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喬喬回來的時候, 已經是九點半了。

顏寧半睡半醒之間，她再一次看到了向着自己而來的斧頭, 手持斧頭的男人笑的嘶啞而放縱, 而男人的臉依舊是深埋在黑暗中。

顏寧急切地想要逃跑，但是身體卻被什麽東西禁锢了，動彈不得, 而男人已經高高舉起了斧頭，不出意外，下一刻, 她必将血肉模糊……

就在這時候, 窗臺上敲擊玻璃的聲音，伴随着一聲熟悉的“喵嗚”聲, 将顏寧從噩夢的邊緣拉了回來。

一聽到窗臺邊上有動靜, 顏寧立刻就醒了。她本來就睡得不□□穩, 夢裏頭一直在逃命, 許久都不曾夢見過死亡的景象了，卻在見到今天下午那個男人被爆頭的時候，将心裏潛藏的所有恐懼, 都激發了出來。

在沙發上呆坐了十幾秒, 顏寧才回過神, 走過去拉開了窗戶縫, 讓喬喬走了進來。

“做惡夢了？”喬喬看着她不太正常的臉色，嘴唇都顯得慘白了些，便跳進了她懷裏, 小爪子拍了拍她的胳膊，“別怕，我陪着你呢，有我在，誰都不能傷害你。”

顏寧滿心感動，卻又哭笑不得，這輩子最動聽的話，竟然是從她的貓嘴裏聽到的。想想真是不枉自己每個月花那麽多錢給買小魚幹和罐頭，值了！

“去哪裏了？”

喬喬撓了撓下巴：“我跟着那個開槍的人，想要看清他長什麽樣子來着，可是他跑的太快了，比我都擅長找小路，我看到他進了一棟宅子，就沒再出來了。反正，到我離開之前，一直沒有再出來。”

顏寧想了想：“會不會換裝之後出來的？”

“那宅子裏，自從他進去之後，就沒人出來過。”喬喬瞪着她，對于她懷疑自己的職業能力，很是不滿，“我才沒那麽笨！換不換衣服，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我才不像你們人類那麽容易被迷惑！雖然我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但是走路的樣子我記得了，以後見了肯定認得出來！”

顏寧捏了捏它爪子上的肉墊，表示自己錯了，又問：“他進去了哪棟宅子？你還記得不？”

“小白臉家後面的那棟。”

顏寧一愣：“什麽？！”那棟宅子，如果她記得沒錯，是市長家的宅子吧？

喬喬換了個姿勢，在她腿上癱了下來：“你也知道，那一片的宅子，裏裏外外都有很多人守着，別說貓了，蚊子都有可能被發現，我就沒敢往裏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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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寧“嗯”了一聲：“別去了，他都敢殺人了，何況一只貓？以後你見了他，一定要離得遠遠的，這種人警覺性都很高的，不好糊弄。”

喬喬慎重思考了一會兒，才說：“再怎麽樣他也不可能想到一只貓會跟蹤他，而且還能把他的行蹤透露給別人，你別擔心了。”

顏寧皺了皺眉：“萬一他就喜歡虐殺貓呢？看到你被養的這麽漂亮，一身皮毛這麽光滑，說不定會抓你去，将你的皮生剝下來呢。”

喬喬吓得抖了個激靈，看着她：“吓唬貓很好玩麽？”

顏寧哭笑不得：“我說真的！長長記性吧你！就算你是天選之貓，也總有運氣不好的時候。”

喬喬抖了抖胡須，聽話地應了下來：“好吧，我知道了。”然後拍了拍她的胳膊，“幫我拿個罐頭吃，我餓了。”

顏寧剛打開櫃子，門口就響起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陸宵灼走了進來。

“醒了？我送你回家。”

顏寧看向他：“你忙完了嗎？”

陸宵灼點點頭：“審完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還不确定他們是不是殺死莫蓮的人，但是也知道不少，回頭慢慢跟你說。”

顏寧聽到他這麽說，抿了抿唇，又問：“今天那個人，是不是目标本來是我？”她又不傻，仔細一想，這事兒就顯得格外蹊跷。

因為要是對付張大力這樣的人，根本沒必要用這樣冒險又危險的法子，而且動手的人，貌似身份還不尋常。不說別的，這聲槍響過後，不可能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警察局無論如何都要徹查到底，而且很有可能，陸都督那邊也不會袖手旁觀。

但是顏寧卻不知道，究竟是她命大，對方瞄準的時候她剛好往旁邊走了一步，導致偏離了，還是因為今天他們抓到了張申他們，而剛好死者身上的秘密比她更為重要，所以看到張申被抓，他也只好舍棄自己，從而先解決掉張申。

