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劉嘉菲搬走的那天早上，李斯燃表現得特別乖。

于特助駕駛着那輛勞斯萊斯抵達樓下時，少年人正拉着一只粉白的行李箱恣意悠閑的靠在風雨連廊的石柱上。

他眯着眼睛靠在那兒，看起來好似有種還沒睡醒的庸倦感。但在看見他抵達之後，李斯燃很快便直起了身，在走近前時甚至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于特助早啊。”

在他身後，于祥看見了慢他幾步的老板，還有那個叫劉嘉菲的女高中生。

于祥當下确實幾分些訝異這位小少爺會向他開口，但事實上他也很給面子的回了聲早上好，然後從對方手裏接過了那只行李箱。

“厲董，這是租房合同，另外昨天我們已經請換鎖師傅更換過新門鎖了，配好的鑰匙也在裏面。”于祥把裝着這些東西的檔案袋交給了無奈坐進後座的厲薇，又不露痕跡的瞟了一眼副駕駛上神态自然的李斯燃。

……算了，既然厲董都準許了，那就随他高興坐哪兒吧！

厲薇大致的翻看了兩眼合同，便将東西一起遞給了旁邊的小丫頭，“你也長大了，這些就由你自己收着吧！我承諾過會資助你直到你大學畢業參加工作，這期間的所有用動都不需要你操心，之後我會把秋玲的聯系方式給你，有什麽問題你可以随時聯系她幫忙處理。”

“但是劉嘉菲你必須記住，你的人生是屬于你自己的，未來該怎麽辦，之後能不能成為一個獨立勇敢的成年人，這都得要你自己去努力。”厲薇言盡于此，就像她說的，人的這一生總不可能一直靠別人。

劉嘉菲緊緊攥着那張檔案袋默默的點了點頭。

小丫頭看起來精神很差，兩只眼睛也腫得厲害，還好她今天不用上課；可副駕駛上的這位卻與她完全相反。

他靠在椅背上，嘴裏還若有似無的哼着一支怪裏怪氣調子，那副模樣就差面含喜色拿筆把“爺很開心”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這期間坐在後面的厲薇好像也沒有要開口叫他閉嘴安靜的意思，一點也不像平日裏那個在車裏也嚴格得不行、從來不讓他們發出無意義的聲音或者開車載音樂的厲董……

于祥看不明白，但他大受震撼。

後來他們把劉嘉菲送去了那間被厲薇一次性付滿五年租金的出租小公寓，裏面已經被打掃過了；被請來照顧劉嘉菲的保姆阿姨姓彭。跟厲薇家的林姨一樣，是位非常和藹可親的阿姨，做事利索也很負責。

“那就先這樣吧，你一會兒先回房收拾一下行李，再要缺什麽讓彭阿姨陪你一起去商場買。”厲薇讓于祥把小丫頭的行李箱送到她新房間的門口。臨行前大抵是注意到劉嘉菲不安又委屈的神情，這回她沒再視而不見；厲薇在小姑娘的頭頂輕輕拍了兩下算作安撫，緊接着她開了口，語調也同樣很輕，她說“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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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計劃好要送劉嘉菲到這邊來，厲薇特地提早了出門，這會兒從小公寓出來時也才将将到他們平日裏出發的那個時間點。

厲薇就着于祥開的車把李斯燃送去了學校，再然後他們才返回了公司。

李斯燃說過他今天沒課，但是提前安排好了要去圖書館看會兒書，中午可能還得去一趟俱樂部，要不是這樣他今天本來都可以不出門的。

“等那邊結束之後，我會盡量早一點回家的。”男孩下車前還彎着眸一臉乖覺的向她彙報行程。

厲薇從來不會對他的出行設限，聽見他這麽說的當下也只是點了點頭囑咐了一句：“自己注意安全。”

相比起李斯燃的悠閑自在，厲薇就要忙碌太多了。

眼瞧着十二月馬上過半，年末将至，距離新的一年就不遠了。各大公司到了這個時候都要開始準備沖KPI績效，因此忙一點也很正常。更別說明盛每天都有各種老項目新生意要接洽應酬；厲薇作為公司的老板在這種時期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每天一到公司她辦公桌上的文件夾幾乎總要堆成一疊小山丘。

