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天賦

那件油畫壓軸在倒數第二上來。

這一輪出價的人照樣很多,稀稀疏疏地布滿會場,但是第二次競價時,就倒下去三分之二,剩下的那幾個增加的價錢也頗低,紀箋見有一個還只加了一兩萬。

這一兩萬在T酒店素來的億萬拍賣會上,足以被忽略不計,還不夠今晚住個總統套房。

第三輪,談之醅一個人拿下那幅畫,在每月拿着那幾個工資的紀箋眼裏,都覺得不貴。

就因為不貴,愈發顯得談之醅勢在必得,因為他肯定事先就被人知道他要這畫了,因此沒人真的拿真金白銀和他競争,出的這些三兩萬的價錢就是在作秀罷了。

談之醅這人,素來不喜歡那些客客氣氣的事情,他直來直往,別人有意讓寶,他也自然不推辭,就直接輕松拿下了。

至于他為什麽非要這東西,大家就好奇了,看得出他今晚幹坐一晚上就為了這幅畫。

很快最後一件拍品結束三輪競價,那拍出天價的寶貝都壓不住談之醅今天的行事作風。

散場後大家熱熱鬧鬧地過來和他打招呼,又問他:“談總,那油畫怎麽惹你喜歡了?大費周章的。”

紀箋有些頭痛,下午只是咳嗽,晚上有些發作。

她垂眸在看腕表上的時間,由着談之醅自己去應酬。

他懶散一笑,拿着個筆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文件放在桌上,邊微微垂首簽字,邊說:“送老婆的。”

聲音如山石落入懸崖下的深潭,蕩漾開一大片漣漪。

老婆兩個字,簡直讓紀箋即使戴着口罩也像赤.裸的,被人盯得動都無法動。

雖然不知道他這老婆真的假的,沒聽說過他結婚了,但是他這麽說了,就是位置很不一般了。

所以,他談之醅帶一個女人參加拍賣會,勢在必得拿下那副壓軸的寶貝,轉口說送給老婆。

那這個老婆無論有沒有證,都肯定要比紀箋位置高點,那那個充州城的傳說還能傳得起來嗎。

一群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眼前的老婆身上,仿佛要把貌美溫順的女人盯出個洞來。

驚訝,暧昧,看戲,不信,不可思議地笑,一個個毫不遮掩。

沒人注意到他們手上無名指戴着同款婚戒,真是結婚了。

談之醅在旁人眼裏也是浪漫得要死了,丢下筆後,伸手就過去牽身側的女人。

紀箋起身乖巧地跟在他身邊離開,好像從頭到尾沒有聽到他說了什麽一樣。

聽說外面下雨了,不小,紀箋先被談之醅帶上了樓。

進電梯前他那幾個好友中有人喊他一會兒去五十層玩。

紀箋也不知道那一層都是什麽娛樂項目,只知道那幾個人現在都要過去。

談之醅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兀自進了電梯上樓。

八十層有他固定的套房。

一進屋談之醅就邊扯着襯衣扣子邊和紀箋商量畫的去處,“挂奶奶那兒,那你什麽時候回去?”

紀箋從他身邊穿過,目光四散在套房的環境中:“七月初,學校放假就回去嘛。”

談之醅點點頭。

房間裏有生活用品,看得出他平時沒少來,只有一間房,其餘都是生活設施,健身房,書房,茶室餐廳,陽臺還有個無邊泳池,此刻一陣陣雨鋪落上去,清澈的水聲似一泓山泉,細密而又锲而不舍地流竄滿整個房間。

紀箋在一個軟塌坐下,拿起茶幾下的籃子中一個酒店小冊子,翻了翻酒店樓層的介紹。

五十層是……溫泉。

“大夏天,下着雨,泡溫泉,你們真有情調。”她阖上冊子。

談之醅失笑,有點無辜:“我又沒說要去。”

紀箋觑了眼慢她兩步走去的男人:“我看你剛也沒拒絕啊。是不是,還有美女伺候呢?”

談之醅笑着不答反問:“你是真沒來過?”