她只知道，下次，肯定再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同時，她也知道了，想要她死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主意，依然在尋找機會。

陸宵灼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之前我一直不能确定，我以為陳雲生改變了主意，就應該不關你的事了。畢竟對方的目标是毀掉他，不論在他手上死掉的女孩子是哪一個，目的都一樣達成了，不是嗎？”

“陳雲生死的時候，留下了一點東西，我跟你說過，其中就有一幅畫，畫上指了個地點，在那個地點，我們查到了江萬裏和陳慶。但是同時，畫上還有一個人，是你。”不光如此，在他審訊陳雲生期間，兩個人總共說過四次“你真的以為她現在就安全了嗎？”

其中，第一次和第二次是他為了引誘陳雲生交代自己的罪行，而特意說的，算是一個幌子。後兩次，卻是陳雲生說的，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陸宵灼并沒有真正明白，想要顏寧死的人，并不是陳雲生，而是另有其人。

幸好，他發現得并不算晚。

顏寧的表情有些晦澀，卻已經不再那麽明顯了，僵硬地點了點頭，想說什麽，卻發現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便只是說了一句：“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陸宵灼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呆愣了片刻，走上前來，将她攬進了懷裏：“要不，我們結婚吧？婚後你先在家裏呆上幾個月，等這個案子結了，再去學校，好不好？”

顏寧“噗嗤”笑出聲來：“那樣的話，不就太明顯了嗎？敵人一定知道我們在打什麽算盤了，怎麽可能還會露出馬腳？”

陸宵灼又問：“那第一句怎麽說？你刻意避過去是什麽意思？”

顏寧：“……我哪有？我只是先總體回答你的問題而已！”

“那你現在說，要不要結婚？”陸宵灼不依不饒。

顏寧：“這個，我說了也不算呀。”随即嘆口氣，“好好工作吧，我父親去世這才大半年呢。”

陸宵灼後知後覺想起來這件事，都怪顏老爺太不像話了，不論是林晴還是顏寧，幾乎都是從來不曾提起他，導致他早就忘記這號人物的存在了，便尴尬地咳了一聲：“那好吧。”

“走吧，送你回家。”

顏寧順從地任他牽着手，下樓去了。上車之後，顏寧才問道：“那個人，叫張大力是吧？他說什麽了？他跟莫蓮什麽關系呀？”

“關系倒是沒什麽，莫蓮死之前，他被人指派去跟莫蓮要一樣東西，三個人起了争執，他跟張申便強了莫蓮，沒想到緊接着莫蓮就死了，他這才害怕起來。”

顏寧眨了眨眼：“就只是這樣？可是，法醫室屍檢結果，并沒有查出，莫蓮死前被人強了吧？也就是說，莫蓮也不想讓人知道此事，發生了這事以後，就收拾好了自己，然後再去跟兇手見面的？若是他說的是真的，這人性格前後太矛盾了！”

“你也覺得他說謊了？”陸宵灼扯了扯唇角，“這可是個老手，從頭到尾，實話就沒幾句。不過有一件事，他應該沒有說謊——莫蓮被什麽人殺的，他的确不知道。”

“但是，總有個猜測吧？”

陸宵灼笑笑：“讓他猜還不如咱們自己猜。”

顏寧嘟了嘟嘴，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他找莫蓮要什麽東西？是上頭的人讓他去要的嗎？”

“沒說，張大力說他不知道，只是管事讓他去的，說莫蓮心知肚明。而且威脅他，要是東西拿不回來，他們倆以後也不用在這幹了。”

顏寧托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喃喃自語：“跟莫蓮要東西……會是什麽東西呢？啊！我想起來了！那天不是在莫蓮老家發現了一個自制的小本子嗎？你看過了沒有？上面那些數字，都是什麽意思呀？會不會跟這件東西有關？”

陸宵灼也是微愣了一下：“看了幾頁，沒什麽規律，我還在看呢，你這麽一說，倒是很有可能，回去我認真研究一下。”

顏寧連忙點頭：“明天我也去幫你一塊兒看！我是數學老師嘛，對數字還算敏感，比大多數人要好一些！”

陸宵灼笑着應下：“好，明天一早我讓人來接你。”

喬喬趴在顏寧的腿上，本來都要昏昏欲睡了，一下子就突然清醒過來，喵嗚了一聲：“這是什麽味道？要熏死貓了！”

顏寧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目光向着後座看了一圈，然後看到了被仍在後座上的那一包荊芥，立刻“啊”了一聲。

