了腳步，說：“我很糊，但終歸還是有那麽幾個粉絲的，所以……”

她頓了頓，十分認真地盯住了況野的眼睛：“你要跟我做朋友，就不能像跟你的同學那樣随意，我有很多地方不能去，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做，因為我不能讓我師父操心。”

況野似懂非懂，但仍然堅定地點了點頭：“好，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絕不給你搗亂，好不好？”

暖橘色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在這柔情無限的融融燈光中，況野那雙貓一樣微微上挑的眼睛裏暈開了笑意，閃着堅定又純粹的光。

他的稚氣還未完全褪去，所以連笑也帶了幾分孩子般的傻氣，是毫無保留的一片赤誠。

鬼使神差地，邊寧聽見自己這麽問：“你到底為什麽非要跟我做朋友？”

況野抿着嘴笑起來，毫不猶豫地答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邊寧實在沒想到他會這麽不見外，只好扭過了頭去不看他：“胡言亂語的說些什麽呢，去找你那個年紀的小朋友玩不好麽？”

況野皺起了眉頭，說：“胡言亂語的是你吧？你又不老。”

邊寧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他，問：“你幾歲？二十有嗎？”

“我已經二十一了！”況野有些不服氣地辯解，“你幹嘛把我當小孩兒啊？”

“我二十八了，我們有代溝，生活圈子也不一樣，強扭的瓜多半不會甜。”邊寧輕輕巧巧地扔下這一句，率先推開門走下了樓去。

況野急忙跟上去，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二十八怎麽了，風華正茂！再說了，你這麽可愛，看上去只有十八，就像我的小妹妹。”

初夏的晚風吹散了邊寧心裏的燥熱，她沒有計較況野此刻說了什麽，而是自顧自地攔了一輛出租車，說：“趕緊上去吧，廢話連篇。”

況野乖乖地率先鑽進了車裏，邊寧緊随其後，車子載着他們離開了上海路，徑直向大行宮的方向駛去。

車上的邊寧摘下了墨鏡，把頭頂的帽子又拉低了幾分，不發一言。

況野記住了她的話，于是也十分配合地低着頭沉默不語，就這麽在車裏憋了十來分鐘，他們在大行宮廣場下了車。

邊寧重新戴上了墨鏡，帶着況野直奔新世紀廣場B座。

他們一前一後地進電梯上了17樓，在這個不起眼的寫字樓裏找到了邊寧說的芝士餐廳。

在進店之前，邊寧滿以為自己能找到一個隐藏在角落裏的位置，但是很遺憾的是，除了進門右手邊的那張小桌子，其餘的位置都已經滿滿當當。

邊寧懶得再帶着況野閑逛，于是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就這兒吧，你看看想吃什麽，直接點吧！”

“我不是說了麽，我都聽你的。”況野笑嘻嘻，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樣。

邊寧蹙起眉頭，把菜單塞到了他手裏：“扭扭捏捏的幹嘛呢，讓你點就點。”

況野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你好兇哦……”

“你說什麽？”

“沒什麽。”況野連忙低頭看菜單，随便點了幾樣便遞回了邊寧手裏，邊寧實在是沒什麽胃口，應付似的點了兩樣瑞士風味小吃和一個芝士蛋糕便算是完成了任務。

況野用手撐着下巴颏，直勾勾地望着邊寧，他的眼神太過于專注，幾乎顯出了幾分癡樣。

今天的她沒有穿那些華麗飄逸的長裙，簡單的襯衫和長褲讓她看起來簡直像個天真嬌憨的女大學生，還得是學校裏最漂亮最有靈氣的那一個。

邊寧被看得心裏發毛，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想不到況野絲毫沒有領會她的暗示，反而将身子湊近了幾分，問：“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邊寧一愣，反問：“什麽意思？”

況野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不想知道關于我的事情嗎？”

邊寧挑着眉看了他好半天，答：“不想。”

“可是我想告訴你！”況野笑眯眯地看着邊寧，開始竹筒倒豆子，“我叫況野，今年二十一歲，我家住在青島路上，就在南京大學旁邊。然後呢，我在南師大的仙林校區上學，學的動畫專業，平時喜歡踢球，沒有女朋友。”

