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陳媛輕噎住,淮南她總會去一趟的,但誰要霍餘陪同?

話雖如此,但在陸含清跟前,陳媛卻沒有和霍餘對着來。

陸含清自然看出來霍餘對他的抵觸,而這分抵觸和長公主還有很大的關系,似乎霍餘很不喜歡他和長公主接觸?

陸含清輕眯眸子,心中不着痕跡地閃過一抹狐疑。

霍餘愛慕長公主,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長公主對霍餘的态度,就令人難以捉摸了,即使如此,陸含清依舊可以看出長公主對霍餘那若有似無的縱容,不然哪怕霍餘官居一品,又豈能對長公主的行事指手畫腳?

既然如此,霍餘為何一直忌憚他?

不知是不是陸含清的錯覺,他覺得霍餘這分抵觸和忌憚,不似是因為他背後的淮南望族,僅僅因為他而已。

陸含清不動聲色地看着二人,不經意間,餘光觑見長公主的視線在他臉上似乎多停頓了一瞬。

陸含清稍頓,若無其事地垂斂眼睑。

初見那日,他好似就在長公主眸中見過稍滞,所以,霍餘的抵觸,只是因為他知曉長公主會格外喜歡他這張臉嗎?

陸含清唇角輕勾起一抹幅度。

陳媛只和霍餘說了一句話,就繼續轉過來問陸含清:

“來長安後,陸公子可還習慣?”

她心知肚明霍餘不可能被她三言兩句就打發走的,索性随便霍餘待着了。

只要不礙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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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含清頓了下,才搖頭苦笑:“十年,長安變化太大了,往日熟悉的地方如今盡數變了。”

他忽然笑了笑,溫潤的眸子直視陳媛:

“若公主有空,可否領陸某好好參觀一下這長安的大好景色?”

這要求和陳媛所想不謀而合,霍餘輕皺眉,似要阻止,卻被陳媛輕瞪眸,打斷他的話,陳媛輕挑眉梢:“這長安中,論誰最清楚好玩好看的地方在哪裏,我說第二,可無人敢說第一。”

這句話真假不重要,誰還敢在長公主說話後,和她對着來不成?

陳媛和他們皆坐在石桌旁,她輕勾了抹笑:

“若陸公子感興趣,到時派人給府中送上口信,我定準時赴約。”

陳媛以手撐臉,恹恹懶散着,偏偏她生得極好,膚如凝脂,又似芙蓉映面般,如今一笑頓時聲色驚豔,被下人端進來的花一盆盆地擺在長桌上,可她眉眼蕩開的明豔風情,卻剎那間壓得萬花盡失了顏色。

陸含清眸色稍閃了下。

誰都不可否認,陳媛生得極美,若将世間女子皆比作花,她必然是用最好的瓊漿玉露澆灌而出,明豔妖嬈,卻非為了讨好衆人,只自傲矜貴,若洛神在世,恐也不過如此。

霍餘自然看出陸含清眼中的驚豔,可他不能阻止陳媛。

平日小打小鬧,陳媛知曉聖上看重他,不會過多為難他,若真擾了陳媛的計劃,他日後再想進長公主府,恐要被徐蚙一打出去。

霍餘板平了唇角,悶悶地低垂着眼睑。

陳媛餘光不經意觑間他的神情,嘴角的幅度若有似無地寡淡了些許。

目的達到了,陳媛也沒有一直盯着陸含清。

她心知肚明,陸含清不會放過這種場景,若能說服一兩個盟友,對淮南将是大好的事情。

而且,陳媛心中也充斥了着一股心煩意亂,她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讓陸含清自便後,就徑直起身離開。

見霍餘還坐着不動,陳媛冷冷瞥了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

這一記冷眼落入很多人眼中,讓這些人若有所思。

等陳媛出了桃苑,剛走上游廊,她就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身後這個很快就跟上來的人,他依舊低垂着眼睑,一句話不說,明明似乎依舊是恭敬的态度,但陳媛知曉他在不高興。

陳媛冷聲問:“你鬧什麽?”

霍餘聽出她話中的煩躁,他喉間似有些澀,他說:

“我沒有。”

他豈敢和她鬧?

不論前世今生,靖安長公主可從來沒有哄人的習慣。

陳媛臉色都冷了下來:“你确定你要這樣和我說話?”

陳媛會不知曉霍餘喜歡她?

傻子才會看不出的霍餘的心思。

可對于陳媛來說,霍餘喜歡她,是忽然強加上來的情感,她沒必要回應。

但陳媛又不知為何對他有些心軟,那些若有似無的縱容就可說明這一切,但如今陳媛覺得霍餘有些得寸進尺。

居然光明正大地給她擺臉色。

陳媛何時被人這樣對待過?!

若非記着眼前人是誰,陳媛早就讓人送客,還會給他機會在這裏和他廢話?