緊跟着接下來的一整天她都不會有空閑的時間，偶爾遇到像這樣的情況需要臨時加個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其實她也可以不用這麽辛苦。

就現階段而言公司裏也聘請了不少能人異士，像這種時候她只需要将手頭的工作撥一部分出去，大家辛苦一點分攤着處理、一定就能避免她現在身分乏術的境況；厲薇不是想不到這點。設想這種時候她作為公司老板但凡開口說幾句，下面有哪個員工敢不聽？

但執行命令是一回事，真要說起來這種時候又有幾個員工會真心服氣的替她做事呢。

這年頭“能者多勞”都已經變成一個諷刺的笑話了，更別提大部分人手中的任務本就不少，哪個傻子會情願在大過節的還留在公司加班？

厲薇不是沒做過基層，她也曾經歷過被公司前輩以“鍛煉能力”為由扔下一堆工作最後一個人忙到焦頭爛額，只是那時候她很年輕脾氣又犟的很，有時候即便吃了虧也偏要悶着不出聲。

但她現在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死腦筋的小姑娘了。

之前跟朋友聚會時，厲薇總會聽封盈吐槽她們那個圈子的陰暗面潛規則，她時常說着說着就會發出“玩資本的心真髒啊”之類的感嘆；其實認真的想一想，雖然圈子不同，但大體上她們不也是那種“心髒”的資本家麽。

這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

厲薇從小就是個心思深沉的人，不管任何情緒她都鮮少會擺在臉上讓人看見。

直到今天，明面上大家看到的是老板寧可讓自己這麽忙碌都沒有要動員公司下屬分擔的意思，但事實上就是在這之間她也存了心思。

無關舍不得放權，厲薇的目的從來都很明确，她要明盛所有員工都主動、心甘情願的為她服務。

為了達到目的，這點辛勞自然就不值一提了。

現在的人都精明的很，沒有誰是真的傻子，他們的心中都有一柄秤杆，究竟是好是壞大家心裏都有衡量的标準。

明盛跟與他們持平同期的公司都不一樣，在這裏只要你能力足夠強就一定有機會被發掘提拔，而且公司不會無故要求員工加班，從根本福利上超越別家企業；即便到了年終，別人家的員工還在瘋狂分攤項目任務，但明盛所有的員工就只要求把部門安排給他們的工作處理幹淨，除此之外厲薇還特別叮囑了節假日前辦公室的下午茶點問題，她們想吃什麽，不論價格她都準許報銷。

雖然明盛在工作內的完成指标要求也确實比其他單位高出不少，但對于真正有那個實力的員工來說，他們當然喜歡也更願意去擁護這樣的老板。

厲薇僅憑着這些就已經成功的打響了公司在外的聲名跟門面，每年就只單算業界各家想跳槽擠進明盛的職員就多到刷下一批又一批。

反正厲薇也是一個人，在哪兒過節不是過，所以她倒是真的不怎麽在意手頭的工作多少；要說往年确實是這樣沒錯。

“那厲董您今年也打算繼續在公司過節麽？”于祥進來彙報工作時正好聽見總辦的陳秘書在向老板彙報年末各部門集體的慶祝活動，還有部分回不了家遂報名參加公司年夜飯的員工人數。

厲薇往年是會在公司過節，但她也就只是走個過場，發發紅包再說幾句對新一年的期許和鼓勵就差不多結束了。

雖然論到年紀她也不見得要比這批職員大多少，但老板畢竟是老板，她這自帶氣場和威壓的身份往那兒一坐、大家還怎麽敢放開了玩兒！

厲薇知道，所以往往她待不了一會兒就會尋個借口先走。

于祥琢磨着今年還真不好說。

畢竟有那位李小公子在，偏偏厲董又對那位寵的狠，沒準今年他們老板就不用再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在辦公室跨年看文件了。

……

厲薇下班時外頭的天色果不其然又暗了。她驅車回到家，才一打開門便看見了少年人熟悉的笑臉；“薇薇你回來了！”

