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有霍餘傳信回府,等長公主的馬車到太尉府時,梓銘已經領府中下人候在門口了。

四駿垂鈴金木馬車撕破夜幕漫行,徐蚙一腰上挂刃,哪怕是在守衛嚴密的長安城,馬車前後也有禁軍護衛,但徐蚙一也沒有任何放松。

到太尉府時,徐蚙一翻身下馬:

“公主,太尉府到了。”

霍餘先下馬車,再轉身親自扶陳媛,梓銘上前,領着下人畢恭畢敬地行禮。

“戲臺子搭在了梨園。”

進府的時候,徐蚙一停了片刻,陳媛出行,身邊至少會帶二十左右的禁軍守衛,徐蚙一點了六個人進去,其餘人守在太尉府四周。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太尉府,梓銘和府中的下人低埋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太尉府中的梨園和長安城中那個梨園不同,府中的梨園只不過是種了一片梨樹,才會叫這個名字,戲臺子已經搭了起來,戲臺前也擺了案桌和糕點茶水。

一路到梨園,陳媛輕眯了眯眸子,略有些嫌棄:

“你這太尉府是和尚廟不成?怎麽一個婢女都不見?”

剛在府前,全是小厮迎接,陳媛還沒當回事,結果一路走來,莫說婢女,連守門的婆婆都沒有。

陳媛狐疑地看了霍餘一眼。

難道他身有隐疾?

霍餘耳根有些可疑的紅,讓他一時沒能察覺陳媛微妙的視線。

但即使他知道了,除了讓自己心中多些憋悶,對陳媛也沒有半點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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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餘:“女子不若男子方便。”

陳媛狀似了然地點頭,但心中一丁點都不信。

不過她懶得探究這其中原因,四周點着燈燭火,樹上也挂滿的燈籠,梨園中一片燈火通明。

臺上戲角畫着色彩濃郁的妝,待一開嗓,陳媛就眼前一亮,她稍坐正了身子,片刻後,又放松地靠回去。

霍餘一直關注她的神情,頓時,就知這戲班子沒讓她失望。

他心中不可控制地松了口氣,面對陳媛,事情再有把握,結果沒有塵埃落定時,他都是提着一口氣的。

陳媛捧着茶杯,轉頭,眸眼微亮地看向霍餘:

“你從哪兒挖來的戲班子?”

不等霍餘邀功,陳媛就繼續說:“你也愛看戲?不如割愛将這個戲班子讓與我如何?”

霍餘唇角剛要溢出的笑頓時僵住。

他抿緊唇,陷入了糾結。

他辛苦找來周家戲班子,的确是為了讨陳媛歡心,但是将戲班子送到公主府?

那日後,他用什麽吸引陳媛來太尉府?

陳媛眼睛一直沒從戲臺上移開,久等不到霍餘回答,她才狐疑地偏過頭,清楚地看見霍餘臉上的遲疑。

咦——

陳媛稍稍驚訝。

她還以為,只要她開口,霍餘就會拱手奉上。

難道這戲班子不是霍餘特意為她尋來的?

不知為何,陳媛眉眼高漲的情緒稍有些寡淡,她稍有些冷淡:

“舍不得就算了。”

霍餘很快察覺她的情緒變化,他板平唇角,低聲:“并非我舍不得。”

陳媛睨了他一眼,沒說話,只等原因。

霍餘頂着陳媛的視線,選擇實話實說:

“我只是覺得……沒了這個戲班子,日後不知該用什麽理由請公主過來。”

直白袒露心聲總歸頗有些難為情,饒是霍餘,也低垂着眼睑,耳根稍紅。

陳媛剛抿了口茶水,頓時被嗆到。

她捂着胸口,不斷輕咳,臉色些許漲紅,非羞非赧,單純被嗆出來的紅色。

陳媛如何也沒有想到,霍餘糾結的理由居然會這麽離譜。

盼秋不斷替她順着後背,等陳媛好受些,她才看向霍餘,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擰眉站了起來,板平了唇角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陳媛對霍餘的糾結很不解,很奇怪地問:

“你不會自己來公主府嗎?”

陳媛愛看戲,但并非鐘情于哪一個戲班子,霍餘想憑這個戲班子讓她常來太尉府,陳媛簡直不知說些什麽。

似乎一碰上她的事,霍餘就沒了處理朝中公務的冷靜。

霍餘滞了滞,顯然聽出了陳媛話中的無語。

可讓霍餘在意的是,陳媛的話似乎默認了他日後可以常去公主府。

不同于他的不請自來。

霍餘很快坐回去,他抑制住唇角的笑,盡量平靜地說:“明日我派人将他們送進公主府。”

在太尉府還是公主府都不重要,只要能見到她就行。

陳媛眸眼中稍許茫然。

她說了什麽嗎?為什麽霍餘好似很高興的模樣?

