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日頭高升之時,尹正清在城門口等到了策馬而來的司南。
婉拒了尹正清在進城落腳的提議,司南吩咐袁望喜着人在城郊駐紮,待休整完畢再入魏府。本來他也想直接跟着袁望喜去營地的,但架不住尹正清盛情難卻,只得跟着他先去下了個館子。
“诶?你是一個人來的?”尹正清向他身後望望,奇怪道,“唐大人呢?”
“哦,我跟他吵架了。”司南盯着自己的鞋尖,神情恹恹。
“什麽?怎麽回事啊?”尹正清好奇地湊近了腦袋,笑眯眯道,“我還和小姐打賭,賭你倆一定能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司南推了他一把,扯開了話題,“……徐泠呢?”
“小姐……”尹正清眨了眨眼,掩去眼底浮現的剎那驚慌,“小姐自然在京城了。”
“她不是要來蜀中吃擔擔面嗎?”
“……嗐,這不是宮中的事務多嘛,而且跟着我跑東跑西,哪有功夫吃面啊。”
“可就算如此,我也以為她會同你一起來的。”司南指着不遠處酒肆的招牌,“你說的是這個館子嗎?……正清?”
他站在酒肆門前的臺階上,才發覺身旁的人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
“為何……”尹正清抿了抿唇,擡起頭望着臺階上的司南,眼中飄忽着午時的暖陽,好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了口,“為何你會覺得,小姐願意跟我一起來啊?”
“你們兩個啊——”司南無奈地笑了,“橫豎現在她不在,也打不着我,我便同你講了。”他迎着青年閃爍膽怯的目光,敲了敲他的腦門,一字一句道。
“因為她喜歡你呀。”
這一頓飯尹正清吃得魂不守舍,就好像跟一尊只會進食的佛像一樣,說十句都不一定回一句。司南很是無聊,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放下筷子,撂下一句“去魏府瞧瞧”便起了身。
別的話尹正清聽不進去,這句倒是聽得清楚。
Advertisement
“我跟你一起去!”尹正清立刻起身,動作大得都掀倒了桌上的碗碟。
司南疑惑地看着他。
“呃,不是,”尹正清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尴尬地撓了撓頭,“裏面亂七八糟的,你一個人不知道從哪兒查起,我跟着四殿下去了好幾次,可以給你帶帶路。”
“那你早說啊。”司南不甚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就走吧。”
魏府,與其說是府邸,不如說是一片廢墟。
司南雖早有心理準備,看到這片斷壁殘垣之時仍然不自覺皺起了眉。
“魏引貪|污稅收、私藏兵馬的證據四殿下已經整理好,往京城發去了,我這裏還留了一些,給你瞧瞧。”尹正清帶着他去一旁的書房,從破爛的抽屜裏拿出幾張賬目。
司南拿來瞧了瞧,發現這是與王元凱留給他們同一份的材料。依據青爺所述,這多半是祁氏為調查他父親之死,讓謝平涼從火難中帶出來的證據。
本應該是用來指證四皇子的,但被他模糊了收貨人和交易的貨物,冷不丁一看,就跟他那天闖入王元凱的屋子一樣——下意識地會認為是魏引在買馬,加上雲城的鬧劇,幾乎是人證物證俱全。
而魏引早早地就死了,連為自己辯解的權利都沒有。
更何況,正如唐蒲離所述,按照現下京中的風向,恐怕即使這份證據送到聖上面前,聖上也沒有能力處置他吧。
就司南所知道的而言,明妃在十四年前就開始囤兵,這麽多年謹小慎微,四皇子黨手上少說也有數萬人了。這數萬人若是都在京城,那逼宮簡直是輕而易舉。而她卻遲遲不動手,最大的忌憚就是徐朗在軍中的威信。
“小南,你在想什麽?”尹正清看他拿着賬單出了神,小聲提醒道。
“哦,我在想這根柱子,”司南回過神,敲了敲他們面前這根掉了漆的斑駁畫柱,“這雕的是個什麽啊?”
“不知道是哪種鳥,仙鶴?總不見得是烏鴉吧?”尹正清湊過去摸了摸那個被砸得凹進去的鳥頭,可這柱子實在是太脆弱,不過輕輕一摸,鳥頭就咔嚓一聲掉了下來。
“這……”尹正清一怔,“這是用金子打得?!”
畫柱外層的木殼掉了,露出了裏頭金色的內芯。司南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塊金磚,掰了掰,“好像是真的。”
“這裏的牆難道也是……”尹正清環視四周,提起劍便在四周鑿了起來。
兩個人鑿了一下午,發現整個院子裏三成的柱子和牆壁都是用金子堆砌的,雖三成不算多,但魏府前前後後有七八個院子,不下三十個大小房間,這些金磚簡直能擂成一座金礦!