陸宵灼緊張地看了過來：“怎麽了？”

“貓大煙。”顏寧指了指後面那一包東西，“喬喬不喜歡。”

說着，喬喬已經用小爪子捂着嘴巴打起了噴嚏。

陸宵灼趕緊把車窗搖了下來，讓空氣流通，又看了一眼蔫蔫無力的喵，笑道：“我沒有聞到任何味道，還以為這東西得吃了才起效果呢。”

顏寧也不太懂，她并沒有聞到任何異常的味道，不過喬喬一直說“熏得慌”，那就應該是荊芥的味道對貓來說，是很特別的吧？

“貓敏感的味道，跟人類不一樣吧？”

陸宵灼點了點頭 ，又說：“那人說是貓大煙，我還以為貓見了會跟見到小魚幹一樣，抱着不撒手呢，沒想到都害的喬喬打噴嚏了。”

喬喬就不高興了，一邊打着噴嚏一邊罵道：“大煙對你們人類不也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嗎？那麽多人見到了不肯撒手，你怎麽不吃呢？就許你聰明，還不許貓比你聰明了？”

顏寧抽了抽嘴角，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示意它安靜一會兒，又跟陸宵灼說道：“喬喬警覺性一向很高，陌生的東西從來不碰。要不然，長得這麽健康，皮毛又這麽光滑好看，一旦喪失了抵抗性，被人抓走了怎麽辦？”

喬喬驕傲地翹起了小尾巴：“就是！方圓十裏沒有比我更好看的貓了！”

顏寧忍着沒笑出聲來。

陸宵灼卻是笑了起來，看着得意洋洋的大貓，說道：“這兩天還是多注意下吧，萬一只是吸進去也對貓身體不好呢。”

顏寧點了點頭：“嗯，回頭我讓翠紅去問問，這東西對貓有沒有傷害，她父母都在鄉下，應該認識這種植物，實在不行，我就帶喬喬去看看醫生。”

喬喬立刻就反駁道：“我沒事！看什麽醫生！省下錢來給我買罐頭吧。”

顏寧捏了捏它的小耳朵，沒有理會，又将話題轉回到了案子上。

譚竈升将明霜霜送回家之後，也立刻調轉車頭回了家，直奔二樓大哥的書房，門業沒敲，立刻就闖了進去，說道：“哥，你聽到下午的槍聲了嗎？”

譚景升本來想說教他一頓的，聽到這話，到了嘴邊的言詞又咽了回去，呆愣了一下：“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

譚竈升簡略地跟他複述了一遍，又說：“我剛剛知道，今天下午，槍響的時候，顏寧也在那邊，是去找她的貓了，跟陸大哥一起，但是當時他們因為什麽事情分開了。”

譚景升蹭地就站了起來：“他們受傷沒有？”

“沒有！”譚竈升立刻安慰他，“大哥你別擔心，都好好的，那人殺了一個倉庫管理員，是咱們商會的，名字叫張申。”

譚景升微愣了片刻：“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沒人通知我？”

譚竈升也後知後覺：“對啊，死的是咱們商會的人，為什麽沒人來通知咱們？倉庫的管事，是商仁對吧？哥，要我現在去喊他來嗎？”

“不用，我直接去警察局一趟。”譚景升站了起來，拿了外套就要往外走。

譚竈升立刻跟了上去：“我也去！”

譚景升看了他一眼，卻是沒說什麽，任由他跟了上來。

上了車之後，譚景升才問道：“你跟莫安笙怎麽認識的？你們之間是什麽關系？”

譚竈升微微一愣：“哥，你一直派人跟蹤我嗎？”

“我說過，現在是非常時期，商會內的每一個人，做什麽我都會知道，連下面的普通長工都會有人盯着，何況是你？”譚景升聲音冷冷的，“若是你不是去找過四叔好幾次，我也不會懷疑你。但是竈升你知道嗎？商會出事那段時間，是四叔在管家。”

譚竈升緊抿着唇，卻仍是不願意說：“大哥你就不能相信我嗎？我做的事情，我心裏有數。還是說，在哥哥心裏，我就已經是個失足少年了？”

譚景升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是他唯一的弟弟，也是他親手帶大的孩子，他什麽樣的性子，譚景升心裏的确是有答案的，但是接二連三地意外，讓他不得不打破固有的印象，重新去看待身邊的人。

他寧願，現在就折斷弟弟的羽翼，也不願意，他将來會成為階下囚。

“我只是在找一個答案。”譚竈升看向正在專注開車的大哥，“等我找到了，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訴大哥。我保證，我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情。”