“我也得住得起啊。”紀箋把那冊子丢回去,“貴。”

談之醅一臉“你這麽說可就對不起我了”:“周末在這玩,讓人帶你玩。”

紀箋一點興趣都沒有,她還不如在家裏喝茶寫論文,只是想起那群男人中有個已經是結婚了的。

她在錫城有個從小相識的朋友,後來考來了充州大學讀書,早早和男朋友結了婚,而那男朋友和談之醅家是世交,和她也算熟。

“洪揚怎麽也跟他們玩?他不知道自己是已婚人士?”她蹙了蹙眉,“充州真是沒一個好男人。”

去調空調溫度的談之醅又禁不住笑,背着身影說:“人就去泡個溫泉,你說得人上樓開房去了,我這正經生意的,別亂說。”

紀箋半信半疑地瞅他。

把屋裏的空調從一貫的二十二調到二十七後,正要回去,聽到那邊的人在打噴嚏,談之醅頓了一秒,索性給關了,又轉去打開落地窗,放點夜風進來。

紀箋問他點正經的:“你暑假和我回去兩天嗎?師兄。”

“回,怎麽能放嬌妻一個人回娘家。”

“……”

他笑了笑,走過來俯身撐在她的軟榻扶手,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眼神也不知道怎麽演出來那層層豐富的暧昧感的,“我十天前出差回來順路去了一趟,這次就不多待了。你的話,也別一整個暑假都在錫城,我會想我老婆的。”

“……”

紀箋扭開臉,“你能不能說點人話,你看你剛剛對那些人說的什麽,我都能感覺到過後別人看我更意味深長了,他們又不知道今晚是我。”

談之醅嬉鬧無度的臉色收回了幾許,聲音也正經了三分:“不喜歡別人這麽看你,你就讓我說,我這老婆是你。”他伸手穿過她脖頸上散落的頭發,撩撥到她身後,“這麽躲躲藏藏的做什麽,師兄拿不出手嗎?”

“我嫌棄別人以後看着我,老是一副,這女人真可憐,正宮有什麽用呢談之醅在外面一整個後宮。”

“……”

他低笑一聲,“一整個後宮,哪兒呢,你整天給我充糧庫呢。”

紀箋淡淡一哼,轉移話題:“那畫,真給我拿回去呀?”

“這什麽話,你家裏以前的東西。”他起身去抽屜裏翻了翻。紀箋啞着聲說她不吃藥,她吃感冒藥就犯困,等回家再吃。

談之醅回來不爽地揉亂她的頭發,又給她倒了杯溫水放手裏,末了自己去開冰箱拿酒水,“那畫倒好幾手了,終于淪到我手上。只要是遇見了,是你的師兄都給你拿回來。”

紀箋喝了兩口水,側了側身,手支着扶手撐臉歪頭盯着他。

男人站在冰箱前,留下一面挺闊的背,襯衣被他解了好幾個扣子後,有些松垮地挂在他上身,一動身布料就晃動,敞開的領口時不時把裏面肌肉勻稱的胸膛敞露出來。

紀箋眼前有些模糊,眸子裏有一個穿錫城金中校服的男孩和這具高大筆挺身子重疊,虛幻地在閃着,像那種電影畫面裏的回憶。

再定睛一看,談之醅回頭了,見她在看,眼底飄過了不正經的笑,走近了坐在她隔壁沙發的扶手,長臂伸過來勾她瑩潤的下巴,“看什麽,覺得你師兄還行?”

紀箋阖下眸,喃喃:“我只是覺得,乍得一看你和以前很不一樣了,有時候又覺得,還是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又怎麽一樣了?”他喝了口酒,清澈如雨的嗓音啞了幾分,多了幾絲荷爾蒙般的性感。

他坐在扶手,比她坐在椅子裏高一些,所以紀箋掀起眼皮,微微仰頭睨着他:“現在是談總嘛,瞧瞧這浪蕩勁兒,但是你還是很照顧我。”

談之醅低低地笑。

紀箋分不清他在笑什麽,定睛看着,他右手幾根長指捏着個裝紅酒的酒杯,左手搭在大腿,眼神斜斜落在窗外的雨幕上,晦澀難明。

談之醅在紀箋面前是透明的,很少有這樣讓她不懂的神色。

但紀箋也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就像她和他永遠親密無間,但是彼此的空間又還有九十九分,他們不幹涉對方的私生活。

紀箋只喜歡和他聊以前,“說來,你有沒有後悔過。”

“嗯?”談之醅回神,明亮的眸光落在那張如月般柔軟的臉上。

陰雨天又如何,紀箋是天上月。

“就是,後悔那天,送我回家。”

談之醅又笑了,仰頭喝完杯子裏所有的液體,那酒液順着他喉嚨往下滑,喉結起伏了下,又一下。

紀箋估摸他也不會回她這些玩笑話,注意到一面牆上挂着一些東西,好像玩具之類的,其中有一把弩。

她指了指:“那是什麽,真的假的?”

