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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落水了!五公主落水了!快請太醫來!”
淑妃坐在樹蔭下急得腦袋發昏,丫鬟拼命給她扇着扇子都不能讓她冷靜下來。她望着太醫急匆匆趕去的方向來回踱着步,可是陸太醫問診謝絕旁人,她也只能在這裏幹等着。
“娘娘,陸太醫說公主無大礙,只是被吓着了,還有些發汗脫水,才昏迷過去了。”腿快的丫鬟趕緊跑來給主子報告好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淑妃一顆懸着的心落了下來,一屁|股跌坐在涼亭的長椅上,“但是,小六啊……發汗是怎麽回事?這已經入了秋啊。”
“似乎是中了毒,但這毒遇水一沖便清醒了,司護衛反應快,公主中的劑量太小,太醫也沒驗出來。”丫鬟小六壓低聲音在她附耳細語,“這件事大人的意思是……”
正在這時,司南也被正在附近值守的東宮侍衛壓着跪在了她面前,水珠從濕潤的鬓角袖口滴落,很快在地上聚起了一小灘水窪。
淑妃揉着突突亂跳的太陽穴,看着一身狼狽的俊秀青年,深深地嘆了口氣。
“司護衛,本宮究竟哪裏惹着你了,你不朝本宮來,非得朝那孩子下手?!”
司南擡起頭看着這個被吓到臉色蒼白的女人,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珠落到了眼裏,模糊了視線。
他的雙親很早就離他而去,是以也未曾設身處地地想過這種舉動會給一個母親帶來多大的驚吓。也許該冷靜下來多想想,解毒的方法或許不止投湖這一種。
他穩了穩心神,開口解釋道,“卑職聞到了奇異的味道,似是……”
話還沒說完,押着他的太子親衛突然加重了力道,他的雙手被牢牢反剪在背後,他不得不以臉着地狠狠地摔了下去。眼角的餘光裏,一雙華貴的皮靴經過身旁。
“娘娘真是好脾氣,五妹昏迷不醒,娘娘竟還能平心靜氣地與這兇手說話。”太子的聲音從他頭頂響起。
“太子殿下,”淑妃向他淺淺一禮,“勞煩太子殿下記挂了,太醫方才傳信說沁寧無礙,本宮這才穩得下心神來。”
“要孤說,這人直接斬了便罷。”司南被按得死緊,沒辦法看他的臉,但光從聲音裏他也能聽出那刺骨的寒意。
淑妃的視線在太子臉上停留半刻,笑了笑,“若本宮沒記錯,這小護衛是隸屬于東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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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子挑了挑眉,“是孤疏忽了,竟留了這麽個禍害在。”說罷他眼中劃過一絲冷光,擡起手下了命令,“來人,拖出去斬了!”
話音剛落,司南就感覺一股巨大的力将他從地上拖起來,連一口辯駁的機會都不曾留下。冷汗霎時布滿了背脊,混着濕透的衣衫讓他不住手腳發顫。
大仇未報,他如何能在這裏死?!
“慢着。”
卻在就要被拖出亭子的檔口,一道人聲插了過來,霎時,亭中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淑妃身上。
司南發愣地看着淑妃,滿臉都是意料之外的震驚。
“太子殿下,等太醫的檢查結果出來再說也不遲吧?”淑妃的聲音柔和,卻隐隐有一股迫使人停下的壓力,“再說了,他剛剛還有話沒說完呢。”
“淑妃,”太子的臉色陰了下來,“這是孤門前的人,你的手是不是太長了些?”
淑妃抿着唇不再說話,悠悠地望着亭口的方向。
“怎麽?”太子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正對上了唐蒲離略略彎起的眼角,以及裏面一片透徹心骨的涼意。
“太子殿下,若臣也想管,殿下會不會也嫌臣的手太長?”