譚景升微微揚起唇角，帶了幾絲嘲諷：“那段時間你跟四叔在一起，還跟夏晨晨關系親密，若是沒有足夠的證據，你已經洗不清了。”

譚竈升被噎了一下，這個可能性，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不是嗎？但是他好不容易堅持到現在，絕對不可能放棄！

譚竈升握緊了拳頭，看向大哥：“再一個月，一個月就好，我一定會說！”

譚景升沉默片刻：“等我見了阿灼，再給你回複。先告訴你，你跟莫安笙，在做什麽？最近他又跟夏晨晨走到一起去了，怎麽讓我放心？”

“他喜歡夏晨晨。”譚竈升倒是沒有隐瞞，“但是莫老太太不允許。”

“我沒問你這個！他怎麽認識夏晨晨的？誰介紹的？你跟莫安笙在小學的時候關系就很好，這我不反對，你想交什麽樣的朋友是你的自由。而且他的人品和性格，也沒什麽可讓我挑剔的，但是又為什麽你們都跟夏晨晨搭上了關系？”

想起來譚景升就滿肚子火氣。不是他對夏晨晨有偏見，而是越查下去，就越是讓他膽戰心驚。鴉片既然是通過商會的船只運進來的，先不說父親知不知情，起碼跟譚并脫不了關系。既然跟譚并脫不了關系，夏晨晨就必定參與其中——不論她參與的是哪個環節。

譚竈升張了張嘴，看着臉色陰沉的大哥，突然就不敢說話了。

“問你話呢？瞎了還是聾了？”譚景升很沒好氣。

“是，是四叔介紹的……”譚竈升抖了抖，慢吞吞說道，“好幾年前的事兒了。阿笙好不容易去一次學校，我就跟他一起吃了個飯，然後碰上四叔和夏晨晨了，彼此就都認識了。但是我也沒多想，就一塊兒吃飯而已……”

當時，莫安笙表現得也十分正常，甚至都沒有多看夏晨晨一眼，倒是對四叔說的一些商會上的事務很感興趣，一頓飯的時間都是兩個人在交談。

那時候，譚竈升滿心以為，他的好友一心都撲在家裏頭的事業上，希望能把父母留下的産業打理好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并不會多想。何況他的身體也不允許，哪裏會料到，他竟然會喜歡上夏晨晨？

譚景升到達警察局的時候，陸宵灼也剛好回來，三個人在大廳裏碰了個面。

陸宵灼一看到譚景升，就知道他為什麽過來了，便說道：“上樓去說吧。”然後又看了一眼譚竈升，“竈升也跟着來了？”

譚景升冷笑一聲：“他知道的比我多了去了，有事你可以問他。”

譚竈升：“……哥~”

譚景升沒理他，三個人一同上了樓，進了辦公室。

陸宵灼将桌子上的資料遞給譚景升：“這是抓到的那兩個人，其中一個當場被擊斃，還沒查到是什麽人動的手。另一個，嘴裏也沒幾句實話。”

譚景升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這兩個人他都不熟，畢竟只是個底層的普通倉庫管理員，這樣的人，在正陽商會，少說也有二百號，他哪裏能一個一個記得清楚？

譚竈升也探過腦袋跟着看了起來，然後也搖了搖頭：“普通長工，我也不認識，具體的情況，只能問管事了。”

陸宵灼只好問道：“那商仁呢？這個管事你們熟悉嗎？我問過，他在正陽商會是一等管事，地位很高，手裏的權利也很大，譚并之下，有六個他這樣的管事。”

譚景升點了點頭：“知道，這六個管事都是四叔一手提拔上來的，所以我也很關注，一直沒放松警惕。讓倉庫管理員輪流換崗值守，是我的主意，本來是想着，能夠通過頻繁地調崗，發現一些問題的。這還不到十天，就出事了。”

頓了頓，譚景升又說：“商仁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這人倒是圓滑，對于我接手之前四叔的主事工作，表現得十分正常，就連說要調動他的崗位，也笑眯眯應下了。”

畢竟是譚并帶過來的人，譚景升要是一聲不問，反倒引人懷疑他別有目的，所以接手商會的事務之後，他就在逐步調整下面這些一等管事的位置，而且也特別注意了一下這些人的反應。其中幾個，明顯對他表示了不滿。

也有兩個靜觀其變，等着槍打出頭鳥的。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反應，譚景升反倒是覺得沒什麽問題，而這時候，商仁無比合作的态度，就顯得格外突兀。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天選之貓，你得好好供着我！保佑你平安！

顏寧：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