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山楂/
Chapter 2
神經倏地繃弦,溫歲僵在原地眼睜睜望着男人推開門。
他才開完會回來,穿着黑色的風衣,單手插在兜裏,另一只手勾着車鑰匙,松松懶懶地瞥了女孩一眼。
也沒多看,溫歲聽見微波爐“叮”的一聲,後知後覺有了點反應,局促地錯開視線。
“沒吃飯?”祁鶴問她。
“我買了飯團。”她聲音很輕。
他略感意外地挑眉,貓咪不知從哪裏蹿出來,尾巴豎得高高的,繞在他腿邊親熱地叫喚,溫歲不清楚還能多說些什麽,祁鶴也不再理她而去逗貓,似乎方才的對話僅僅是出于禮貌,他們之間只維持着陌生的普通社交。
溫歲捧着飯團,自己坐在餐桌邊一口一口小咬着吃,她吃相乖,溫靜,比喻成兔子啃胡蘿蔔最合适不過,她盡量将自己透明化,既然祁鶴不喜歡她,起碼不要厭惡她。
長餐桌位置很多,但她就愛坐在邊邊角角的地方,祁鶴站在另一頭倒酒,他個子高,這幾年浸在名利場裏不免沾染些肅殺矜貴的氣息,同他年少的玩世不恭相混糅着倒添了獨屬于上位者的壓迫感。酒液淳淳撞進高腳杯,誰都不說話,溫歲愈發側過臉,她總覺着祁鶴在盯着她。
動作不覺加快,她專注地埋頭吃飯團,耳朵裏滑進男人調侃的低笑:
“很怕我?”
他仍是站在離自己最遠的一端,溫歲食指捏了捏包裝袋,“沒有。”
“那就坐過來。”他不容分說,拉開椅子。
溫歲坐到他旁邊,餘光見祁鶴考究般地打量自己幾秒,才收回。
她糾結了一會,猶猶豫豫地開口:“你...工作還順利嗎?”
男人又笑,卻顧而言他,“你結過婚麽。”
女孩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兵荒馬亂,耳根彌漫上一層薄紅,“我,我沒有,我就結過一次婚。”
他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觀賞她的窘迫,似乎是覺得可愛或者有趣,刻意湊近了些,“我教你,作為妻子,你應該問——”
男人拉長音,再慢慢将嗓音放得沉且誘,“問我今天有沒有想你。”
他發現了新大陸,一個能長期消遣的十分有意思的新大陸。
溫歲更不敢看他了,臉紅得發燒。
然後,他就聽她說,“你結過很多次婚嗎?”
聲線軟糯糯的,腦回路挺清奇。
“對,我專門拐好多老婆回家吃的。”祁鶴忍不住惡劣地去揪女孩的臉蛋,實在是太乖太好欺負。
她的臉像面團子被捏來扯去的,眼眶沁出些生理淚水,祁鶴玩夠了就松手,他接了個電話,說有事出門。
“你的卧房三樓左手第二間。”他随意交代完就走了。
溫歲來不及問他晚上會回來睡覺嗎,別墅轉眼便只剩下了一人一貓,她給他留了燈,只是等到晚上十點多,女孩熬不住了,她明天還有早八。
她想打電話問,害怕會打擾他工作,于是又等了半個小時,做了份蹩腳的夜宵,女孩給他發了短信,說回來餓的話餐桌上有吃的。
又等了半個小時,短信沒回,她上到二樓的房間——祁鶴自己的卧室,打開了房間的燈。
第二天,他不在,卧室的燈也并沒有熄滅。
溫歲出門去學校。
大三的課程不多,有時一天就只有一節大課,女孩是第一個到教室的,趴在桌子上補覺,之後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
葉棠她們踩着鈴聲進教室,手裏拎豆漿和倆茶葉蛋,擠到溫歲身邊偷偷摸摸地吃,第一節 課老師并不講新知識,侃家常的聊目标聊理想,三個人逐漸放松,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沒說多久,溫歲突然被極重的類似敲雞蛋的聲音驚醒,如平地起雷,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投過來。
葉棠左手拿着才破殼的茶葉蛋,一臉無辜。
老老實實地坐完後半節課,溫歲被黨支部叫去開會,回寝室的時候魚微微問她,去不去商業街新開的烤魚店下館子。
溫歲其實都可以,但看她跟葉棠兩人擠眉弄眼的,像憋着壞。
“看見有帥哥進去了,”蘇菡一臉嫌棄地補充,“急着去甕中捉鼈呢。”
好可憐,也不知道是哪位帥哥被形容成鼈。溫歲悲哀地想。
烤魚店生意很旺,都是慕名前來嘗新鮮的同學,魚微微挑了個靠門的四人桌,裝模作樣地端起菜單,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瞟了周圍一圈。
溫歲進店的時候也收獲了不少目光,她習慣坐邊角,自己一個人慢吞吞地倒清水洗碗筷。
“在那兒在那兒!”魚微微使勁往斜後方努嘴。
四人桌坐了三個男生,模樣都不賴,蘇菡眼界高,掃了一眼耷拉下嘴角:“還行吧,不過值得你倆專門來吃一頓烤魚偶遇嗎。”
“懂啥,正主沒來。”葉棠故弄玄虛。
溫歲沖完筷子才發現桌上的紙巾用完了,她說我去前臺拿包紙巾。
轉身的瞬間,移門撐開,她一時沒剎住腳,險些撞到來人,幸好對方虛扶了一下。