“似真似假,可以玩,沒殺傷力。”

“玩什麽的?”紀箋起身過去。

談之醅跟上,手把手教她把弩架好,對着不遠處一面牆上的一個硬幣。

紀箋不懂:“那硬幣幹嘛的?射它嗎?好難吧。”

談之醅握住她的手扣下扳機,一支箭射出去,擊中硬幣上方懸挂的一條繩子,繩子一晃,硬幣掉下去落在一個透明精致的樓體模型裏,看着有些熟悉。

硬幣在裏面滴滴答答地滾落。

紀箋驚呼,射那幾毫米的細麻繩哦。

談之醅說:“無聊的時候掉到哪層就上哪層玩,T适合消遣的樓層都在裏面了。”

“……”

紀箋脫口而出:“奢靡,腐敗,充州城就你最浪蕩了。”

他低笑:“這開業的時候尹賀送的。下次帶你玩好不好?”

“不要。”不過紀箋又不禁問,“那是掉哪兒呢?好像停了。”

“你去看。”

紀箋邁開腳步過去,研究了下,看到那一層寫着八十,“哦,八十層哎,不是我們這一層嗎?”

談之醅莞爾:“命的事。”

“……”紀箋咳嗽了兩聲,阖下眸按着心口,往回走。

談之醅準備攬她回去坐,這時候,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他眼皮微掀,輕瞄了下身側的女人,紀箋:“談總憑實力,逆天改命。”

談之醅扯扯嘴角,上門口去。

一開門,女人的聲音就飄來,不過恰好一陣雨聲也落滿了房間,紀箋聽不清講的什麽,只能聽到後面談之醅說的。

“今晚沒空。”

“進來幹嘛?這房我自己睡的,不帶外人。”

“再說吧。”

“随你。”

最後不知道說的什麽,談之醅走回客廳。

紀箋坐回了原來的軟塌,手上拿着一副類似撲克牌的東西。

“你讓司機送我吧,我再待下去睡着了,你玩你的去。”

“這麽大雨,回什麽回。”

紀箋嘆氣,盯着手上的牌,“你這又是什麽東西,我感覺你這裏就沒一個正經的。”

談之醅沒在原來的位置坐下了,而是換到她的雙人軟塌,落座後靠近她,抽了她手裏撲克的一張出來。上面不是印着數字,而是一些話,玩游戲時候做的事,大多暧昧不清。

談之醅去看牌底:“親身邊的美女一口。”

紀箋:“……”

談之醅真湊近了,紀箋偏頭過去,那一秒唇角一熱,呼吸交融。

兩道眼光斜斜落在彼此眼中,似屋外的雷電照入眼瞳,有些電光石火般的驚心動魄。

兩人都怔住。

談之醅只是想親她臉頰,沒想到她回頭了。小姑娘臉上肉眼可見地飄上粉紅,他一笑。

紀箋抿唇後退,眼眸瞪他,羞澀得張不開口。

他笑的不行:“對不起對不起,師兄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給你吻回去吧?”

紀箋吸了口氣,身體不舒服又咳了起來,一邊咳一邊揍他。

談之醅忙伸手她給她拍背,等她緩和了些就捧着她的臉心疼又挑逗:“病美人親起來是蠻甜的。”

“你想要我吃藥就直說。”她面無表情。

“不是,真的甜。”他拇指擦過她剛剛被他吻到的唇角。

紀箋身子一陣電流泛過,一頭紮入他懷裏:“別說了你,做個正經人。”

談之醅笑得,胸腔此起彼伏,聲音都有些夜色下的飄忽曠遠了,“這玩意,難啊,寶貝,你瞧瞧我有那天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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