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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蒲離眸色動了動,看着俊秀的男人映着夕陽站在面前,餘晖落在白皙的臉上,鋪下一層暖融融的銀光,一時間,連飄零的落葉也被溫暖得不那麽孤單了。
多少年了呢,沒有再聽到過有人對他說這句話了。
司南從袖子裏拿出小心翼翼裹着的油紙包,放到他身前。他雖然對這個人仍舊喜歡不起來,但怎麽說今天有驚無險還是多虧了他。
徐泠的話提醒了司南,不管如何他都要向這個人道謝。
油紙包還是熱的,被捏得皺巴巴,卻一點也沒有沾到水,唐蒲離看着渾身上下潮乎乎的司南,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保存得這麽好的。
“你從中午開始就沒顧得上吃東西了吧。”司南摸了摸鼻子,聲音弱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老板說京城人都愛吃這個,那家店我沒有去過,不知道好不好吃……”
唐蒲離垂眸摩挲着粗糙的油紙袋,靜靜地聽他絮絮叨叨地說着。
“……”說了好一會兒,司南才察覺到對面沒聲兒,他撓了撓頭,有些苦惱地說,“你不喜歡嗎?”
唐蒲離慢慢擡起頭,遲鈍如司南也從他的眼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情緒,但很快被壓抑在了微笑着的眸子背後。
“我……”司南還想說什麽,突然一陣冷風卷着桂花香飄來,激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唐蒲離被他逗樂了,朝他招了招手,“風寒了?過來。”
司南揉着鼻子走到他面前,被他按着蹲了下來,嘴裏咕哝着,“不是風寒,剛剛也是,桂花香氣太重了我受不了——”
話沒說完,一張帕子便輕柔地撫上了他的臉頰,輕輕替他拭去了臉頰邊的水漬和汗漬,清冷的幽香蹿上鼻尖,很柔和,是那種能讓人冷靜安定下來的香氣。
是挺好聞的……他也有點好奇尚書府熏的什麽香了。
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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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馬蹄聲打斷了思緒,司南轉過頭,見是尚書府的馬車來了,來接唐蒲離的護衛看到這一幕,邁出馬車的腳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呃。”司南趕緊起身往後讓了讓,給護衛騰出位置。
又是一陣風吹來,日頭徹底落下了,這回是真的有些冷了,刺骨的寒意透過濕透的衣服蹿上皮膚,司南又捂着鼻子打了個噴嚏。
“小孩兒,染了風寒這幾天就不要亂跑了。”唐蒲離被小五推着往前走,說話的時候也沒回過頭。司南看着他從陽光下離開,慢慢被濃重的陰影所吞沒。
“天黑了,早些回家吧。”
唐蒲離在馬車上打開了司南送給他的油紙包,三塊牛舌餅,兩個包子,說話的功夫已經有些涼了。
“大人,屬下考慮不周……”他身旁的小五見狀,面色一驚,立刻半跪在了地上。從晌午開始的一系列事發生得太快,他也忘了唐蒲離一直沒吃飯。
“不怪你,派你去查事情的人是我,”唐蒲離不甚在意道,“藥粉查出源頭了嗎?”
“……屬下辦事不利,”小五的頭埋在地上都快擡不起來,“屬下到旺興盛的時候,那下藥的小二已經懸梁自盡了。”
“動作挺快的。”唐蒲離把油紙袋遞給了小五。
小五立刻會意,從手邊的匣子裏拿出一根銀針,針尖刺入包子皮,再拿出來的時候已經黑了大半。
“劇毒,跟白天在旺興盛的不一樣。”小五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動了殺心。”
“哎……”唐蒲離揉了揉眉心,“連着從宮女身上搜出來的都拿回去驗驗,明個兒我再去趟樞密院向徐朗讨些旺興盛的毒粉,你看着比對一下。”頓了頓,又囑咐道,“司南那邊,我親自看着。”
“是。”
五公主中毒的事情很快在宮中傳開了,皇帝聽着眼線的密報氣得半死,晾着商議壽辰的禮部尚書便急匆匆趕到青鸾宮。他向來疼這個聰明伶俐的女兒,竟然有人手能長到如此地步,更何況,此人現在給公主下毒,豈不是說明,之後也能給他下毒?
此事,必須嚴查!
恰逢淑妃剛送走皇後正要用膳,便聽見太監拖着嗓子喊陛下駕到。
“沁寧已睡下,太醫說她無礙,只是受了驚。”淑妃領皇帝去卧房門前瞧了瞧,見他放了心才輕輕帶上門。
“那宮女呢?”皇帝蹙着眉頭。
“宮女已交至慎刑司,雖她不肯吐露半個字,但臣妾還是着人去打聽了一番……”淑妃咬了咬唇,似有難言之隐。
“你查到什麽盡管同朕說,朕定會支持你。”皇帝拍了拍她的肩,鼓勵道。
“臣妾區區後宮婦人,哪能查到什麽有用的,是皇後娘娘聽說這事以後特地來找了臣妾,”淑妃求助地看向皇帝,溫婉的臉上盡是惶恐,“娘娘說,那宮女入浣衣局之前是婉嫔的貼身婢女……”
皇帝聞言,眉頭一皺。
“婉嫔是六皇子生母,因母家出身不高,性子內斂,因而向來安分,況且又生下皇子,怎麽想都與沁寧沒有沖突,為何突然下此黑手?”淑妃柔聲道,“陛下,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斷不能魯莽。”
皇帝沉沉地點了點頭,喊來了心腹姚公公,“替朕去把婉嫔喊來,朕要親自查。”
許是吹了太久的夜風,再好的身體也扛不住造,司南一回到樞密院的小屋裏就風寒高熱不止,愣是燒了整整一夜才被人發覺,徐泠一邊罵他一邊推了自己的活兒給他熬藥。
尹正清跟他睡一屋,昨日回來睡得死,沒能及時發現司南發燒,也被徐泠好一通罵。
“小姐我錯了,”尹正清坐在院子裏給她看着藥廬的火候陪着笑,“別氣了好嘛?小姐忙了一上午還沒吃飯呢吧?我出門給你買些?”
