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太子親衛聞言似乎有所忌憚,松下了槍械,只是提着槍跟着二人一同回到了宴請主殿中去。
司南就這麽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宴席上,此時的袁望喜已經被徹底灌醉,躺在桌子底下打酒嗝。徐泠在一旁焦急地圍着桌子打轉,看見司南的一瞬間直接撲了過來。
“你可算回來了!”徐泠一臉要哭出來的模樣,狠狠地拍了一把他的背脊,“剛剛皇後娘娘出去了,緊接着就有風聲傳來,說太子動用親衛在找你!”
此刻,就算司南再遲鈍也察覺出來了。方才淑妃請他一敘的時候多半被皇後或太子的眼線發現了,若是他晚走一步被抓住了,只怕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呃,我暫時沒事,唐大人幫了我一把。”司南看向身旁的唐蒲離,唐蒲離卻垂眸看着他懷裏的徐泠,長睫下的眸子似乎半掩着什麽銳利的東西。
“啊……那可真是多謝唐大人了。”徐泠松開司南,朝他道謝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心底毛毛的。
唐蒲離彎起眼睛笑了,“無妨,徐姑娘可記得剛才皇後娘娘往哪兒去了?”
“呃,好像……好像就是小南哥哥走的方向。”徐泠指了指南邊的湖。
“淑妃娘娘和五公主還在那兒。”司南一怔,“所以皇後是去抓淑妃娘娘,太子是要抓我的?”
可是這不是多此一舉嗎?他們不是瞧見了自己和淑妃呆在一處,那何必派兩副人手分別抓人呢?
“這樣可以保證能抓到現行啊,萬一兩個人不在一處,那就把他們放到一處去。”
司南猛地轉頭看向唐蒲離,後者頗有些無奈,“我是猜的,這種蠻不講理的法子顯然是太子的手筆。”
“那若是我剛剛不是碰巧見到了小五和大人的話……”司南眨了眨眼,“現在是不是已經被太子親衛放倒了?”
唐蒲離輕聲笑了笑,“不是碰巧,我是特地去接你回來的。”
“诶?”
唐蒲離眯起了眼,“因為接下來,才是正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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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冷風驟然蹿過背脊,內殿裏的樂章聲突然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随之皇帝的暴怒聲傳了過來。
“傳朕的口谕,把皇後那個毒婆娘給朕押來!”
“初一的動作還挺快的。”唐蒲離低聲道。
“什麽?”司南一怔,轉頭問道。
天邊忽然飄來一朵陰雲,正籠在鳳儀宮的上方,失去了月色的天地驟然間黯淡起來。
“宴請半當中離開,總要有些理由吧,”唐蒲離敲了敲他呆愣愣的腦袋,眸子彎起了一個狡黠的弧度,“比如說……突然發現了皇後宮中私藏着催情草藥,所以要帶人搜查。”
!!!
司南瞪大了眼。
發怒的皇帝顯然是最好的醒酒藥,拼酒的幾個武夫立刻老老實實地放下了酒盞,面面相觑地端坐在原地。餘下的賓客也不敢再造次,紛紛正容噤聲。熱鬧的宴席立刻安靜得猶如墳場。
過不了一炷香,殿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很快,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皇帝怒氣沖沖地走出了宮殿,在石階下用餐的朝臣們一驚,紛紛起身行禮。
“平身,”皇帝暴躁地揮了揮袖子,指着樞密院的幾個武将,“徐朗,帶你的人去搜整個鳳儀宮,務必将那些惡心的東西都搜個幹淨!”
