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炝鍋（15）

夜幕降臨,從啓瓶器100層的觀光天閣上望出去整個S城的夜景盡收眼底。

“我們居然做了這麽游客的事情。”陳千語聽見身後外國小孩的嬉鬧聲後才回過神來。

“偶爾當一下游客也沒什麽不好，承認自己本身就是擁有一顆旅游的心吧，見識一些以前沒見識過的。”張靜欣道。

陳千語：“我還真是沒來過這上面。”

“那這次為什麽想來了？”

“不知道，可能就是想從高處看一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有那麽多人，栖息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裏過着不一樣的生活。每個人的出生不同，奮鬥相異,理想不一,這麽的複雜。這就是人生軌跡吧，而比人生軌跡更加複雜的卻是人的心。”

張靜欣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裏：“還在想之前那件事？”

陳千語道：“其實在Q城的時候我也努力讓自己忘記,也的确将它抛之腦後了。但一回到B城高幼薇跟我胡鬧，讓我一下子全部又想了起來。或許就像我老板說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可是在危牆倒塌之前，誰又能一眼看出它是危牆呢？”

“其實這就是吃一塹長一智的故事。”張靜欣的手肘有意識無意識地磨在陳千語的手臂上，“要說看穿危牆的本事，估計就像是烹饪，沒幾十年的磨練是沒法做到的。既然現在我們沒辦法分辨危牆，那就好好修煉出翅膀。”張靜欣目光望向夜空，“等我們飛得更高更遠，讓那些人仰頭都看不到我們的時候，就沒有危牆，只有陽光了。”

張靜欣的話撞在陳千語的心上，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張老板不僅廚藝好，講起大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啊。”陳千語揶揄她。

“這不是看陳老師今晚特別可愛才免費加了一道心靈雞湯麽？”

陳千語笑笑，轉身重新踏上觀光長廊，腳踩于玻璃地板之上，強迫自己往下看。

“不是怕高嗎？”張靜欣跟在她身後。

“是怕，但總不能一直怕吧。”陳千語回頭笑，“而且我知道你在我身後啊。”

陳千語的腳步從重而輕，長發浮動，身上斑斑繁華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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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是真實的，卻又帶着如虛幻般的美。

從啓瓶器上下來張靜欣随陳千語一起回了酒店，到前臺張靜欣開了間房，和陳千語一層，中間隔了長長的走廊……

兩個人一起上到45層，在45層換了電梯繼續往上爬。雖然住得高，可是電梯上上下下的超重失重真是讓陳千語特別不舒服。到了66層，兩人出了電梯望向指示牌，一人往左一人往右。

二人相視，竟都不動，最後反倒笑了出來。

“張老板，你明天真的要和我一起去SZ嗎？”

“不是都已經說好了？”

陳千語抿了抿嘴：“嗯……好，那明天我們早點起床直接去高鐵站，從S城去SZ的車很多，半小時就到了，臨時買票也很好買吧。”

張靜欣聳聳肩：“那晚安了，我過去了。”

“嗯……晚安。”

兩個人背對背往相反的方向走，鞋跟和地毯相互碰撞的聲音發悶。

就這樣回去了嗎？才9點而已……還是可以聊一會兒，或者是吃點宵夜什麽的嘛。可是，萬一張靜欣覺得累了呢？沒見她都不挽留……

可是……肚子好餓啊！要一個人去吃點什麽嗎！

這麽好的夜晚！

“陳老師。”

張靜欣忽然的呼喚像雨露恩澤陳千語幹涸的心！

是不是！就說會餓啊！一天下來只吃了兩份生煎哪裏可能夠！絕對要再去來一頓宵夜的！小籠湯包！蟹殼黃！白斬雞！我來了！

“陳老師，每天早上幾點？我好訂鬧鐘。”

一派青天祥和的浮雲都快要飄在陳千語的臉上了，肚子叫的聲音比廣場舞都熱鬧……口水都流了你跟我說這個？！

張靜欣：“陳老師？”

陳千語回過神來，不自然地笑笑：“喔，就8點吧。我打你房間電話叫你醒。”

張靜欣道：“陳老師的表情為何如此古怪？”

陳千語徹底沒了力氣：“沒事，晚安啦張老板！”

回到房中先去放了水，陳千語整個人挂在沙發上望着夜景怎麽看都覺得心裏發燥。水放好了她先去泡澡。就說洗澡是一件頗費體力的事情，本來還能撐到睡着，一洗完澡整個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餓穿了。

以大字型倒在床上，身子彈了兩個來回她徹底不動了。這床好軟，适合在上面做個美夢，可肚子空空的怎麽能睡得着呢？

現在幾點了？十點十五……現在去找張靜欣會不會很失禮？她睡着了嗎？應該沒有吧，張靜欣好像都睡很遲的樣子。只是這個點鐘洗完澡去找她會不會被誤會到什麽羞恥的地方去啊！今天還被摸頭了……雖然感覺很甜Ｏ(≧口≦)Ｏ，可是總覺得如果給予什麽奇怪的誤導兩個人的關系會不會朝着一發不可收拾的方向奔去呢？

平時和老板開會的時候老是被要求來個大腦風暴之類的，每當這時候陳千語腦中都是平靜如水——大腦風暴到底是什麽樣的呢？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

“咚咚。”

敲門聲？

陳千語一下子坐了起來，頭發全糊在臉上。

“陳老師，睡了嗎？”

張靜欣？而且怎麽好像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陳千語風風火火地去開門，張靜欣雙手拎滿了外賣，笑得光芒萬丈：“突然有點餓了，陳老師要不要陪我吃點宵夜？”

