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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正動情之際,唐蒲離聽他突然輕呼一聲,臉色微變,好像是想起了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
“對了。”司南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從懷裏拿出油紙袋和酒囊,“包子要涼了。”
唐蒲離:“……”
為什麽他每次都能找到特別的理由破壞氛圍呢?
“我最近都特別忙,沈将軍說要我幫他管教手下,還得忙着操練,所以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聊聊,”司南撓了撓頭,“我聽說你不願意吃晚飯,從夥房摸來給你的……大人?”
對上視線的時候,司南發覺他不知為何忽的就有些生氣了起來,遞出吃食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死小孩。”唐蒲離斜了他一眼,嘟囔着接過,打開酒囊喝了一口,差點沒嗆到。
“米糊?!你當我幾歲啊?”
“三歲,不能再多了。”司南認真道,“五歲的小孩兒都知道乖乖按時吃飯了,你都瘦成這樣,還挑三揀四不肯吃東西,是要成仙嗎?”
“……”唐蒲離理虧,撇了撇嘴,“那梨花釀和桂花釀也行啊。”
“這地兒又不是中原,哪來的花釀酒啊?”司南好笑道,“況且空腹喝不得酒,對身體不好。”
“啊,我家南南也開始欺負我了,好傷心啊。”唐蒲離仰頭灌下米糊,慢條斯理地咬開軟熱的包子,香甜的滋味溫暖了空空如也的腹部,好像細雨潤無聲一般喚醒了久久未醒來的食欲。
“這能叫欺負?我不是擔心你的身體嘛。”司南分明看到他都舒服得眯起了眼,憤憤道,“你不講道理!”
“是啊,我就是不講道理,”唐蒲離軟綿綿地倚在他肩上,“怎麽了?不服氣?”
“……”司南想起他早上不肯晨起在那兒大發雷霆的樣子,真真覺得這個看似沉穩的男人在某些時候幼稚得能跟三歲小孩兒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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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角香氣的發絲輕輕磨蹭過肩窩,擾得他頸邊有些發癢,想往旁邊避開,可唐蒲離冷不丁就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還躲?我都這麽傷心了,你還躲我?”唐蒲離沉沉地嘆了口氣,下巴蹭過他發紅的臉頰,嗔怪地輕聲道,“你倒是争氣一點,哄哄我啊。”
“呃……”司南眨巴眨巴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從剛才開始一直……都似乎是在撒嬌。
他不會像女孩兒撒嬌那樣咬唇眨眼,所謂的撒嬌,也只不過是拿那雙的溫柔眸子注視着對方而已,硬要說,也只有那微微下垂的眼角顯得有些無辜和可憐。
司南對上了他的視線,心神也跟着他眼波裏的月色而晃動,可很奇怪,他也不是沒少見徐泠甜甜地跟他撒嬌,卻從來沒有一次能讓他這麽心神蕩漾。
他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和面具,不再像曾經那般溫和地笑着,可清亮的月光照在他柔和的五官上,讓他覺得比往日任何時候都令人着迷。
司南慌忙地挪開視線,“我不是剛剛……”
“親一口哪夠啊。”
“……”司南低下頭,紅着臉在他的鼻尖上飛快地親了親。
唐蒲離這才心滿意足地彎起了唇角,繼續啃他有點涼了的包子。
“大人,我是不是有點……無趣啊。”司南望着天邊皎潔的明月,托腮輕嘆道,“大家也都說我太死板了,好多時候你不說,我都聽不出來你的弦外之音,總會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個毛病我從認識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唐蒲離道,“但多可愛啊,尤其是你意識到自己會錯意以後的表情。”
“……”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癖好?
“而且在最關鍵的時候,你總能發現我情緒的異樣。”唐蒲離牽起他的手,十指相交,滿腔濃情化作繞指柔纏在指尖,“有些時候,你的直覺準确得可怕。”
“我都是猜的,其實大人有的時候意外地好懂,”司南點了點他的眼角,“你不開心的時候,這裏是不會笑的。很久之前我應該說過,我不喜歡你這樣假惺惺的笑容。”
唐蒲離輕輕笑了笑,“你是第三個一眼看穿我的人,之前兩個都被我殺死了。”頓了頓,自嘲地嘆了口氣,“我殺死了所有叫我阿離的人。”
“你殺不了我,”司南突然很認真地說,“我們倆真打起來,還指不定誰打得過誰。”
“……”唐蒲離沉默了片刻,“你在安慰我?”
“我在陳述事實,”司南一本正經道,“我會陪着你的,以前就許諾過,現在更沒理由阻止我實踐諾言,而且……”
在對方溫柔的注視下,司南感覺半邊臉就跟火燒火燎一樣滾燙,到嘴的話登時有些難以啓齒。
“嗯?而且?”唐蒲離從他肩上直起身,饒有興致地追着他問下文。
“而且若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叫你……呃,”他舔了舔唇,頂着他笑意盎然的視線,幾不可聞地小小聲道,“阿離?”
“阿離”曾經意味着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歲月,有着溫柔的母親和親切的好友作陪。在那些被稱作“阿離”的年少時光裏,他還沒有背負上這些沉重的行囊,戴上可怕的面具,成為朝廷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唐大人”。
可随着那些人露出真面目,幸福的泡影消失了,“阿離”也不得不背上傷痛的枷鎖。司南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解開這個枷鎖,可至少,他想讓這個曾經溫暖的稱呼不那麽冰冷。
“可以是可以,”唐蒲離笑眯眯地看着他,“但你不覺得,按照你的年紀,應該在這個稱呼後面加一點什麽嗎?”