徐朗領命出列,狠狠瞪了一眼幾個一看就喝了不少的手下,呵斥他們去搜皇後宮中的香爐。徐泠趕緊小跑過去,遞上醒酒的藥物。
司南見狀也要過去,卻被唐蒲離悄悄拉了拉手指,留在了原地。
“唐大人,”皇帝的視線掃了過來,“朕不過命你去內殿附近找找這味道的來源,你怎麽玩忽職守查到這裏來了?還沒你的手下動作快。”
“回禀陛下,臣想司南更熟悉這□□草的味道,便叫上他一同搜索,本可以早些給陛下答複的,可搜到半當中卻遇上了太子親衛……”唐蒲離面露難色,一副不知該不該開口的樣子。
“說下去。”皇帝不悅道。
“是,”唐蒲離應下,狀似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開口,“太子親衛硬說司校尉與……與宮婦私通,要帶走他,臣與他們周旋一番,無法脫身,只得派屬下先行查探回報。”
“師父!”太子臉色本已經很差,聞言更是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帝面前,“父皇,兒臣不是、不是那樣的,兒臣只是聽信了讒言……”
“無法無天!”暴怒的皇帝厲聲打斷了他,“讒言?誰的讒言?可是你那陰毒的娘親?”
太子啞然地跪在原地。
這件事本是他起頭的,本想借機除去煩人的跳蚤,誰知不僅沒得手,還連累得母親一塊兒淌了渾水。
皇帝看着他那副無話可說的模樣,更是斷定了是那不成器的婦人害了他的好孩兒,冷哼一聲坐到了太監搬來的椅子上,朝着司南招了招手。
“你過來。”
被突然點到名的司南一愣,被唐蒲離輕輕推了一把才回過神,垂頭應|召。
“是。”
在上百朝臣的注視下應|召着實有些考驗人,司南感覺自己不過走了幾步路,背後就出了一身冷汗。
在衆人或好奇或鄙夷或厭惡的視線中,一道帶着輕快笑意的視線卻顯得尤為突兀。司南知道那一定是唐蒲離在背後注視着他,意識到這個的時候,砰砰亂跳的心就好像被柔軟地托了起來,惴惴不安的情緒似乎也一掃而空了。
“來,替朕辨認辨認,”皇帝朝他招手,“這盒子裏裝着的,跟先前下給沁寧的可是同一種?”
太監呈上的盒子裏只裝了幾根快要燃燒殆盡的熏香,夾雜着女人喜歡的各種花香果香,氣味很是芬芳,但司南仍然一下子就辨認出了那個讓他中招三次的味道。
“并不完全相同,但其中确實有相似的味道。”司南老實道,“應該是用下給五公主的那種毒,再摻雜了什麽別的香料制成。”
“哼!朕就知道,婉嫔死得蹊跷,肯定是那毒婦動的手腳!”皇帝的臉色陰沉,眸中醞釀着的腥風暴雨讓臺階下的朝臣紛紛吓得低了頭。
“父皇,父皇這件事肯定是有誤會!”接連被戳中要害,太子吓得臉色慘白,不停地磕着頭,連額角磕破都未覺得疼痛,“兒臣從未見過母後用這種香料……”
“父皇!”五公主清脆的喊聲打斷了太子的哀求。
司南此時剛退回人群裏,便聽到熟悉的喊聲從門口傳來。擡頭一瞧,淑妃娘娘牽着伶俐的五公主,連着捉奸未果卻被侍衛惶恐押回宮殿的皇後,一同回到了宴席上。
“啊……這個味道!怎麽又來了!”五公主提着裙擺朝着皇帝小跑了兩步,忽然眉頭一皺,又折回了淑妃附近,拉着她的袖子不肯走了。
“混賬東西!”皇帝怒火更盛,一把摔了手裏的小盒,未燃盡的熏香散落了一地。
皇後見狀,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太子,心裏咯噔一下,膝蓋一軟也跟着跪了下來。
“陛下!請聽臣妾解釋,這并非臣妾宮裏的……”
“呵呵。”一旁觀戰許久的明妃突然噗嗤笑出了聲,在可憐的哀求下顯得尤其突兀。
明妃身為四皇子的母妃,早就看不慣皇後與太子二人在宮中胡作非為,在朝堂滿口荒誕,這明擺着是淑妃送上門的機會,哪裏能不好好把握。
“這東西呀,論原料制作都是十分考究的,整個宮中,妃位以上才用得起。”明妃拿着帕子掩住了唇,卻掩不住笑眼裏的嘲弄,“娘娘是在指責是本宮或是淑妃用這腌臜東西嗎?”