只知道他身上的香味熟悉又不熟悉,溫歲條件反射地後挪幾步:“抱歉。”
小小的烤魚店氣氛開始騷動,葉棠和魚微微像倉鼠靠在一起,興奮地手臂打結,蘇菡扯了扯女孩的衣擺,她仰頭看他。
祁鶴。
男人眉眼間藏了些疲憊,仍掩蓋不住那股落拓不羁的調兒,見到是她稍稍挑了挑眉。
之前在學校很少遇見他,更別提現在二人的關系非凡,溫歲想假裝不認識地經過,可是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呢。
真的好沒用,大腦居然直接宕機了,兩條腿就釘在原地,直勾勾地瞪他。
于是,蘇菡又拽了拽她。
祁鶴眼底慢慢湧起玩興的潮。
但他什麽都沒說,面無表情地擦肩而過。
溫歲拿完紙巾回去,烤爐也端上來了,氤氲的白色蒸氣能遮住她,祁鶴他們就坐在她的斜正面,她垂下頭躲在水汽後,掩耳盜鈴地覺得他看不見自己。
“太帥了,那種氣場,”葉棠咬着筷尖傻笑,“見一面少一面呢,不虧不虧。”
“就是,連歲歲都看傻了,唉,可惜英年早婚。”
溫歲沒反駁,因為她一句都沒聽進去,其他三個人又聊了會兒,蘇菡說:“我靠,有女生過去要微信了。”
葉棠和魚微微立馬八卦地扭頭。
那女孩子畫着自信大膽的妝容,身段窈窕,毫不避諱地将手機遞到男人眼前,葉棠扒着椅背,啧啧兩聲:“聽說祁鶴喜歡辣妹,這個是他的菜啊。”
“不會吧,結了婚得避嫌吧。”
溫歲慢一拍地擡頭,只看見女生聳肩笑了笑,旁邊的男生在起哄,祁鶴在朝她笑。
多餘的她什麽都不知道。
魚微微急得晃人,“算成了沒,成了沒呀。”
葉棠說我哪聽得清。
“起哄肯定成了,結婚又咋樣,豪門聯姻不都是各玩各的嘛。”蘇菡叫她倆轉身吃飯。
很快,喧鬧漸漸平息,她們讨論起別的話題,溫歲沉默地低下頭夾碗裏的菜。
夾了很多次,那片菜葉子就是夾不起來。
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她并不擅長自我安慰,可是數不清安慰了自己幾次,又騙了自己幾次。
能成為他的妻子很幸運,不甘心只做名義上的妻子。
人總是貪婪,得到後希望索取更多。
雙頰被熱氣蒸得泛紅,溫歲在白霧中望向他。
她想到了山楂,她就像山楂,臉會紅心會酸。
旁邊幾桌還在樂此不疲地讨論祁鶴,讨論那個女生,有豔羨,有尖酸刻薄,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耳朵,一節一節地擴大。
她在祁鶴那桌走之前離開。
傍晚,溫歲回到樨園。
快速地洗漱後,女孩躲進了自己的卧室。
她不敢面對什麽呢,自己也不明白,躺在床上睡不着,聽外面的動靜。
聽貓咪奔下樓迎接,聽由重到輕的腳步聲,停在門前。
她縮回被子裏,卻忍不住翻身制造些聲響。
外面的人不疾不徐地敲了敲門。
等了一會,溫歲才下床。
“這麽早就睡?”祁鶴問。
她含糊地應一聲。
顯然,祁鶴對她溫吞的态度不大高興,嗓音涼了幾分,“沒什麽想問的?”
溫歲搖了搖頭。
他不主動提及就代表他并不希望自己知道,所以她會迎合他的意思,不會多管。
“行,別睡了,下來。”
女孩跟在他身後走,他抱着手走到樓梯一半,忽然停下來,“其實我不喜歡你這種的。”
溫歲愣了一秒,輕聲說嗯。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軟綿綿地彈回來,祁鶴感到煩躁,因為她什麽都不問嗎,不問夜不歸宿,不問到底有沒有給別的女生微信?
還是因為她的回答是嗯。
平淡地垂着眼睫,不似昨天稍稍挑逗便語無倫次,她今天真沒意思。
不過他想起一件事,“記得結婚前讓你看過的合約麽。”
溫歲擡眼看他,表情茫然。
記得,除了財産的分割問題和日常私生活的告知,基本全是固式套路的模板條款,有什麽特殊的嗎。
女孩跟他來到書房,祁鶴從抽屜裏取出原件。
“簽過名就代表你都會遵守,都會做到吧。”
不清楚他的意圖,溫歲還是點頭。
男人慵懶地倚在轉椅裏,右手指骨搭着黑筆,一圈一圈慢騰騰地轉。
腳跟用力,帶動椅子小幅度地向左擺去,眼珠不錯地盯着她思考,仿佛犬狼捕獵般的眼神,殺伐野性,又有點不正經。
“過來。”
她聽話地走近,正想瞥一眼放在桌上的合約,腰間一緊,被他霸道地扣過來,摁在腿上坐好。
從未試過如此親昵的姿勢,溫歲的第一反應是掙脫,但他力氣很大,帶着不容置喙的絕對權威。
身子故意沉重地壓下來,讓女孩胸口抵着桌沿,受着前後夾擊的壓迫,無法分心。
他不轉筆了,單手撥開筆帽,往那張合約上寫字。
筆跡張揚遒勁,溫歲就這麽地看,漸漸瞪大了雙眼。
他很無賴,竟然在複印體的方正小字下重新添了一條。
“早安以及晚安吻,”祁鶴目光促狹,終于得償所願地欣賞溫歲不知所措的姿态——笨拙、羞赧,“我每天都要。”
“是你身為妻子的義務,滿足我的,生理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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