“他……他竟然有這麽多錢!”尹正清看着金燦燦的屋子,累得咣當一聲就扔下了手裏的劍,跌坐在了地上。
“畢竟魏引貪|污稅銀啊,不止是雲城的,他所管轄的山翼多多少少都沾了手。”司南盤膝坐在他身側。
“不愧是太|子|黨,個個都這麽貪財。”尹正清小聲嘀咕着。
“那四皇子黨呢。”
“……什麽?”耳邊的聲音很輕,尹正清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魏引貪|污的金子都在這裏了,那他還拿什麽買的兵馬呢?”司南側目看向他,“茶葉嗎?”
尹正清張了張嘴,喉頭卻哽住了。他好像只是詢問,但又好像不是。尹正清看着他的眼睛,覺得自己仿佛在接受審判一樣。
司南輕輕嘆了口氣,移開了視線。
偌大的屋子裏,滿滿都是閃耀着的金子,他們卻仿佛被這耀眼的光芒灼傷了一般,互相都不看對方的眼睛。
“藏兵的不是魏引,是四皇子,這是王元凱拼死告訴我的。”司南忽然起身,走進屋外的夜色,“我會阻止他的。”
身後沉默了片刻,随即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
“司南!”
尹正清在夜風中大聲地喊着那個即将隐沒在黑夜中的身影,手指一點點摳進門框的縫隙裏。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司南回過頭,看着他背後金子屋裏刺目的光芒,眯起了眼睛,但他還是努力揚起了笑容。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有那麽一瞬間,尹正清覺得自己已經暴露了,但這一瞬間過去了,他又覺得這僅僅是錯覺。
司南沒有騙他,或者試圖隐瞞什麽,他确實沒能來得及清楚王元凱留下的證據,而司南和唐蒲離也确實不合。
唐蒲離在五天後才姍姍來遲,他沒有先去見司南,卻是依着四皇子的請帖赴了約。
司南聽說了這件事,硬是拖着尹正清去了他們約見的酒樓。可惜四皇子要了二樓的雅間,而他們坐在鬧哄哄的大堂裏,什麽也聽不見。
“正清,你知道四皇子會跟唐大人說什麽嗎?”司南拉了一把磕花生米磕得不亦樂乎的尹正清。
“啊?我怎麽會知道啊。”尹正清嘴裏嚼得正快活。
“你在京城那麽久,什麽都不知道嗎?”司南撇了撇嘴,“這不合理啊,等我回去找徐泠好好問問。”
“……”尹正清嘎嘣一聲咬開一顆花生米,這顆是壞的,将唇齒間染得一片苦澀。
司南見他忽然便變了臉色,“怎麽了?”
“其實……”尹正清吞下了那顆壞花生,“小姐失蹤了。”
“什麽!?”司南一掌拍在桌上,盤子裏的花生米被震得抖了三抖,咕嚕嚕地滾到了桌上。
“我聽說是四皇子黨做的,”尹正清慢悠悠地将散落的花生一個個撿了回去,“用來逼徐朗繳械投降。”
“那将軍他……”司南焦急地追問着。
“将軍畢竟是将軍,即使他很寵愛小姐,也沒有被沖昏頭腦,”尹正清盯着酒杯裏自己倒映的臉龐,“四皇子有沒有私吞兵馬我不清楚,但他想要掌權的野心,在京中已經人盡皆知了。”
“他想要将整個樞密院占為己有嗎?”司南一怔,“若僅僅用徐泠逼不了将軍,那他難道是想拉攏唐蒲離……彈劾将軍?”