“胡說,娘親才不會用這種東西。”五公主把頭埋在淑妃懷裏,小聲道。
“明妃你莫要混淆是非!”皇後尖銳地罵道,“本宮身處後宮,根本無法得到這種東西,定是有人陷害!”她說着,膝行兩步跪到皇帝面前,一臉凄苦道,“不信的話,陛下大可去庫房查臣妾的采買記錄,臣妾連這東西的原料都未曾買過!”
“不買,可以是別人帶進宮的啊。”明妃輕飄飄道,“娘娘與母家關系好,這後宮人人皆知。”
“你——”
“母家?”皇帝沉重的目光從皇後轉到了衆人身上,司南垂頭站在那裏,感覺那目光跟刀子一樣,盡管只是一掃而過,卻仍然銳利得幾乎要削去他半個腦袋。
“臣從未做過此事。”陳俞趕緊出列,躬下身子沉聲道。
皇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視線掃視一圈,落在了位于角落裏的四皇子身上。
“齊景,朕瞧你似乎有話要說。”
“并非要事,”四皇子齊景出列,躬身行禮道,“兒臣只是突然想到最近京中的傳聞,據說陳大人屋中丢了東西,正在四處懸賞小偷呢。”
四皇子自然是幫着母妃的,不借此狠狠打壓太子,只怕他緩過神來更是難對付。
陳俞卻面色不變,冷靜辯駁道,“四皇子殿下莫要顧左右而言他,丢東西與宮中這香又有何幹?”
“若是陳大人丢的恰好是這香的原材料呢?”低沉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衆人擡頭望去,見邱水正從陰影中緩緩走出,“臣在京畿搜出了儲藏桉樹葉的倉庫,其中不僅含有京中禁止售賣的雲鼎青茶,更有皇後娘娘這香的催情原料!”
陳俞驟然擰起了眉頭。邱水怎麽可能知道他倉庫所在?而且他事前也都将東西掩埋好了,這不可能。興許……只是在詐他?
“邱大人,沒有根據的事少講為妙。”他穩下心神,視線的餘光瞥了瞥太子,瞥到一張同他一般茫然的臉,隐隐覺得大事不妙。
“邱某自然是有證據的,陛下,”邱水轉向皇帝,“京畿向北五裏,土山的背面便有一個倉庫,臣還找到了看管倉庫的一對老夫妻,陛下可随時帶人去驗證。”
“不可能!”陳俞被說中倉庫所在,有些慌了陣腳,不自覺拔高了音調,“邱大人所說的倉庫陳某一概不知,莫要血口噴人!”
“若是邱某确有證據呢?”邱水挑了挑眉,“你曾以家人安危要挾那對老夫妻做這種腌臜生意,不過時至今日,陳大人可還記得那往來的書信放在哪了呢?”
這——司南沒來得及反應,唐蒲離就不着痕跡地把他推了出去。司南不怎麽自然地走到衆目睽睽之下,剛好跟邱水對上了視線。
陳俞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得幹幹淨淨。
“陛下,在臣此處。”司南只得硬着頭皮将懷裏的信遞了上去。
皇帝身邊的老太監接過遞過去,皇帝卻一眼都沒看,陰沉的目光掃過衆人,突然冷笑了笑。
“哦,巧了,這件事朕也有所聽聞。就在方才,邱大人還給朕呈了跟這差不多的折子。”他說着,身子朝陳俞的方向傾了傾,“陳大人丢的東西,似乎被邱大人撿到了啊。”
陳俞渾身一個哆嗦,撲通一聲,成了今晚第三個跪在帝王威壓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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