霍餘擡頭,和陳媛直視,半晌,他才低聲說:

“我沒有和公主鬧,我只是不高興。”

不止不高興,還有嫉妒煩悶。

霍餘從未對陳媛說過,他十分嫉妒陸含清。

陸含清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憑他那張臉,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贏得陳媛的視線。

可霍餘不同,就好似那日聖上壽宴,他口中說要給陳媛賠罪,卻要特意換上一身他平日中根本不穿的衣裳,他必須注意陳媛的一舉一動,猜到她細節處的深意,才能得到她的一兩分關注。

他也想,只做平日中的自己,就可以毫無顧忌地站在陳媛身邊。

可是不行。

陳媛自己驕傲,明豔的不可方物,不許旁人忤逆。

卻不喜歡冷肅沉悶的男子,她會覺得煩悶無趣。

世人有偏愛,陳媛格外重了些,她喜歡幹淨溫潤的男子,她覺得這種人天生似乎就比旁人順眼些,若說話風趣幽默,能逗得她開心,更會加分些許。

這一點,讓霍餘無能無力。

他不可能一力改變陳媛一直以來的習慣喜好。

就如同陳媛喜歡溫和幹淨的栀子花般,他總不能非讓陳媛喜歡孤寒冷傲的紅梅。

所以,他十分嫉妒陸含清。

霍餘抿緊稍澀的唇線。

他話中的低落近乎快要溢出來,讓陳媛一時無聲,心中那股子煩悶不着痕跡地褪了個一幹二淨。

陳媛有些不敢直視他的視線,她似乎有些心軟。

可陳媛卻沒有理會這抹情緒,她輕擰眉,似不解地反問了霍餘一句:

“可你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冷冷清清的一句話,甚至直白得傷人。

陳媛有些不留情面地想,許是她一直以來的态度讓霍餘誤會了。

他們之間可沒有任何的關系。

她同樣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沒有人可以對她做的事指手畫腳,甚至,她只不過和陸含清稍接觸了些,他就要鬧得不高興。

以往,陳媛尚未覺得不妥,可今日她才發現了些許端倪。

霍餘不覺得,他對她的占有欲過于強烈了些嗎?!

陳媛不提自己目前對霍餘是何态度,但霍餘這若隐若現的占有欲,卻讓陳媛從心底覺得不适。

就似乎是被冒犯和觊觎時,下意識升起的抵觸。

甚至讓陳媛忽略心中的情緒,她看清了霍餘剎那間血色褪得一幹二淨的臉色,她不過輕斂了眼睑,冷淡地說:

“霍大人該知曉自己的身份。”

話落,陳媛不再看霍餘,轉身離開。

陳媛一直很清醒,有些事,她可以縱容霍餘些許,但有些事,卻不是霍餘可插手的。

盼秋擔憂地看了眼自家公主。

公主話說得決然,臉色似乎沒什麽變化,但盼秋知曉,公主如今的心情卻不是很好。

盼秋心中嘆了聲。

對于霍大人,她不知該不該同情,可盼秋卻很護主,她忍不住地想,往日不是做得很好嗎?

接近公主,是霍大人自己所求之事,那必然要委屈些情緒。

可無人逼迫他。

這世上想要得到任何東西都是有代價的。

任何人都不例外。

霍餘站在游廊上,久久未動,腦海中不斷徘徊着陳媛的那句話——霍大人該知曉自己的身份。

他脊背依舊挺直,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但若有一人看見他現在的神情,就會發現向來冷肅讓朝中衆人都不敢直視的太尉大人眼底殷紅。

——讓人給他撥些銀兩,裁制兩身衣裳,好生照顧着。

——不必跪着,起來,我府中不缺一兩個奴才。

——不喜歡後院的伶人,遣出去就是了,鬧什麽脾氣?

——霍餘,你紅臉作甚?

——霍餘你喜歡我啊?

霍餘、霍餘……

女子語調輕輕慢慢的,透着些許笑意的聲音,似乎一直徘徊在霍餘耳邊,讓他捏緊扳指,額角青筋突起。

霍餘一直記得前世陳媛說的每一句話。

二十年的孤寂,他幾乎全是靠這些堅持下來的。

哪怕前世陳媛不愛哄人,可只要他不高興了,她雖煩躁,但也會順着他的心意,讓霍餘适才也下意識地和前世一般,直言他不高興。

可他又忘了,如今的陳媛和前世不同。

她沒有和他朝夕相處的情誼,她驕傲專橫,有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格外不喜旁人對她指手畫腳,如今的她,只會覺得他擾了她的計劃。

霍餘一直不懂,為何前世和今生,陳媛對他态度格外不同。

可就在剛剛一剎那,他忽然有些明悟。

前世,他一無所有,只有長公主。

可如今,霍家安然無恙,他也權勢在握,對于陳媛來說,淮南的确要提防,可他也不被信任。

霍餘告訴自己,如今的陳媛對他尚有戒備,他要放平心态。

半晌,即使霍餘心中依舊苦澀,可他動了,他朝陳媛的寝宮緩步走去。

寝宮前,盼秋看見霍餘,稍有驚訝,她忙忙進殿。

可她剛繞過玉屏,就止住了步伐。

陳媛透過楹窗,視線淺淺緩緩地落在霍餘身上,很久之後,陳媛才低垂下眼睑。

作者有話說:

霍餘:我不介意再等很久

嗚嗚嗚,抱歉,晚了兩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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