尹正清點點頭,“很有可能。”
唐蒲離為政十數年,人脈與手段都是當朝首屈一指。并且雖他與父親明面上不合,但唐氏的威望仍然令人忌憚。若是得他所助,不僅能輕松彈劾徐朗,與滿朝文武和百姓也能有交代——憑他們的人脈和兵馬,殺了位置上的人容易,可離坐穩位置還差了一大截。
“但唐大人不會願意受人所制的。”司南搖了搖頭,反駁道。
“尋常來說是這樣了,但是,”尹正清壓低了聲音,同他道,“唐大人還有你啊。”
“照顧你的那個山賊不是把你家的傳家寶抵給了王元凱嗎?這件事傳到四皇子耳朵裏,他發現盛氏後人還活着,稍一打聽,便找到了你。”尹正清解釋道,“他們完全有動機殺了你,更有機會拿你的命要挾唐蒲離。”
“……”司南一怔,陷入了沉默。
尹正清也垂眸不語,繼續剝着桌子上的花生米。
他在嘗試挑起司南和唐蒲離的矛盾,只要司南不聽唐蒲離的話,他便更容易掌控司南,從而讓唐蒲離脫不了身。若是讓他們尋得機會密謀,變數就大了。
前幾日,四皇子在雲城的眼線回報,雖然不敢靠得太近,但司南确實為隐瞞事實而與唐蒲離争吵。姑且不論唐蒲離是不是真的會答應合作,讓司南以為唐蒲離會答應合作,便足以讓他們反目。
這一日的飯吃得沒滋沒味,司南甚至等不到唐蒲離出來便離席而去。而當夜,正如尹正清所料,眼線來報,當晚唐蒲離的院子就不太平。
“他們不僅吵架,還砸東西了?”四皇子讀着尹正清送來的簡報,不由得笑彎了眼睛,“好啊,司南越想查本皇子,唐蒲離就越想護着他,就越會答應我的邀請。”
“殿下聖明。”尹正清垂首道。
“報——”正在這時,風塵仆仆的眼線從屋外急匆匆地沖了進來,四皇子一眼認出,這分明是他放在京城的眼線。
“四殿下,不好了。”那人半蹲下來,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着,“徐泠……徐泠被徐朗救走了!”
“什麽!?”
“終于消停了。”唐蒲離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不由得嘆了口氣,“可這也太難看了。”
小五在他累得橫屍在地上,聞言直拍地,“大人!又不是您砸的……為了打發四皇子不得不僞裝您與司公子吵架,屬下容易麽……”
“呃……”提出這個計劃的司南翻了翻渾身的兜,掏出兩顆松子糖,很不好意思地遞給他。
“還是司公子好!”小五捧着兩顆糖,感動地兩眼淚汪汪。
唐蒲離微笑不語,小五擱一縮腦袋甩開腿,立刻麻溜地翻出了院子。
“即使你不提出來錦城牽制四皇子黨,我也會想辦法支開他們,查清雲城壯丁的去向,整理名單遞給徐朗,好讓他早些救出徐泠。”唐蒲離側目望着他,“可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唐蒲離也是從祁子英處才得知四皇子黨将私兵都放在了樞密院,又将私兵的家屬都集中在了雲城。可司南應當不知道這個消息才對。
“大人還記得這個嗎?”司南從懷裏拿出一個皺巴巴的香囊,給唐蒲離看,“在雲城安撫傷者的時候我就發覺不對勁了,于是就從池池開始查起的,所以尹正清的事情我也一早就知道了。”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徐泠被抓了?”
“我猜的。徐泠很久都沒有同我聯系了,尹正清又是這個身份,我便向小四旁敲側擊打探出來了。”司南深深地看着他,“大人很早就知道徐泠失蹤了吧?”
唐蒲離颔首,“事到如今,你還想知道我的計劃?”
“這些日子我一個人想了很久,打算放棄了。”司南搖了搖頭,席地坐在院前的臺階上,“我沒辦法強求大人為了我改變想法,大人也不會為了我而改變想法。”
唐蒲離撩起衣擺,同他并肩而坐,擡頭看着被雲朵掩映下若隐若現的月色。
“與之相對的,我決定自己去做想做的事情。”司南側目看着他,笑了笑,“只是可能需要大人配合。”
唐蒲離心裏有種隐約不詳的預感,蹙了蹙眉頭,“若是我不願意配合呢?”
“那也沒關系啊,”司南聳了聳肩,“反正已經開始了。”
“……”唐蒲離無語了片刻,失笑道,“你說的是我們這場吵架嗎?”
“大人一猜就中,”司南托腮嘆了口氣,“這也太神了,怪不得四皇子和祁子英都想拉大人入夥。”
“我也不是不能考慮入夥啊。”唐蒲離微微彎起眼睛,視線在他殷紅的雙唇上停留了片刻,“其實若是你願意……”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輕柔如羽毛的吻便停在了唇尖。青年身上皂角的香氣浮動在四周,讓向來游刃有餘的唐蒲離也不由得大腦一片空白。
“我願意,但是我不會以這個為籌碼要挾大人。”司南趁着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退回了原位,得逞地笑了笑。“我喜歡你,跟亂七八糟的都無關,只是喜歡罷了。”
雲朵突然散去了,明亮的月色映在他帶了些紅暈的雙頰上,唐蒲離看着他,覺得自己也有點泛起了熱度,從滿滿當當的心底一直湧動到了眼角眉梢。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