是了，好像不管什麽時間，只要她一推開這扇門，就會有一個乖巧漂亮的男孩站在她眼前對她說“你回來了”。

厲薇難得有片刻的晃神。她由着李斯燃接過她的手提包，又極盡熟練自然的去倒了杯茶遞給她：“外面很冷吧？你吃過晚飯沒有？今天我又纏着林姨要她教了我一道新菜式，我剛才嘗了一點點還不錯……”

頭頂暖色調的燈光柔和的照在他身上，伴随着點點光暈，現在這樣看過去好像連李斯燃也在發光。

外面确實很冷，到底是十二月的天，冷飕飕的寒風之間仿佛暗藏了刺骨的刀片，刮到人身上竟有種疼痛的感覺。

可厲薇現在卻有種暖呼呼的感覺。

就好像明明大家都生活在天寒地凍的冬季，可她卻在家偷偷私藏了一顆小太陽。

很白癡，又意外合理的想法。

厲薇傍晚随便吃了一點盒飯，但當她被男孩帶到餐廳的桌邊時，果不其然又跟往常一樣胃裏泛起了一點酸意……

行吧！

最多就是她改天得了空再去健身房多做半小時的運動呗。

本着要發胖也不能就她一個人胖的原則，厲薇毫無負擔的塞了副筷子給旁邊的男孩邀請他一起；但李斯燃卻說他晚上已經吃過了，又眯眯眼睛乖順的叫薇薇慢慢吃不着急。

厲薇卻不肯就這麽放過他。

她擡起眸定定的看向面前的男孩，語調平靜的說：“吃過了也沒關系，燃燃不介意再陪我吃一點吧？”

李斯燃：“……不會，當然不介意。”

很好。得到這個答案之後厲薇就滿足了。

———

吃過晚飯後李斯燃又主動的承包起了善後工作，厲薇端着手裏玻璃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熱茶。

她只是坐在那兒看着男孩的身影，腦子裏就忍不住想起了今天下午陳秘書問她的那個問題；她今年過節要怎麽安排啊……

李斯燃打理好廚房又到水池邊将雙手洗幹淨，知道弄好這所有的事之後他才回到薇薇身邊來。

“薇薇？你在想什麽啊怎麽這副表情？”男孩湊近打量她神情的同時，又順勢摟住了她的腰。

“是不是工作不順利啊……那什麽，好歹我也是正規金融系出來的高材生，要是你信得過我的話、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其實可以跟我說說的，出了什麽問題兩個人一起商量總好過你自己頭疼嘛對不對？”

兩人靠的這麽近，厲薇隐約能嗅出男孩身上屬于她的那股幹淨又清冽的味道。

是她常用的那款沐浴露。

是，他說得對，真有什麽問題與其放在心裏跟自己過不去，還不如直接說出來解決它。

“李斯燃，再有不到兩周就要跨年了，你有什麽安排嗎？”厲薇也懶得兜圈子，她直接了當的問了出來。

男孩愣了一下，好像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

他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說起這個的時候就連語調也明顯變得随意了許多：“沒什麽安排啊，最多就是跟朋友出去吃頓飯就完了呗！你還問我，我還能怎麽安排啊……”

李斯燃知道她工作忙，也早就理解并接受了越近年關她會越忙碌的這個事實。

他倒是想去公司陪她一起跨年，可這種事又不是他想就可以的……

“不，你大概是沒理解我的意思。”厲薇拍了拍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又解釋道：“我是說，這都要過年了你總要回李家去的吧，不然你家裏人可能會不好想……”

她還在說着，李斯燃摟着她的那雙手卻漸漸松開了。厲薇察覺的時候便對上了少年那雙漆黑又深邃的不見底的眸子；他的表情有些難看，相處這麽久以來，這還是厲薇頭一次見他用這種陰沉的神情注視着自己。

“所以這就是薇薇的想法是嗎……我都不知道我居然這麽惹你煩。”李斯燃在笑，可是他那副笑容怎麽看怎麽覺得冷。

“薇薇今晚都在想這個？”

少年人抽.回手站了起來，他完全不給厲薇開口的機會便直接說：“姐姐知道我一向最聽你的話了，既然你這麽不想看見我，那我現在滾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