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霍餘阻止她和陸含清接觸的意思太明顯,讓陳媛頗有些啼笑皆非。

陸含清似乎也沒有想到霍餘會這樣,一時間些許尴尬。

陳媛滞了滞,倒底順了霍餘的意,對陸含清稍颔首,沒有說什麽就進了太和殿。

霍餘緊跟其後,幾不可察地掀了掀唇角。

前世他剛被陳媛救回去,自覺身份不堪,哪怕對陸含清厭煩,也只會憋悶在心中,眼睜睜地看着陳媛和陸含清接觸。

那時候,陸含清已經在長安待了近五年,和陳媛的關系也很親近。

至少,霍餘曾親眼看見陸含清替陳媛戴簪,兩人同進共出,似乎親密無間。

最初時,霍餘對陳媛只是些許感激和困擾,所以,他冷眼旁觀陳媛和陸含清走近,在要不要提醒陳媛之間搖擺不定。

陸含清剛進長安就上門拜訪,和前世的霍家不過一丘之貉,但霍家倒了,陸氏卻能夠幹幹淨淨地脫身而出,由此可見,陸氏的确比當時的霍家要聰明得多。

最終,霍餘還是提醒了陳媛。

誰知陳媛只似乎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漫不經心地說——她知道。

霍餘一愣,她知道陸氏包藏禍心,那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霍家私下不安分?

那是霍餘第一次正式地看向名聲不好的長公主殿下,她并非愚不可及,甚至不斷和陸含清親近,似乎也只是心有謀劃而已。

霍餘恍惚,她從何時起就開始設計陸含清了?

前世他和陳媛朝夕共處了五年,卻似乎被一堆謎團包圍住,陳媛明明最恨對聖上有二心的人,為何會救他?但他一直沒有答案,反而是自己越陷越深。

哪怕重回現在,霍餘依舊不解,可這些都不重要,如今陸含清剛進長安,霍餘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陳媛和旁若無人地親近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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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前世的結局也證明了,并非事事都在聖上和陳媛的預料中。

等坐到位置上,霍餘才發現,他和陸含清的位置居然是相鄰。

霍餘臉色頓時難堪下來。

陸含清倒是溫笑如常,端起酒杯朝霍餘敬酒,他似乎有些困擾,試探地詢問:

“可是我何處招惹了霍大人?”

霍餘和陸家是世交,陸含清年幼未随父前往淮南時,和霍餘也私下交好,所以,霍餘這種對他隐隐有些抵觸的态度,讓陸含清百思不得其解。

霍餘板平了唇角:“沒有。”

他只是看見陸含清這張臉就生厭煩,但即使陸含清舍了這張臉,霍餘也不喜他。

陸含清不動聲色地輕挑眉梢,這番表現可不像沒有。

宴會上一如往常的伶人歌舞,對于他們來說,不過自幼看膩的東西,提不起一分興趣,但很快,對面傳來的喧噪聲讓他們看過去。

待看熱鬧中心的人時,霍餘倏然站起來。

陸含清滞了滞,不着痕跡地掃了他一眼,将他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快速閃過什麽。

對面,陳媛冷着臉,眼睑低垂。

霍餘走近,才看見陳媛的衣擺盡濕,陳媛平日素來愛穿一襲紅衣,但今日卻穿了身黛藍色百葉長裙,色彩極其濃郁,她格外适合這些明豔的顏色。

但如今衣擺處被水浸濕,看上去顏色暗沉。

霍餘心道不好。

能被陳媛傳來參加萬壽節的衣裳,基本都是她的心頭好。

前世,霍餘只是在情動時,不慎扯破陳媛衣袖處的絲線,就被陳媛惱得蹬下床榻,之後更是三五日沒有搭理他。

本朝男女大防沒那麽嚴重,更不會拘着女子出行,女子着裝為了方便出行,除了那些只為美觀的,長裙一般都是剛剛及踝,陳媛今日這件也不例外。

所以,霍餘很清楚地看見陳媛的繡鞋皆被打濕,她似不舒服,動了動腳踝。

霍餘根本沒有多想,他習慣性地走近,掏出帕子蹲下來,伸手将繡鞋上的水漬擦幹淨。

殿內倏然一靜。

他動作太快,連陳媛身邊的盼秋都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地看着他蹲了下來。

陳媛原本都快要氣炸了,硬生生被霍餘的動作弄愣住。

他堂堂一品殿前太尉,居然蹲下來給她擦鞋?

陳媛下意識地就要收回腳,誰知霍餘卻直接伸手握住她的腳踝,低聲:“別動!”

這一動作,讓兩人都愣住。

霍餘回神,他擰了擰眉,只覺得陳媛的腳踝太細了。

前世他曾多次握住她腳踝,不過卻幾乎都在床榻上,那時他根本沒有閑暇顧及這些細節。

明明抵在他肩膀處的身高,在女子中也算佼佼者,這麽細的腳踝如何稱起整個身子?

陳媛瞪圓了眸子,氣得臉都紅了。

從來都是她逗弄得旁人面紅耳赤,何時輪到旁人主動輕薄她了?

