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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司南不可能告訴唐蒲離自己真正的目的——盯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還想找找當年的玉璧。

司南有理有據,準備充分,唐蒲離趕不走他,只能讓小四給他在屏風後鋪了一張行軍床。唐蒲離只要不上朝就終日窩在屋子裏,但司南還得帶着宮裏那些人在外面排查,呆在屋子裏的時間不多。別無他法,他只能趁着唐蒲離三天一次的上朝時間偷偷摸摸找東西,還得防着那幾個從一排到十幾的貼身侍從。

每搜查一處,他就在日記本上記一筆,可小半個月下來仍然一無所獲,他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

數到第四個上朝日的時候,天氣已經逐漸步入深秋,唐蒲離懶床的習慣展現得淋漓盡致。司南在小四的央求下硬着頭皮承擔了叫大人起床這個重要任務,差點沒被唐蒲離的帶着起床氣的陰郁眼刀砍死。

好不容易送走了唐蒲離,他剛打算要像往常一樣去找東西,派出去巡邏的手下卻帶着消息來了。

司南手下的人不多,加上宮裏撥的總共就三十餘人,他把人編成了三組,一組十人左右,挑了個精神的做隊長。為了避人耳目,他跟樞密院管巡邏的領班打了聲招呼,讓自己的人跟着巡邏的隊伍暗中打探□□那張紙條的下家。

這會兒來報的是原來他隊伍裏的炊事兵,叫袁望喜,十六七的小夥子才入伍沒幾年就嚷着要上戰場,司南覺得他挺讨喜的就帶着他走了。

“南哥,南哥!”袁望喜甩着兩條腿跑得跟一陣風一樣,“我打聽到了!”

正事兒要緊,司南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小九九。

“南哥,之前不是咱們在樞密院打探了老久都沒個動靜嗎?我琢磨着南哥講過,新上任的宰相也在查這件事,”袁望喜神秘兮兮道,“所以我派人去跟了邱水,結果還真找到了!”

“在哪?”

“他們查了全京城最近一個月搬遷的鋪子,說是城北的酒莊十天前突然搬空了!”袁望喜道,“裏頭準有貓膩,說不定就是□□那小子的下家!”

“辛苦了。”司南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進屋拿劍,“我先過去,你帶着人晚些悄悄過來。”

“得嘞!”

司南背着劍匆匆往城北趕的時候又碰上了來尋覓早點的尹正清,望了望天邊的日上三竿,還真是徐泠起床的點。

“司南!”尹正清隔着老大遠就叫住了他,手上還攥着好幾枚銅錢,“跟你打聽個事兒,泠兒吃甜口還是鹹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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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吃甜的不吃鹹的,烙餅吃鹹的不吃甜的,豆腐腦甜的鹹的都吃,豆漿甜的鹹的都不喝。”司南一口氣報了一長串,“你問哪種?”

“……你這都能趕得上當她娘了!”

“我當她娘你給我下聘嗎?”

“……”尹正清張了張嘴,有點愣愣的,“司南,我咋覺得跟唐大人呆久了,你變得看上去聰明了一點?”

司南:“……我原來看上去很笨嗎?”

“至少嘴皮子利索了。”

司南:“……”

“別走別走別生氣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尹正清看他默不作聲地轉身,趕緊繞到了他身前,“小南?小南哥?真生氣啦?”

“別,你還沒過門呢,我不認你這女婿。”司南哭笑不得地推開他,“別鬧,我這真有事兒呢。”

“喜子說的五公主那事兒吧,”尹正清壓低了嗓音,“雖然沒留意到什麽特別的,但最近京城不太平你小心些,尤其是城北那地兒,之前查戶籍薄的時候不怎麽配合,鬧出過事兒。”

“城北?”司南神色一變,“不會是酒館那附近吧?”

“就是酒館那裏!”尹正清瞪大了眼,“酒館裏的夥計突然消失了,原來是一個中年女人帶着個小姑娘在,一對老夫妻也經常出入,一夜之間人都跟蒸發了一樣,将軍才派我們去查人頭的。”

“人消失了?!”司南眉頭一緊,“是消失,不是出城了?”

“問了看門的小夥,那對老夫妻是十五天前出了城再也沒進來過,剩下的女人和女孩兒沒出過城。”

“不會是疏漏了?”

尹正清搖搖頭,“再有十天是陛下壽辰,京中警戒,出入京城的人都要登記,要是放進了什麽奇怪的人,上頭追究下來可是要命的,誰敢偷懶啊!”

司南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被滅口了,他的下家應該也會采取些行動,酒館這個節骨眼上有異動,多半跟□□取貨這事兒八九不離十。

但這種情況下,正常人會不離開京城嗎?害怕登記?可又不會登記離京的去向,天下之大藏得地方多得去,相比之下留在京中顯然更危險。

那難道是……故意不離開的?留下來能有什麽目的?

“司南,雖然看上去你臉色挺難看的,但我還得告訴你件事兒,”尹正清瞅着他的臉道,“我之所以突然跟你提城北的事兒,是因為今早小兵來報,宰相和唐大人下了朝也暗中去了城北。”

邱水和唐蒲離都去了城北……是因為邱水查到了酒館的異動才邀請唐蒲離一起去的?