“……”司南沒料到他這麽會順杆爬,這麽一會兒都能爬到城樓那麽高了。
“你小時候還叫過我呢,”唐蒲離不滿道,“被關在寺廟的那會兒你嘴可甜了,現在長大了,怎麽反而扭扭捏捏的呢?”
“……我給忘了。”
“忘了名字,忘了長相,忘了稱呼,你的腦子是紙糊的嗎?”唐蒲離撲上去掐他的臉,把人直接按倒在了石磚鋪的塔樓上。
一開始還只是掐臉,可不多久,那不安分的手就伸到他腰間的癢癢肉,還直往他禁不得碰的地方撓,撓得他笑得喘不過氣來還不放手。
“不行,真的不行了……”
“這才剛開始呢,怎麽就不行了?”
“那你輕點兒……诶喲……別別別碰那裏!”
“那這裏呢?”
“不行不行,更不行了……”
司南覺得唐蒲離今日有些低沉,便随了他的性子沒有阻止,只是有意壓低了聲音,盡量不影響樓下還在值勤的士卒。
可也就是因為壓得太低,沈奇本來是有正事兒,可他跑上了頂樓才發覺這聲兒不對勁。
“小南,好像有人看到徐泠——”發覺黑暗中糾纏在一處的兩個人影,沈奇馬後炮地止住了聲,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找到徐泠了?這麽快!”司南愣了愣,要起身,可見沈奇竟然往後無措地退了兩步。
“對不起!”後者猛地頭一紮,鞠了個鼻子碰膝蓋的躬。
“不是……”司南無奈地想要解釋,沈奇就跟見了鬼一樣飛快地沖下了樓。他本想追去,可身後一雙手繞着他的腰一拽,直接将他按到了身下。
他回過頭,終于明白沈奇見到的是那只鬼了。
“別管他,再陪我玩一會兒。”
是唐蒲離這只幼稚鬼!
徐朗在小院面前站了片刻,抖了抖外袍上的風塵,又在門檻上蹭去鞋底的沙土,才輕輕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桌上的馬蹄糕和杏花酥還是跟清晨他離開時一樣,紙袋的口封得很緊,裏面的糕點卻早就涼了。
在漠北很難尋到中原的小吃,這些是徐朗翻遍整個梅隴鎮才找到了中原的糕點師傅,又高價從中原運來材料,這才做成了這價值不菲的糕點。
徐朗面無表情地将這些涼透的吃食扔給一旁的丫鬟,又從懷裏拿出新做的水煎包,放在桌上。
“老爺,”丫鬟見他要走,忙不疊攔住了,“老爺,小姐昨日滴水未進,今日一整日也只在奴婢的哄騙下喝了兩口粥,眼看着小姐日漸消瘦,這樣下去……”
“她現在連粥也不願喝了?”
“是……”丫鬟低下了頭,“奴婢無能,請老爺恕罪。”
徐朗止住了離去的腳步,緩緩穿過院子走到廊下,敲了敲屋門,如往日一樣杳無回信。
“老爺,小姐今日很早便睡下了。”丫鬟輕聲提醒。
“泠兒,莫要用絕食逼我,這樣吃苦頭的只會是你。”徐朗更用力地敲門,“快開門,喝點粥再睡。”
敲門漸漸變成了拍門,啪啪的重響幾乎要把門砸裂。正當徐朗失去耐心想要用腳踹開的時候,門扉突然被向內拉開了。
徐泠擡起半張臉,尖瘦的下巴埋在陰影中,圓圓的杏眼生在瘦到脫相的臉上,再沒有往日的靈動,空空蕩蕩的眼裏只剩下如死去般的寂靜。
“……泠兒。”徐朗緊了緊眉頭,心口一陣糾痛。
他想伸手抱一抱清瘦的少女,可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陳氏,陳氏在否?”巡城的士卒大聲呼喊着,“太子殿下廣濟百姓,發糧施肉,快開門謝恩了!”
院子裏的燈都點了起來,他沒法裝作人不在家的樣子。
“他娘的煩死了。”徐朗低聲咒罵着,戴上了□□,脫下外袍,才不情不願地應付那人去了。
“翠萍,過來搭把手。”徐朗招呼丫鬟,讓她去提着送來的雞鴨,自己空出一只手畫押。
徐泠茫然地站在屋門前,這樣的例行巡查和送糧之前也來過很多次,每次都被徐朗搪塞過去,她連呼救的機會也沒有,久而久之,便不再想逃走了。
可就在此時,“咻”的風聲從她臉頰邊輕輕蹭過,一個木簪子釘着一張紙插入了木質的門框上。
她後知後覺地看去,一個黑影在窗外飛快一閃,她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卻莫名覺得無比熟悉。
徐泠費力地拔下那個簪子,上面是粗糙的手工雕花。按道理來說,這種程度的雕飾應該看不出是什麽品種的花,可上面的刻痕竟那麽眼熟,失去了色彩的記憶叫嚣着,告訴她這是朵芙蓉花。
她抖着手解下被簪子釘住的紙條,上面只有兩個熟悉的字。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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