唐蒲離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着,但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并不在開玩笑。
“……”太子僵在了原地。
“娘娘,”不等太子反應過來,唐蒲離轉頭朝淑妃行禮,“五公主已經醒了,所幸中毒不深,陸太醫已替她解了。”
“多謝唐大人。”淑妃得了眼色,行了禮便先行告退,留下太子和唐蒲離在亭中無言地對視着。
微涼的秋風輕輕卷動樹梢,落葉飄在平靜的湖面上,很快又被吞沒了。湧動的暗潮在兩個人的視線中翻滾着,整個亭子裏幾乎能隐隐聞到硝煙的味道。
“啊嚏——!!”
卻最後被一聲噴嚏打斷了。
司南揉了揉鼻子,頂着兩道驟然彙聚在頭頂的視線都不敢擡頭。
“先起來吧。”唐蒲離笑着拍了拍壓制在他身上的東宮親衛,又吩咐自己的人給他一件外袍。
“其實我不……”司南瞧着那一看就比他還貴的衣服僵住了,他又不是凍得打噴嚏,都怪這亭子附近的桂花太香,刺得他想流鼻涕。
“還要我親自給你披嗎?”唐蒲離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算了吧,多說多錯,還是閉嘴。司南一面乖乖地把衣裳披上了,一面默默地算起了自己的俸祿要幾個月才能還他一件差不多的。
司南個子不高,又瘦,穿着唐蒲離的衣服未免嫌大,但淺色的衣袍卻很襯皮膚,鬓角的水滴沿着臉頰沒入衣領,竟顯得那張臉竟然有些嬌弱可憐起來。
“行了,你先出去吧。”唐蒲離看着他眯了眯眼,道。
司南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實在是受不了太子那要吃人的眼神,擡腳跑了。
亭子裏,太子咬着牙憤憤地望着司南離開的背影,“師父!他明明……”
“五公主怎麽回事,你不清楚嗎?”唐蒲離斜了他一眼,拍了拍手,幾個侍衛便押着一個宮女進了亭子。
——正是之前撞過司南的那宮女。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師父說笑了,這個人孤……”
“皇後賄賂她的銀子和首飾,連着包那藥粉的紙袋都在她床鋪裏搜出來了,”唐蒲離幹脆地打斷了他,語調淡漠地掐不出一絲情緒,“太子殿下,臣勸一句,下次莫要用這麽顯而易見的手段。”
太子徹底繃不住臉,撲通一聲跪在了唐蒲離面前,“師父救救我!殘害手足是要砍頭的大罪啊!師父……我……”
“太子殿下身軀金貴,快起吧,”唐蒲離不鹹不淡地架了他一把,“臣出現在這裏,自然是有辦法的。”
徐泠在宮門外焦急地打着轉兒,眼見着司南磨磨唧唧地走出來,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
“你瘋了!那是公主!”徐泠急得調門蹿高,“要不是我爹還沒離宮,剛好抓到了下毒的宮女,你還有活着的命嗎?!”
司南抿了抿唇,低下了頭,“抱歉……我只是想……”
“想解毒是吧?”徐泠接過他的話茬,又一巴掌氣勢洶洶地拍到他背上。
“幹得好!”
“……”
突轉的話鋒讓司南以為自己是不是耳朵被水泡發了,不由得瞪大了眼。
徐泠看着眼前木着發呆的人,焦急了一下午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從懷裏拿出白天他讓尹正清轉交的藥粉。
“我猜你投湖就是為了解毒,能讓你這麽快反應是毒物的,氣味應當與這個差不多吧?”
“沒錯。”司南點頭,“應該是一種。”
“這個我驗過了,藥效大概是半個時辰後發作昏迷,期間被人打成豬頭都醒不過來。”徐泠晃了晃紙袋子。
“有人要綁架我?”司南有些困惑,原先以為或許是曾經得罪了什麽仇家,但這樣看來,對方的目的不是要他的命。
“不是綁架,”徐泠搖了搖頭,冷笑一聲,“是迷|奸。”
司南眼皮子一跳,一股寒意順着夕陽的風爬上濕漉漉的背脊。
“你的意思是這種迷|藥裏有催情成分?”