司南隐隐嗅到了圈套的氣味,就好像那些人是故意消失留下圈套,等着人去鑽一樣——

“正清,別買早飯了,”司南當機立斷,低聲囑咐道,“去尚書府找喜子,讓他多帶點人往城北來。”

“京中警戒,你的人從京城走的話會引起無端的恐慌,恐怕得從城外繞道,多廢些功夫。”尹正清道。

“行,那你快去。”司南拍了尹正清一把,轉身便走了,卻沒瞧見尹正清在他背後突然陰沉下來的神色。

唐蒲離是被邱水“請”到酒館門前的,連尚書府都沒落着回,只帶了小五。

“邱大人,不,邱相,”唐蒲離有些好笑地看着圍在自己身邊一圈的衛兵,“陛下給你撥人是為了查案,不是為了綁架我的。”

邱水沒什麽好氣地斜了他一眼,“唐大人,陛下給你撥人也是為了查案,不是為了跟太子暗通款曲的。”

“寄信我用的那是自己的人,況且,那也只是給太子殿下檢查作業的。”唐蒲離笑着瞧他,“還是說,邱相有什麽證據?”

“證據我是沒有,”邱水冷哼一聲,“不然我也不必為了防止唐大人動手腳,而将你請至此地了。”

唐蒲離起早了困得很,聽着他的話不由得打了個哈欠,氣得邱水又哼了一聲。

“佞幸之徒!”

“邱相,當人的耳朵是擺設嗎?”小五吊兒郎當地彈了彈腰上挂着劍的皮扣,沖他挑了挑嘴角。

“區區一個下人——”

唐蒲離不痛不癢地又打了個哈欠,打斷了他,“邱相,既然有事兒就早些辦了,我還想回去補個覺。”

邱水壓制着內心的煩躁,冷着臉道,“那就勞煩唐大人同我走一趟了。”

小小的酒館進不了那麽多人,邱水讓大部分人守在外頭,自己只留了兩個人在身邊,唐蒲離的輪椅由小五推着,兩個人就這麽各懷鬼胎地踏進了這座寂靜的院子。

唐蒲離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邱水。

邱水今年四十有餘,為官二十多年一直勤勤懇懇,為人耿直,是以升遷得很艱難,之前他已經在刑部尚書這位置上坐了七年。

邱水一直屬清流一派,兩邊的人都曾嘗試抛來橄榄枝,可惜邱水無妻無子,孑然一人,油鹽不進,威逼利誘都不管用。至于最近突然開始打壓太子,應該是有別的原因。

思及此,唐蒲離便打定了主意。

“邱相,”他叫住了前面的人,“邱相似乎對太子……有些許不滿啊?”

邱水聞言腳步猛地一頓,側目看着他坐着輪椅慢慢跟到身邊,“唐大人這話是對太子的大不敬吧?”

“顧左右而言他,看來邱相确實對太子頗有微詞。”唐蒲離笑眯眯地看着他,“殿下雖不是個聰明孩子,但勝在勤奮聽話,邱相究竟為何抱此偏見呢?”

邱水臉色微變,不欲與他多語,甩了甩袖子便要走,卻又聽身旁的人涼涼地說了一句,“別着急啊,這麽慌張就像是坐實了我方才的話。”

“你——”

“我猜,與邱大人二十五年前溺亡的一雙妻女有關吧?”唐蒲離幽幽注視着他,“二十五年前的中秋燈會上發生了踩|踏|事|故,推搡之中有數人落入湖中,其中就有一對牽着幼童來看燈會的母女。”

邱水臉上的血色剎那間褪得幹幹淨淨,張了張嘴,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正在兩廂無言對視之際,一個侍衛從外跑了進來,“邱相,屋外發現了一個行跡詭異的女孩兒,大約九、十歲。”

“孩子?是原來酒館裏失蹤的女孩兒嗎?”

“看樣子是,滿身灰塵,應該是東躲西藏了很久。”

邱水沉吟片刻,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個失蹤的婦人也一定在附近,孩子只是誘餌,不要被那孩子牽扯了注意力。”

“是!”侍衛領命離開。

“那咱們還是繼續往裏?”唐蒲離托腮看着面色不佳的邱水,後者一甩袖子,用行動表示出不想理他的厭惡。

他們所在的院子是酒館的後院,到處散落着沒封口的酒罐,破舊的木質家什堆疊在院子中,被酒水浸得七七八八。在最靠裏的地方有一間屋子,走近了便能聞到一股酒香味兒,多半是存放貨物的酒窖。

“一般來說,酒窖會建在地上嗎?”唐蒲離突然道。

“為了除濕防蟲,一般長時間儲存酒的酒窖都是地下的,”邱水望着前面的屋子,“看來這屋子酒并不會存放很久。”

“或者說,本該用來放酒的地下放了些別的什麽呢?”

邱水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唐大人消息真靈通。”

“彼此彼此。”唐蒲離笑着回敬。

正在二人唇槍舌戰之時,推着輪椅的小五突然渾身一緊,仰頭大喝道,“什麽人!”

二人擡頭一看,竟是一個婦人爬到了面前的屋頂上,手上還抱着個什麽。

“一起通通去死吧!”婦人大喝着揚手灑了手上的東西。

唐蒲離都沒能看清那究竟是個什麽,眼前黑影一閃,整個人便被拉出了輪椅往一旁滾去,與此同時,酒氣和□□味一并在空中炸開。

嘩啦——猛烈的熱浪夾雜着女人的哭泣和嚎叫,呼嘯着席卷而來,眨眼之間,整個院子化作了一場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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