女子的腳一直都是最私密的地方,輕易不會給除了夫君之外的男子相看,霍餘的舉動,不亞于當衆輕薄。

她惱聲:“放手。”

霍餘沒放,反而轉頭去吩咐盼秋:

“去重新拿雙繡鞋來。”

盼秋左右為難時,不知何時過來的陳儋沖她使了個眼色,盼秋一頓,忙小跑出去。

陳媛惱瞪了陳儋一眼,就知看戲!

陳儋被親妹的眼神警告了,輕咳了聲:“霍卿,衆目睽睽下握女子腳踝有失體統,還不放下?!”

陳媛要被他氣死了。

什麽叫衆目睽睽下有失體統?

私下裏,霍餘這麽做,難道就不是有失體統了?!

霍餘頓了頓,才松開手,不過他還是繃着臉說:“雖然現在天氣适宜,但公主一直穿着濕透的鞋子,也會不舒服。”

霍餘太了解陳媛有多嬌氣了。

茶有些涼了,她都不會再喝一口,鞋子稍稍不舒服,她寧願不下床,都不會穿一下。

前世,他們一同上山祈福,陳媛不慎磕了下腳,繡鞋斷了顆玉珠,她就讓他一路背着她而行。

這番情景,若擱在前世,許是陳媛早就将他帶入偏殿,委屈地将腳伸進他懷中,無理取鬧地讓他捂熱。

可現在,陳媛卻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後就将視線放在一旁有些瑟瑟發抖的女子身上。

霍餘才回過神。

他又忘了,如今不是前世,陳媛不會讓他親近,而且她心眼小、向來睚眦必報,必然不會放過讓她大庭廣衆下這麽難堪的人。

霍餘擡眼看去,才輕擰了眉。

那女子,霍餘有些印象,大理寺寺卿之女,柳如棠。

但怎麽會是她?

霍餘記得,前世他藏進長公主府後,柳如棠多次出入長公主府,和陳媛交情甚好。

陳媛偶爾會和他提起這些好友,若前世也發生了此事,哪怕過去了很久,陳媛提起柳如棠時,也肯定會和他抱怨幾句。

柳如棠臉色稍白,她在長安待了這麽久,自然清楚陳媛的脾氣。

哪怕她身份的确貴重,但能比得過陳媛嗎?

柳如棠上前一步,雖有些驚住,但她心知肚明,讓陳媛消氣才是主要,所以她沒有解釋和告饒,只畢恭畢敬道:“請公主降罪。”

她屈膝行禮,心中卻覺苦澀。

将酒水潑在陳媛身上并非她有意,而是她端起酒壺要倒酒時,忽然被撞了下,才導致了現在這種場景。

柳寺卿見愛女額頭都冒了冷汗,心中疼惜,不由得上前躬身:

“小女絕非有意,還請公主饒她一回。”

陳媛只覺得他聒噪,但她素來不為難朝中大臣:“柳大人起身吧,是賞是罰,本公主心中有數。”

這就是不許求情的意思了。

柳寺卿張了張口,但對上聖上視線,終究是噤聲。

陳媛這才有時間看向柳如棠,輕蹙起細眉:

“本公主記得你,今年狩獵時,在女眷中奪得魁首的柳如棠。”

柳如棠抿唇,被公主記住,而且不是因為父親的身份,這本該是件驕傲的事情,但如今柳如棠卻生不出一點欣喜來。

陳媛輕眯了眯眸子,她說這句話,不過是有意為之。

對長安城中的貴女,陳媛即使不了如指掌,但也都隐隐有個印象。

似認出她是誰,陳媛的語氣也緩了下來:“本公主記得你往日行事謹慎,今日怎麽這般冒失?”

柳如棠苦笑:

“适才臣女是被人撞了手臂,才會如此,但令公主不堪乃是事實,臣女願領罰。”

被人撞了?

陳媛視線在柳如棠周圍的人群中掃了一圈,是何人?

白若卿低着頭,站在霍夫人身旁,她捏緊了手帕,生怕被看出不對勁。

柳如棠是她撞的,但白若卿卻并非有意,她剛崴了腳,雖說上了藥,但站立時依舊疼痛難忍,适才她不慎歪了歪身子,就撞上了柳如棠。

可如今殿內氣氛緊張,白若卿抿緊唇,終究沒有站出去。

在桃林時,她似乎就惹了長公主不喜,若這時再站出去,難免會受罰。

一時間看不出有誰不對勁,但衣擺和繡鞋濕透的體驗太糟糕,陳媛有些受不了,她撂下一句:

“既是無心,倒也稱不上罰不罰,日後仔細些。”

她匆匆被宮人簇擁着離去,陳儋替她善後:

“既然只是一場誤會,柳姑娘也起來吧。”

殿內衆人松了口氣,畢竟以長公主往日的作風,誰都不知道她剛剛會不會借題發揮,所以都繃着一口氣。

白若卿也是如此,等陳媛離開後,她才徹底放松下來,她和柳如棠離得近,伸手扶了柳如棠一把,關切了句:“小心些。”

白若卿有心和柳如棠搭話,自然疏忽了周圍的環境。

也就沒有看見,幾步之外,霍餘正冷冷地盯着她。

作者有話說:

霍餘: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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