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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慶三十五年的秋天,注定是一個多事之秋。
今年正好是齊氏建天下的五十年,至今已經經歷三任帝王,如今第三任帝王也年滿五十。溜須拍馬的祭師說這是與天地比壽,與日月齊光,聖上聞言很是高興,恰逢生辰在秋,便決定趁此機會好好大辦壽宴。
可從去年開始,聖上的精力就大不如前,在朝堂上當衆瞌睡早已屢見不鮮,若是幾個老臣的長篇大論再無聊些,睡得打鼾也并不罕見。
聖上身體抱恙,皇子們的心思便開始活絡起來了。當今朝堂,除了被封為太子的嫡長子齊禮之下,能有實力與之一抗的只有四皇子齊景,餘下的皇子公主中,出嫁的出嫁,早夭的早夭,年幼的連馬背都上不去。
關慶三十五年的夏天,聖上罕見地咳血發燒三天,原本暗戳戳的皇位之争便漸漸擺到了明面上,整個朝堂之上,太|子|黨與四皇子黨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看得聖上頭疼萬分,揮揮手讓戍邊大将軍徐朗帶着人馬回京,接任樞密院統軍一職。
作為徐朗的親信之一,司南就這麽被徐朗帶回了京城。他早年痛失雙親之後是被徐朗撫養長大的,徐朗待他恩重如山,是斷斷不能拂了他的意思,便只能按捺下胸中滿腔的報國熱血一同回城。
徐朗知道他心中郁結,安排差事的時候特地将他編在了東宮衛中——這差事雖算不上什麽肥差,但是升軍銜最快的地方,做個兩三年就能升到三四品的朗将。
司南一腦袋的打仗,無心摻和儲位之争,但守着東宮的偏門,免不得要聽到些消息。就比如最近太子似乎尤其不順,脾氣不好的公子爺一着急上火就愛砸東西罵人,太監都被他罵哭了好幾個,蹲在他腳邊嚎得那叫一個恸哭六軍俱缟素,未成曲調先有情。
眼看這場面收不住了,有經驗的老太監就會跑去請吏部尚書,尚書一來,太子立刻老實得就跟見了緊箍咒的孫悟空一樣,陪着笑喊着“師父師父”求饒。
“司南,吏部尚書能耐怎麽這麽大呢,連太子都制得住?”一起當值的尹正清悄悄捅了捅司南的胳膊肘,把他筆下的字撞歪了。
那時候恰逢吏部尚書又被傳喚到東宮,尚書府的護衛推着木質的輪椅慢慢地從一旁的正門前經過,留下一串嘎吱嘎吱的響聲。
司南将寫壞了的字塗掉,擡眼又望了望遠去的背影,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今日戴木簪”。
——他們守着的是宮中很小很小的偏門,平日裏很少有人路過,所以管得也松散些。開開小差聊聊天,也沒人責怪他們。
“你總是在寫些什麽呢?”尹正清好奇地将腦袋湊了過來,司南卻快速地折起了紙。
“吏部尚書唐蒲離,前宰相之子,二十歲進宮做太子少傅,五年後接任吏部尚書,統領六部,是當今朝中陛下最有力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司南将筆墨都收好,恢複到站崗的端正姿勢,嘴上輕輕道,“本該前途無量的,卻在兩年前叫人暗算瘸了腿,陛下為之惋惜了許久。”
“唐尚書當太子少傅的五年期間,硬生生将散漫貪玩的太子教得勤奮好學、博覽群書,太子也很是敬重這位先生,所以才制得住——诶!你做什麽!”司南說着話沒注意,尹正清一招虛晃便偷了他剛剛藏好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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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我就說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尹正清瞪大了眼看着紙上的白紙黑字,“你怎麽把唐大人的飲食起居、衣着打扮通通記下來了!”
司南皺了皺眉要去拿回來,尹正清卻伸高了胳膊,欺負他長得不高,把紙舉到他拿不到的地方。
“說,老實交代,”尹正清指着他的鼻尖,“如此事無巨細,你是不是對唐大人心生愛慕!”
司南白他一眼,矮下身子,一個下盤橫掃把他踢得抱着膝蓋直翻白眼。
“少看點話本子,”司南把紙放進懷裏,“這都是家裏那個小祖宗要的。”
“小姐?”
尹正清立刻就明白了,能讓司南這麽慣着的,除了徐朗将軍的獨生女徐泠之外別無他人。徐泠比司南小了六歲,生母難産而亡,徐朗痛思亡妻又不願納續弦,只能把小姑娘帶到軍營裏。司南一直拿她當親妹妹看,寶貝的很。
“徐泠最近不知道抽什麽風,說是很中意唐尚書那種男人,整日纏着我說唐尚書的好,又要我打探他的喜好,衣食住行,事無巨細。”司南嘆了口氣。
說是什麽,看他本來就有記日記的習慣,就随手再記上那麽一記,也不會有什麽的。可記日記跟這暗戳戳的打探能一樣嗎?!
“什麽啊,早知道不八卦了。”尹正清喜歡徐泠在樞密院不是秘密,聞言便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他摸出自己琢磨了好幾天才弄出點模樣的木簪子,上頭的芙蓉花樣式可讓他磨破了好幾次手指頭,“我這簪子自己打了好幾天的,送還是不送啊。”
“早先徐泠那簪子摔壞的時候,我就勸你去買一個新的,你非得打個新的。”司南一時間也替他心疼。
“也是哦,畢竟唐尚書又儒雅又溫和,說話都是帶着笑的,小姐會喜歡也正常……”他咕哝着,“小南,是不是沒有人會不喜歡唐大人啊?”