“哦…… 我知道了。”邊寧頗為尴尬地扭過頭去看牆上懸挂着的閃爍不停的小彩燈，就是不看況野。

“那你呢？”況野不死心地追問。

邊寧被他逼問得沒了脾氣，半晌之後，她說：“你去百度一下。”

況野搖搖頭，依舊是笑微微：“沒關系，你要是想以後再告訴我也可以，我等你。”

說話間，他們點的東西陸陸續續都端了上來，邊寧仿佛見到了救星般開始埋頭苦吃，一口芝士恨不得嚼上好幾百下，只求況野能看在她忙着吃東西的份上不要再胡言亂語。

況野也算是接下來也算是知情識趣，沒有再對着她唠唠叨叨，讓她得以安心地吃了個半飽。

趁着況野出門去上洗手間的空檔，邊寧匆匆忙忙地站起來準備去前臺買單，她一邊走一邊去掏包裏的手機，差點跟一個姑娘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身材高挑的姑娘一把圈住了邊寧，邊寧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從頭頂滑落的帽子，沒有戴墨鏡的臉毫無保留地全都露了出來。

這個姑娘愣愣地盯着邊寧看了好一會兒才驚喜地低聲喊道：“哎呀！你是邊寧！你是邊寧對不對？”

邊寧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手指放到唇邊“噓”了一聲，說：“求求你了，別讓其他人知道。”

姑娘興奮不已地連連點頭，又說：“小寧，我真的特別喜歡你！我能跟你合個影嗎？”

“可以，當然可以……” 邊寧掙脫了姑娘的手，準備先去結了賬再招呼自己的粉絲，可是好死不死地，笑得像一朵花似的況野邁着輕快的步伐回來了，眼看就要走到她跟前。

完了…… 邊寧絕望地想。

如果眼前的這個粉絲足夠八卦，明天在微博、豆瓣可能就會出現幾條爆料，內容是她和一個神秘男大學生在大行宮偷偷約會結果被粉絲逮個正着。

她知道自己的粉絲真的少得可憐，但是她太害怕這樣的消息傳出去被人誤會了，尤其是…… 師父可能也會誤會。

她兢兢業業地死宅了這麽多年，從來都是零緋聞，現在全毀在這個小男孩手上了。

在邊寧已經萬念俱灰之際，況野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看到了邊寧臉上那絕望的表情，也看到了另一個姑娘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于是，他腦袋瓜一轉，馬上就明白了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表姐！不是說好了我買單的嘛！”況野擺出了一副乖巧的表情，在目瞪口呆的邊寧的注視下三兩步就走到了她跟前，“表姐，這是你朋友嗎？”

“表姐？”一邊的高個姑娘轉向了邊寧，“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沒事，我們先去合影吧。”邊寧定了定神，狀似随意地看了一眼況野，“表弟，你去買單吧，我不跟你搶。”

況野笑眯眯地答道：“好的！”

邊寧在餐廳外的拐角處完成了跟粉絲合影的任務，片刻之後，買了單的況野也從餐廳裏走了出來，他看着孤零零站在門口的邊寧，問：“粉絲走了嗎？”

“走了。”邊寧看着況野，猶豫了片刻之後說，“你現在還想跟我做朋友嗎？”

“為什麽不？我說了我喜歡你，不會随随便便就不算數的。”

“好吧……”邊寧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墨鏡，“那我們一會兒就随便走走吧，行嗎？”

“好，我都聽你的！”

況野像個乖乖的小尾巴一樣跟在邊寧身後走出了這棟樓，來到了車水馬龍的馬路上。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得人眼花缭亂，他們一前一後沉默不語地走了好一會兒，一直走到了總統府附近，況野才終于忍不住拉了一下邊寧的包帶。

“怎麽了？”邊寧轉過身來看着況野。

“你別走那麽快，人太多了，我怕你走丢。”況野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晚風吹動了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了他藏在發絲下的那雙清淩淩的眼睛。

邊寧有些慌亂地避開了他的眼睛，答道：“嗯，我知道了，我走慢一點。”

他們繼續一前一後地走起來，漫無目的，不發一言，但這一次邊寧的腳步已經明顯慢了許多。

她就像一個普通小姑娘一樣閑适地走在南京标志性的懸鈴木下，沒有人将她認出來，也沒有人來打擾他專注而癡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