陳千語真的要好好思考一下張靜欣是哪路的神仙？不僅能千裏之外鎖定她的位置，還能隔着肚皮猜中她的心思。不僅在陳千語身上安裝了定位系統難道連心裏的想法也一并被讀出來了嗎！

“張老板，你……你出去買吃的了？”

張靜欣點頭：“都說餓了。能讓我進去嗎？”

“當然可以，請進！”陳千語目光死死盯着張靜欣手中的外賣，好像有湯包，還有一些小點心！

張靜欣卻沒馬上進屋，有點尴尬地瞧了陳千語胸口一眼，馬上将目光移開：“陳老師要不要整整衣服？”

這一提醒陳千語才恍然，她洗完澡後不僅沒穿內衣，浴袍還裹得相當随意，領口都開到本來要露出事業線的地方了——幸好她沒那種東西可以露，但也是太豪邁了。

“抱、抱歉！稍等一下！”陳千語慌張地将門重新關上，跑去拿來內衣穿好，套了件T恤，在鏡子面前整裝待發了一番再去開門。

張靜欣的光芒褪去，只剩一臉無奈：“陳老師要不要順便化個妝？”

“別貧了，快進來開動！”

張靜欣進屋，将食物放在桌上，脫去厚外套到衛生間裏整理了一下被吹亂的頭發。

“外面風很大？”陳千語一邊把食物規整出來一邊問道。

“還行，畢竟十一月了。”張靜欣裏面穿了件白襯衣搭配黑色雞心領毛衣，下身是修身牛仔褲，挽起毛衣的袖子露出白襯衣的袖口，坐到沙發上，“湯包和蟹殼黃，還有一些鹵味，燒鴨和牛肚，不知道合不合陳老師的口味。”

陳千語拼命點頭，心裏酥得不行：“我就想吃這些呢！本來還想去叫你一起宵夜去！還有啤酒！贊！唔！好吃死了！”

張靜欣看着她吃到食物而滿足的樣子安靜地笑：“那你怎麽不去叫我？”

“怕你睡着了……嘶！湯包裏的湯還是熱的！好燙！”

“慢點吃。”張靜欣拿來紙巾幫陳千語擦去不小心流到嘴角的湯汁，“老人節都過了怎麽還跟小孩一樣。”

陳千語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沒說話，趕緊開罐啤酒澆一澆心裏蹭蹭往上冒的幹火。

陳千語吃得歡，邊吃邊聊她吃過的各地湯包，說Y城的湯包也很好吃，離這不遠，可以順着SZ再去Y城解饞。

張靜欣卻沒什麽動筷子，再注意看她發現她臉色發紅，眼皮耷拉着很沒精神。

“張老板，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嗯？沒什麽。”

“怎麽會沒事，你都十多分鐘沒吐槽我了。”陳千語放下筷子用手背貼了貼張靜欣的額頭——好燙。

“你發燒了？”

張靜欣眼神有點兒愣：“不是吧？”

正好酒店樓下有家藥店，陳千語也不顧什麽超重失重哪兒難受了，沖下樓買了體溫計和退燒藥，風風火火地趕上來。

“來量量體溫。”陳千語麻利地開始甩體溫計。

張靜欣這身衣服還蠻緊身的，不太好夾腋下。

“那……”陳千語怎麽覺得自己面上也有點發燙呢，“張嘴，口測吧。”

“嗯。”張靜欣依在沙發背上，軟綿綿地張嘴。陳千語靠過來都不敢太仔細看她的臉。

“好像，口測要将體溫計放在舌下吧……”

“好像是……”

“那，舌頭……”陳千語見張靜欣乖乖地張開嘴露出小粉舌尖，怎麽都覺得自己是在做什麽沒下限的壞事。

終于将體溫計壓在張靜欣的舌下，陳千語悄悄扇着臉離開：“我去幫你倒點熱水……”——怎麽屋內空氣這麽死，好想開窗通通風啊，但有病人在此又不能這麽做。

站在燒水壺邊上眼睜睜地看着水開，滾燙的熱水倒入杯中冒起袅袅白煙，陳千語說不清地感覺煎熬，說不清哪兒來的沖動讓她渴望釋放卻又只能隐忍的煎熬。

“陳老師……”張靜欣弱弱地呼喚她，這一聲軟糯而糍，綿延又甜，就像是咬了一口紅糖年糕。

陳千語捂着血紅的臉轉回頭：“怎麽……”

張靜欣：“39度。”她拿着體溫計對着光看，“還真是有點兒發燒了，我先回去歇着了，明早記得叫我。”

張靜欣站起身，陳千語立馬挽住她的胳膊：“你都發燒了還惦記這些幹什麽，好好睡，等退燒再說反正我也不急。”

“別打亂你的計劃，否則我良心不安。”張靜欣搖了搖手中的退燒藥勉強笑道，“沒事，一會兒吃了你給買的藥悶一身汗，明天肯定好。”

“……”

陳千語送張靜欣回房，刷開房門的那一刻寒氣撲面而來讓陳千語顫了一顫。

張靜欣根本就沒在房間裏待多久吧，直接去買宵夜了？暖氣也沒開，窗戶也處于通風的狀态，一個發燒的病人難道要自己留在這兒麽？

張靜欣側過神，悄悄地将手臂從陳千語的懷裏挪出來：“好了陳老師，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明早記得給我房間打電話。”

陳千語沒說話，張靜欣正要關門，她一手臂撐過來将門攔下。

“今晚和我一起睡吧。”陳千語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