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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寺後有一片梅林,聽寺中的小僧提起時,陳媛頗有些驚訝,這才十月,梅林竟開花了?

饒起了一分興致,出了大殿後,陳媛和沈柏塵道:

“小僧說這時後山的梅林開得正好,沈公子可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一路以來,沈柏塵都未對她的安排提過異議,這時也是恭敬不如從命的。

後山有一道青石階,從山腳向上,鑲在山間,倒有些說不出的好看,只走到山腰處,陳媛就生了些許懊悔,她未曾想過這後山竟如此高。

怪不得那小僧說後山幽靜,這般高的臺階,誰會樂意爬上來?

陳媛只覺興致一點點散去,精致的眉眼都似軟趴趴地耷拉下,她觑了眼沈柏塵,卻見沈柏塵臉色雖白,倒并未覺得累,甚至有些茫然地看回來,似不解她為何停下。

陳媛一陣牙疼語塞,索性不去看沈柏塵,盼秋低聲問:

“公主可是累了?”

陳媛扯唇,的确累了,可沈柏塵适才那記眼神倒叫她有些說不出口,畢竟,這來後山賞梅一事本就是她自己提出的。

所以,她只是郁悶地搖了搖頭,盼秋無奈和徐蚙一對視一眼,任由她倔強。

一刻鐘後,一行人終于到了山頂,一座涼亭立在頂端,可陳媛卻未在意那些,她微有些詫異的怔然,入目的是一片立于枝頭的紅梅,滿林皆是,輕風拂過似帶着滿陣清香。

得見這片美景,倒也覺得先前的苦累也算值得了。

陳媛一步步往裏走,盼秋不得不跟緊她,陳媛好奇不解:“這後山的梅林自生自長,無人精心照料,怎麽會這個時候花開滿林?”

盼秋也不知曉:

“許是在觀音寺後,得了觀音娘娘靈氣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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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媛古怪地觑了眼盼秋,她倒不知這小妮子這麽信賴鬼神之說,不過這番理解,好像也似合情合理,陳媛沒有糾結這麽多。

她進了涼亭中稍作歇息,婢女們很快擺上糕點水果,帶上來的茗茶已經有些涼了,陳媛并不怎麽在意,輕抿了幾口涼茶,被盼秋念叨了一句。

陳媛煩不勝煩,讓沈柏塵坐下,盼秋的念叨聲才停下,陳媛松了口氣,說:

“沈公子坐下歇息會,我們再去賞梅。”

沈柏塵無話,忽然,一塊糕點被女子遞過來,細白的指尖撚着淺綠色的糕點,沈柏塵視線不知在何處停頓了剎那,女子嬌怪:

“你怎不動,還得要我親自拿給你。”

沈柏塵眼睫輕顫了下,将糕點接過,一點點送進口中,有些幹,也有些甜。

他抿緊唇,咽下那塊很甜的糕點。

他未曾和陳媛說過,其實他不愛吃糕點,他日常喝藥,甜食輕易碰不得,并非身子不可,而是教導他的人告訴他,不可享樂過多。

時間長了,他就不愛碰糕點這些東西了。

可現在,那分莫名別扭抵觸的情緒似乎就散了,糕點本身的确好吃,就似他年幼時,裝哭耍賴只為母妃多讓他吃一塊糕點,記憶尤新,和如今口中的味道似也有相同。

沈柏塵今日過度吃了三塊糕點,身後有不贊同的視線朝他看來,沈柏塵才堪堪停手。

陳媛仿若什麽都不知,自然而然地道:

“走吧,好不容易才爬上來一次,若不好好賞一番這美景,可就虧了。”

沈柏塵和她同行,盼秋等人在後面緊跟,他落後半步,這時,他才發現女子較一般女子高些,近乎抵到他下颚的高度,她裹着披風,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盡數藏在狐絨中。

她走在他前面,哪怕步調随意輕慢,可那脊背挺直,擡手碰梅枝時,衣袖随動作而落,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她手上未戴首飾,可卻好看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至少那抹白皙露出時,沈柏塵那麽守禮的人都頓住了視線,下一剎,他似抿緊了唇瓣,一抹可疑的緋紅燒上耳根,可銀絲垂散,帽檐輕戴,無人發現。

連沈柏塵自己都沒有發現,只要有陳媛在的時候,他的視線就一直放在陳媛上,連餘光都不曾分出去。

沈柏塵忽然見女子回眸,他下意識垂眸躲閃,他聽見女子似有遺憾地說:

“若是此時落一場雪就好了。”

沈柏塵不明所以,倏然,他的帽檐被人輕輕撥開,許是女子靠得太近,讓他一時忘記了躲開,總之,沈柏塵僵在原處,任由女子将一支梅花插入他發絲中。

女子眼中清晰地映着驚豔,她彎眸說:

“白雪紅梅加柏塵,方才是叫人刻骨銘心的絕美。”

她很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句不軟不糯,輕慢中透着慵情。

沈柏塵卻在這時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如擂鼓,他看見女子眼眸中他的身影,一支紅梅插于銀絲,不見陰柔,只餘驚豔。