“是,”徐泠颔首,“裏面添了一種桉樹葉,服用略帶□□效,只是助興作用,并不明顯,但一旦放入香爐裏加熱,催情的藥效就會十成十的揮發出來,藥效奇猛,致人出汗發熱,有些體虛的人還可能脫水,”徐泠頓了頓,看着他,“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趁着中毒不深的時候用冷水澆,方可清醒。”
“那也就是說,如果我晚一點,兩個人都會中催情毒……”司南後怕地吞了吞口水。
他當時只是覺得不對勁,但他剛好處在下風口,當時公主的情況不容樂觀,除了跳湖之外根本來不及去別的地方,否則一旦聞得久了,他也難保自己會不會失去理智……
“也就是說,”徐泠長出了一口氣,“你幸好跳得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司南深深蹙起了眉,這件事顯然只是一個開端,上午在旺興盛下毒不成,下午竟又在宮中下毒……他得罪了誰,害得對方為他如此大費周章?
“別想了,官場裏那些彎彎繞繞的,你想不通的,”徐泠看他一副糾結的樣子勸道,“你要真有心,不如改日登門去趟尚書府見見唐大人,讓他指點你幾句,順便……”徐泠笑眯眯地湊近了,壓低聲音道,“幫我打探打探他府上熏得什麽香,賊好聞!”
司南抽了抽嘴角,把這位小祖宗推得遠了些,“想去的話你讓将軍投拜帖,別找我。”
徐泠惆悵地嘆了口氣,“不行啊,最近軍中好多人染了風寒,爹讓我做些驅寒的湯藥,幫你查這破藥都耽擱我不少時辰了。”
“那還不趕緊回去接着做藥?”司南順勢催她。
“你不跟我一起?”徐泠奇怪地看着他,“你身上還濕着,正值秋涼,別一會兒你也感冒了。”
“我有點事,馬上就回去。”司南将那不合身的外袍裹得嚴實了些。
“你……你不會有人了吧?”徐泠臉上寫滿了八卦,眼睛亮晶晶地湊了過來,“那我再等等也是可以的,待我看看是高是矮,是醜是眉,是男是女……”
前面兩條就算了,是男是女是個什麽标準啊!
“你頭上的簪子不是早就摔壞了嗎?怎麽又有個新的了?”司南趕緊扯開了話題,“啊,對,我看着好眼熟,正清之前一直在屋子裏磨簪子……”
“啊啊啊啊啊啊!別說了!”徐泠害羞地滿臉通紅,用力地踹了他一腳,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兩句整話,顧不得八卦,逃也似地溜走了。
終于哄走了小祖宗,司南長舒一口氣。
這時候夕陽已經沉入了天地交接處,天色漸漸暗了,正值飯點的街上飄來陣陣菜香。司南平日裏只很固執地吃他吃過的東西,對于京城當地特色的吃食一點也不了解。
說起來,都來京城好幾個月了,他還不知道京城人會愛吃什麽。
唐蒲離從東宮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事發突然,他沒來得及帶護衛,東宮的太監只能将他推到宮殿門前,然後讓他等着尚書府派馬車來。
跟皇帝和太子的周旋讓他疲倦極了,唐蒲離斜靠在椅背上按着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深深地嘆了口氣。
飯點的時候值守的人少,宮殿前冷冷清清的,夾雜着遠處喧鬧的飯香傳來。唐蒲離看着眼前孤零零飄落的秋夜,想起了白天徐朗的提議。
……也許真該去樞密院散散心。
一陣細小的勁風從身後劃過,唐蒲離擡眼的時候,司南正從秋桂上躍下,落到他身前。
他身上還是潮濕的,額發半幹不幹地垂在臉邊,那件寬大的外袍都被透了水,不怎麽飄逸了。
“你還沒回去?”
司南點點頭,望進他眼裏,“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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