一曲戲終,陳媛也沒有心思繼續聽戲,她喝一杯茶水,倒也不覺得困了,起身就要離開。

霍餘阻止住她:

“夜色已深,公主在府中住下吧。”

簡短的一句話,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一行人停住步子,陳媛稍瞪圓了眸子,嘴唇動了動,她很想問霍餘,他倒底清不清楚他這話中的意思?

霍餘不同于鳳玲郡主,二者可互相在對方府中留宿。

而霍餘和陳媛,孤男寡女同住一府,哪怕隔着兩個院子,傳出去,兩人就會坐實了不清不楚的關系。

徐蚙一對公主的命令一向只執行不過問,此時也不由得擡頭多看了霍餘一眼。

盼秋和盼春對視一眼,無聲地等着陳媛的決定。

梓銘擦了擦額頭被驚出的冷汗,只覺得自家爺可真……大膽。

那可是靖安長公主!

人人敬畏,偏生自家爺就觊觎肖想,甚至還付出了行動。

霍餘好似沒有察覺四周人的震驚,他坦然地對上陳媛的視線,末了還有些緊張。

就仿佛陳媛留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陳媛稍眯了眯眸眼。

又來了。

那種明明和現實相駁,但在霍餘看來卻該是理所當然的古怪。

陳媛無語且困惑,毫無預兆地,她伸手碰了碰霍餘的額頭。

霍餘怔了怔,但他沒有躲閃,甚至低了低頭,讓陳媛只要稍擡手就可以碰到他。

陳媛輕聲咕哝:“不熱啊。”

霍餘茫然擡頭。

陳媛對上他的視線,很認真地奇怪:

“那怎麽一直說胡話?”

終于知曉她在做什麽,霍餘耷拉下眸眼,似乎有些蔫氣,氣悶悶地說:

“我送公主回去。”

陳媛這才松了手,她直接拒絕,偏頭對梓銘吩咐:

“得閑時,給你家大人請位太醫。”

話落,盼秋和盼春憋笑,陳媛白了霍餘一眼,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等人離開後,梓銘才忙忙擔憂地問:

“爺是哪裏不舒服?奴才這就去請太醫!”

霍餘額間的青筋似抽了抽,他惱聲道:“站住!”

梓銘困惑不解地看向他。

霍餘冷飕飕地刮了他一眼,剛被陳媛質疑腦子不清楚,現在又被梓銘氣了個半死不活。

甚至,他隐隐體會到陳媛面對他的感受了,氣煩又無奈。

霍餘有些不懂,為什麽陳媛身邊不論徐蚙一還是盼春盼秋都那麽好用,他身邊伺候的人,卻連好賴話都聽不出來?

另一邊,陳媛回了長公主府,盼春好奇地問:

“公主為何不讓霍大人送?”

陳媛可疑地移開視線,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倒是盼秋憋笑了聲:“許是怕霍大人要留宿吧。”

盼春一頓,再聯想霍大人的作态,一時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陳媛被人拆穿了心思,頓時生了羞赧,她惱羞成怒地瞪了盼秋一眼。

她輕哼了聲,似無所謂地低垂下眼睑,實則,袖中的手帕早就被她扯得不成形,褶皺一片。

霍餘問她可要留宿時,旁人皆震驚,陳媛這個當事人怎麽可能如表現中一般平靜?

陳媛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手邊的糕點。

她有些吶吶地想,哪怕她行事作風的确有些不堪,可她明年方才及笄呢。

倏然想起霍餘等她回答時的神情,陳媛低垂眼睑,眸中的情緒晦澀不明。

她想,權力會是讓人上瘾的。

不單指世俗間所謂的權力,如果一個人把掌控他喜怒哀樂的權力全然交予另一個人,這種權力亦會讓人欲罷不能。

陳媛現在的情況就如同于此。

哪怕她一直說自己沒有折辱旁人傲骨的樂趣,可霍餘的所作所為,就似誘餌不斷勾引她,讓她蠢蠢欲動。

但陳媛很清楚,這是骨子中的掌控欲作祟,她喜歡對一切事物了然于掌。

卻并非情愛。

對于霍餘,陳媛心軟的同時,也覺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

就似乎他是一個順着她的心意被□□好的人,他骨子中養成了本能要讓她開心。

哪怕有時候,會讓他自己覺得不适。

他對她有種說不出來的依賴,似乎只有在她身邊才會覺得安心。

陳媛一直覺得,喜歡一個人或一樣東西,應該是會讓自己覺得開心的。

可陳媛并不覺得霍餘開心。

他身上有很濃重的壓抑感,幾乎要将他壓垮。

陳媛眸中閃過若有所思,如果當真有這樣一個人,那會是誰?

陳媛心中隐隐有一個答案。

可這個答案,卻讓陳媛覺得匪夷所思。

但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誰會這麽了解她?

只會是她自己。

陳媛很了解自己,如果她真的想讓一個人變成她的所有物,她的确會做出這種事。

當一個人眼中和心中只有她時,才不會背叛,也才會讓陳媛對其付出信任。

作者有話說:

霍餘:這波,這波我真的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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