司南幹巴巴地笑了兩聲,要不是這宮中人多口雜,正主還就在他們身後的殿內,他這否定的回答就要蹦出嘴了。
若要去京城的街上問,十個認識唐蒲離的人,九個都要說好。但司南偏偏就是那個說不好的人。
他性子直,看不懂官場那些彎彎繞繞的,所以順帶着那些心思重的人他都不喜歡,而唐蒲離一看就是心思繞成九重十八彎的那種人,尤其是臉上永遠溫和有禮的笑容,誰知道他心底裏究竟在想什麽呢。
跟這種人相處,想想就煩,所以司南粗暴地将他歸到讨厭的那類人裏去了。
尹正清那邊嘴裏還在嘀嘀咕咕,連家境好房産多銀子厚都搬出來了,聽得司南一個頭兩個大,趕緊打斷了他的念經。
“相信我,你比唐尚書贏面大。”
“為何?”成效顯著,尹正清立刻不念了,亮着眼睛追問道。
“徐泠每一陣子花癡的男人類型都不一樣,喜歡的時候覺得他帥氣多金、成熟可靠,不喜歡的時候嫌棄人家招蜂引蝶、年紀太大腰不好,但你就不一樣了,”司南按着他的肩頭,誠懇道,“她一直誇你,可愛。”
“……這跟她誇花花是一樣的。”
花花是樞密院養的奶貓。
“但花花已經被淨身了,它失去了成為男人的資格,當不了你的情敵。”
“……是、是這樣嗎?”
等等,花花就算沒淨身也沒資格當他的情敵吧!而且為什麽他要跟一只貓争長短啊!
司南笑着躲開尹正清的腦瓜崩,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身後有人。回過頭才見徐泠抱着花花,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徐泠随父在軍中多年無所事事,跟着一幹軍醫學了醫,竟然頗有小成,回京之後直接被軍醫推薦到太醫院當郎中去了,今日也在太醫院輪值,結束了工作便順道溜過來找他們唠嗑。
“正清有情敵了?”徐泠奇怪地眨了眨眼。
——是的,樞密院所有人都知道尹正清喜歡徐泠,除了徐泠本人。
“小姐!”尹正清吓得縮了縮脖子,漲紅着一張臉朝司南投去求助的眼神。
“咳咳,”司南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我們還有一炷香才換班呢,你再等會兒吧。”
“那今天記東西了沒有?”徐泠笑嘻嘻的湊了上來,眼睛發亮,“唐大人進宮了!我知道!”
“你等等。”司南往懷裏摸了摸,意料之外地,竟然沒摸到剛剛放進去的那張紙。
“剛剛你躲我的時候掉了。”尹正清指着被風吹到拐角處的單薄紙張,酸溜溜地說,“寫得密密麻麻的,要不要這麽喜歡唐大人嘛……”
司南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剛要走過去撿,卻有一只手先于他拾起了那張紙。司南擡起頭,見那人一副尚書府護衛打扮。
——等等,尚書府的護衛?
嘎吱。
是木質輪椅停在身後的聲音。
“嗯……原來這裏也有一道門,還這麽熱鬧。”
司南渾身一僵,頂着一腦門汗慢慢轉過頭去,坐在輪椅裏的唐蒲離對上了他的視線,對方朝他微微一笑,差點把魂兒都笑飛了。
“大人。”尚書府那護衛朝木了的三個人點頭示意,飛身落到了輪椅旁。
“小五,你把人家吓到了。”唐蒲離狀似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被稱為小五的護衛幾不可見地抽了抽嘴角,似乎是極力忍下了從天而降的黑鍋,才把方才撿來的紙遞過去。
“等——”司南完全沒來得及阻止,唐蒲離就已經一目十行地掃完了紙上的內容。
完了。
他該怎麽解釋?
這整件事,就好像街上某個色眯眯的老流氓一邊偷窺一邊暗戳戳收集姑娘的帕子,結果辛辛苦苦攢的藏品被姑娘一舉揭發,紛紛揚揚地灑了滿街——不僅令人羞恥,而且極其尴尬。
樞密院三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裏看到了想要撞牆或撞樹的悲壯。
“有意思。”唐蒲離眯起了眼,看着眼前面面相觑的三人,“我剛剛聽見,你們當中似乎是誰心生愛慕,才記下這些東西?”
尹正清望天,徐泠望地,就司南一個慢了半拍沒來得及撤回視線,被唐蒲離逮了個正着。
在他微笑着的目光中,司南迫于壓力,點了點千鈞重的腦袋。
唐蒲離又笑了,“誰寫的?”
司南抿着嘴,慌得只想鑽地。
“嗯?都不說?”唐蒲離托腮,悠悠地望着他們,“沒有人告訴過你們,朝廷命官所言所為皆是史料,擅自記錄則視為撰寫當朝野史,有抹黑陛下與朝堂之嫌?”
小五偷偷往唐蒲離那邊瞟了一眼,雖然已經見過很多次了,但仍然無比欽佩那櫃子瞎話張口就來不怕穿幫的格調,真可謂羨煞旁人。
唐蒲離笑眯眯,“我可以把你們三個一起記下,上書刑部。”
他話音剛落,司南還沒反應過來,冷不丁看到兩邊的手指頭戳在了自己身上。
“他!”
“字是他的!”徐泠還補充道。
唐蒲離的視線落在司南到臉上,司南覺得自己的臉就跟那鞭炮的引線一樣,噼裏啪啦就着了。
“你喜歡我?”
“……”
司南看着那張寫滿了自己字跡、宛如老流氓的紙,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順便把兩個不靠譜的隊友一起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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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終于、終于開坑了!!
歡迎大家收看小南和唐大人的朝堂小故事~撒花花~希望大家多多評論收藏(麽麽啾
每晚九點更新,一般情況日更(非一般情況包括但不限于随榜更,但一周不少于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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