徐泠罵累了,趴在樹蔭下的石桌邊恹恹地嘆了口氣,指了指一旁的油紙袋,“不用了,小南哥給我們都帶了早點。”
司南就是木,發燒了也沒半點自覺,早上還是跟往日一樣起個大早出門給大夥兒帶吃的,她撞上的時候司南正把油紙包放在桌上,想要跟她說什麽,還沒說出口就往下栽,一摸額頭,燙得都能烙餅了!
這給她氣得喲,但看人躺在床上艱難地喘着氣,又心疼得一揪一揪。
尹正清讪讪地摸了摸腦袋,坐在她對面打開油紙包,拿出有些涼了的包子遞給她,“快吃吧,最近軍醫都告假了,太醫又忙着五公主的事兒,當下靠得上的大夫可只有你了,別把你也累病了。”
徐泠擰着個眉毛掰開一片包子皮送進嘴裏,剛嚼了兩口便臉色大變,呸呸兩聲将嘴裏的東西吐在地上。
“快吐出來!”徐泠沖到對面一掌拍在尹正清背上,拍得他直翻白眼,摳着喉嚨才将差點下肚的半個包子吐出來。
“小姐,又怎麽了!”
話音剛落,一只麻雀飛了過來啄起地上的碎包子皮,不出半刻便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娘诶!”尹正清吓得往後一蹿,一頭撞上了石桌,才發現身旁的人已經飛似地沖到了裏屋去。
“小南哥!小南哥!”
司南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徐泠猛地一搖,感覺頭都快搖掉下來了。
“南哥哥,你包子在哪裏買的啊?”徐泠見他半睜開眼,着急地問道,“裏面有毒啊!劇毒啊!死人的啊!”
“什麽!”再不清醒也被吓醒了,司南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記得自己買包子的時候看有人已經吃上了,一點兒事兒也沒,那有一種可能——這毒是沖着他本人下的!
“在哪啊?”徐泠催促着又問他一遍。
“旺興盛對面的那間點心鋪。”司南說,“我怕旺興盛又下毒,所以換了一家。”
“你換了個屁!旺興盛對面的叫王興盛,是旺興盛的兄弟鋪子!”徐泠氣不打一處來地瞪他一眼,“你還帶包子給別人了嗎?”
“沒有了應該……”司南按着突突跳的太陽穴,“今天将軍說宮裏出事兒了,把我們大院裏的人都帶走了……除了你們倆。”
“那還好,好在沒出事。”徐泠松了口氣。
“不對,還有個人!”司南卻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地掀開被子,“我昨天也在他們家買過吃的送人了!”
“昨天送人?送誰?!”徐泠吓得跳了起來,“這藥性,現在屍體都涼了吧!”
司南顧不上與他多講,套上靴子拿起一旁的外袍就往外沖。
——要命了啊!他昨天送給唐蒲離的牛舌餅就是這家鋪子的啊!
熱度上頭又着急起得猛,他頭暈眼花地差點撞上院子裏的樹,被尹正清扶了一把才踉踉跄跄地沖了出去,卻沒跑兩步又撞上了人。
熟悉的冷香躍上鼻尖,司南渾身一顫,擡起頭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
等等?站着?
唐蒲離看着他發愣的模樣不禁彎起了唇角,擡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怪我烏鴉嘴,還真發燒了。”
“唐大人……”司南看着這個比他還高半個頭的男人僵住了,好半天才意識到他們站得太近,他都快依偎到人家懷裏去了,趕緊往後退了兩步。
這下方才看清唐蒲離手中還拄着拐。
“南哥!小南哥你別急啊!小……”徐泠追在他身後沖出來,看到唐蒲離的瞬間呆住了,“唐、唐大人?”
“我想要些昨日在旺興盛查到的毒粉,你爹忙着回不來,我下了朝便先叨擾了。”唐蒲離朝她笑着點了點頭,“徐姑娘可方便?”
“方便啊,哪能不方便呢,來來來,這邊請,小尹快去燒水看茶!”徐泠笑成了一朵綻放的桃花,看得司南不禁無奈。
不過眼見着唐蒲離活蹦亂跳的,想來應當是沒事。他便不打擾他們忙碌,默默地拖着沉重的身體往回走。
“不麻煩了。”唐蒲離擺了擺手,溫和道,“麻煩徐姑娘将東西交給我的護衛就好。”
小五于是适時地從不知哪裏冒了出來。
“那大人……”徐泠眨了眨眼,看他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去看看司南。”唐蒲離望着前方不遠處慢吞吞走着的人影,不禁笑容更甚,“畢竟,據說他喜歡我,不是嗎?”
司南差點絆得摔一跤,郁悶地回過頭看去,地上連個礙腳的小石子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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