他似被釘在了原處,半晌,他終是垂下眼眸,未曾說一句話。

好在陳媛根本沒有指望他會說些什麽,不過她還是輕撇了撇唇,頗覺得有些無聊,她扯下一支紅梅,帶着衆人下山,依舊是那條青石臺階,順延而下。

馬車回了衢州城,已經将近傍晚,将夜的衢州城燈火通明,陳媛根本沒管這些,她爬了山路,現在累得不行。

回驿站後,她草草用了兩口晚膳,就回房休息了。

和她不同的是沈柏塵,銀絲上那支梅花被他拿下放好,徐老在他身後,出聲:

“被折下的梅花不會活過三日,主子扔掉吧。”

沈柏塵捏在梅枝上的手有一瞬間緊縮,他清冷地說了個借口:

“現在扔掉,許會惹得公主不悅。”

徐老深深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麽讓他扔掉梅花的事。

指腹因用力被梅枝抵得有些疼,等徐老回去休息,沈柏塵才失神地坐在床榻上,他情緒波動過大,壓抑不住地咳嗽出聲。

一時間,房間中除了他壓抑的咳嗽,寂靜得有些冷,半晌,沈柏塵才擡眸看向被放置在案桌上的紅梅。

沈柏塵頹廢地松開手,他有些迷惘,他為何要留下這支紅梅?

他明明知曉,只一支梅花,公主翌日根本不會記得。

沈柏塵虛弱無力地阖上眼眸。

紅梅被燭火印得嬌豔欲滴,那是這房間中,唯一的亮色。

陳媛說了在衢州城停留一日,翌日,隊伍就繼續南下,偶有停留,皆看陳媛心情行事,直到快達到洛劢城時,忽然有人來報——沈柏塵病倒了。

太醫診脈過,車馬勞頓,他身子本就薄弱,才會一時不查染了風寒。

洛劢城近在眼前,沈柏塵卻病倒了。

這巧合到讓陳媛挑了下眉梢,她細問太醫關于沈柏塵的情況,得知他身子如何差勁時,不由得呵諷:

“這種身子骨,還敢随意造作,遲早死在自己手中!”

盼秋一時聽不出這話中何意,和盼春對視一眼,頗有些面面相觑。

唯獨徐蚙一面無表情,對陳媛的話根本沒有感想,他只平靜地問:

“今日還啓程嗎?”

沈柏塵和玉清扇有關,是必須要帶去洛劢城,可沈柏塵的病來得太巧了,若停留幾日,難免會給他們留出時間鑽空子。

陳媛擰起細眉,她未回答,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霍餘到哪兒了?”

“據傳信,還有一日,就可以抵達洛劢城後的山腳。”

劉芊妤信中的那三個字又浮現在腦海,陳媛輕眯了眯眸子:

“他想拖延時間,要麽是洛劢城的部署還未完善,要麽就在等待什麽人,你傳信給霍餘,讓他在三日內查清洛劢城附近可有一個安陵村的地方。”

“若是有,查清這個安陵村有何不同,和沈柏塵又有何關系。”

徐蚙一應聲,遂頓,他稍擡眸:“公主是要等沈柏塵将傷養好?”

否則,公主不會說給霍餘三日時間,這明顯是公主給沈柏塵養病的時間。

陳媛撇唇,這時還不好和沈柏塵撕破臉皮,她說:

“沈柏塵病倒了,讓太醫就近照顧他,盯緊了那個老奴,只要他趕踏出驿站一步,就不要讓他回來了。”

這一路太平靜,那老奴和沈柏塵日日在一起,根本不好找機會出手。

如今沈柏塵病倒,倒也給了他們除掉徐老的機會。

沈柏塵知曉公主下令休整,并将太醫派過來時,不由得稍怔,徐老在一旁低聲說:

“看來,這位長公主對主子倒是頗為上心。”

旁人不知,他們卻是知曉陳媛這行的目的,那可是玉清扇,若是擱旁人身上,恐怕都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這長公主居然還會為了主子停下三日。

徐老似乎對陳媛很看不上眼,他輕嗤:“婦人之仁,難成大事。”

沈柏塵雙眼輕閉,聽見這句話,眼睫似顫了一下。

陳媛等的機會很快就來了,徐老要出去替沈公子買藥,無人攔他,徐蚙一和陳媛說時,陳媛淡淡道:

“盯緊他,先看看他去作甚,哪怕和旁人的一個對視,都不要放松警惕,若當真只買藥,就嚴查那家藥鋪。”

“謹慎為上,多派些人手。”

最後,她擡起眸眼,說:“我不想看見他會回來。”

這一日,驿站中很平靜,陳媛甚至還去看望了沈柏塵,眉眼挂着明顯的擔憂,他正在喝藥,陳媛仿佛身臨其境,立刻說:

“這藥味太澀了些,盼秋去将我房中的鹽漬蜜餞取些來,待會給柏塵過口。”

自那日從觀音寺回來後,陳媛就一直叫他柏塵。

沈柏塵也未曾有拒絕。

在沈柏塵房中待了一刻鐘,起身離開時,陳媛忽然回眸說:

“柏塵記得安心養病。”

作者有話說:

陳媛: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安心】養病呀

霍餘:今天只活在公主的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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