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翻炒（3）

陳千語握着張靜欣的手機,張靜欣倒是一點都不介意，還在跟船家聊天。

張靜欣這坦然的樣子讓陳千語更加無法下手，雖然很想知道張靜欣是不是就是用盆吃飯,但私自看別人的手機不好……若是對方着急地想要奪回她還能順着玩笑點一發，現在這樣子哪裏好意思？

陳千語狠狠剮張靜欣一眼——絕對是故意的！

連照片也沒看，陳千語将手機拍回了主人手裏。

“怎麽沒看看你的臉是如何擋掉我三分之二鏡頭的？”張靜欣笑道。

“你臉才大！”

“不看我收起來了啊。”

“快收快收！”

這手搖船在運河上并非能走一個完整的圈，到前方橋洞就不過去了,船家掉轉船頭往回走。

船家自告奮勇要唱一曲吳語歌,說唱得将就你們也将就聽聽,希望唱完後能給點小費鼓勵鼓勵。

陳千語和張靜欣還在嬉鬧,一聽船家這陣仗忙想阻止，沒想到船家說風就是雨，幾乎是粘着鼓勵鼓勵的那個勵字的韻母立刻扯開嗓子高歌,震得兩人目瞪口呆。

陳千語無奈道：“果然是要将就一下了。”

張靜欣笑道：“船家可真是個實誠人，一點沒謙虛。”

船家唱得興致勃勃，陳千語和張靜欣卻是越聽越冷。水面被風吹得泛起皺紋，陳千語額前的頭發上下翻轉，的确有點兒冷了，不全是船家的錯。

雖是南方，但也是11月份的江南水鄉，坐在水面上被冷風一刮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相比于北方毫無心機的幹冷，南方的濕冷就是一個勁往骨頭裏鑽，讓人從心裏冷出來。光是濕冷就已經夠受，加之水面送風，陳千語感覺到張靜欣在默默地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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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千語将包裏的兔子帽子翻出來戴到張靜欣的頭上。

張靜欣驚愕：“陳老師你這是做什麽。”

張靜欣要摘，陳千語不讓：“別亂動，要是再給吹發燒了怎麽辦？”

“可是……”張靜欣撥了撥兔子耳朵，“這麽可愛的帽子只适合陳老師，對我來說太活潑了。而且你沒聽說過嗎？剛生完病時抵抗力最強，很難連着生病。我好了，現在你才是重點保護對象。來，小兔子還給你，好好暖着。”

陳千語垂下眼皮變作尖銳的目光，一字一頓：“你，戴，着。”

張靜欣：“……”

白牆夕陽、駁岸翠柳、小橋涼風。

船家唱得嗓子啞了，咳嗽了兩聲。坐在他對面的兩位年輕姑娘其中一位面無表情一身正裝頭頂兔帽，另外一位極度想笑生生憋紅了臉。

“不好意思唱劈了。”船家抱歉地笑笑。

陳千語“噗”地一聲笑出聲來，實在忍不住。從水面上看見張靜欣找不到反擊的點一臉不爽的樣子實在太好笑了。

“沒事兒船家，您接着唱，唱得真好。”陳千語歡樂地鼓掌。

張靜欣緩緩地轉頭，飛了陳千語兩個眼刀。

船家受到陳千語的鼓勵還真的喝了口水繼續嘹亮放歌，越唱越勇，唱到最後唱破音了也不帶停……陳千語有點後悔當初那般鼓勵他……

終于到了岸，陳千語要給錢，剛掏出錢包就發現船家手裏已經捏了鈔票對她笑。

“你幹嘛呀。”她對着張靜欣問道，“說好我來付錢的！”

“誰跟你說好了？”張靜欣把帽子拿下來蓋在她的腦袋上，左右端詳了一番，拍拍兔耳朵中間，“嗯，這頂帽子還是比較适合她主人，戴上去年輕了好幾歲呢。”

“……你是又想說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嗎混蛋？”

“陳老師學習能力真強。”

“滾啦！”

她摘了帽子要放回包裏，張靜欣趕緊阻止：“千萬別摘。”

“幹嘛？想要打擊報複嗎？”

“不是。”張靜欣把帽子重新戴回陳千語的頭上，認真道，“不開玩笑地說，這帽子真适合你。”手掌貼在毛茸茸的帽邊上摸弧線，“可愛。”

“……”

一定、一定又是故意的！

陳千語的心被張靜欣這句誇獎揉得又綿又軟，看誇她的人的背影都顯得無比修長而美麗，簡直就是九頭身！

張靜欣這種人，十句話裏面有九句都是吐槽損人的，可偏偏有那麽一句誇獎就會叫人心樂開花。

“怎麽了陳老師？”張靜欣道，“別愣在原地吹冷風，繼續找個茶館歇會兒吧？喝點熱茶暖暖。”

張靜欣外層的長發被風帶起幾絲，粉底的色號偏白，很适合她的膚色。标準的鵝蛋臉一笑起來漂亮的下巴格外好看，俊眉豐唇，亮目高鼻，還有一早就發現卷翹濃密的睫毛，組成一副與其說漂亮不如說英氣的臉。張靜欣的五官周正，化妝技巧也頗有功底，若不注意看有點看不出她化了妝。

“戴了兔子帽子連智商也收不到信號了？”張靜欣往陳千語的反向回走了幾步，“發什麽呆？”

陳千語抿了抿嘴唇，笑容浮了上來，相當地不懷好意。

“只是在回味張老板剛才摸我腦袋的樣子，很帥。”

張靜欣：“……”

出茶社的路上二人都不言語，陳千語偷看了張靜欣好幾次發現她都在望着車窗外的風景。

所以實踐證明，一向淡定的張老板也不是單槍不入，真誠的誇獎同樣會讓她害羞。

張老板默默地紅耳朵的樣子……可真是有點鑽心萌呢。

喝完茶天都黑了，走了一天很疲勞，晚上溫度更低，她們買了些宵夜回酒店，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吃完張靜欣讓陳千語先去洗澡，待陳千語出來發現張靜欣拿着遙控器靠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随意轉臺，茶幾上的食物殘餘已經被她收拾幹淨。

“诶？你怎麽不等我洗完澡來收拾？”

張靜欣放下遙控器道：“你洗得幹幹淨淨就別沾手了，兩分鐘的事兒我順手收拾掉。你來看看想看什麽節目，我去洗澡了。”

陳千語有點兒晃神，到B城之後她都是一個人住，偶爾讓小時工來家裏打掃一下衛生，大多數時間裏家務也都是她自己做，心裏理所當然覺得自己制造的垃圾要自己來收。除了媽媽以外，沒人這麽主動幫她收拾過東西還完全理所當然的樣子……

張靜欣洗完澡出來在擦頭發，發現自己脫下來的外套褲子不見了。

“我衣服呢？”

陳千語還在吃打包回來的黃金糕：“我拿去幹洗了，約好明天一早送回來，不耽誤我們去Y城。這黃金糕還是熱的好吃，涼了就少了軟糯感，還更粘牙了……”

“行程這麽趕？明天就去Y城了？”

“雖然老板幫我報銷所有費用，但老板對我有良心我也要對他有良心，行程緊湊點早點游國完畢做完工作。”

張靜欣認同點頭：“也好，陳老師無論經歷過怎樣的風霜雨露峥嵘歲月依舊是個好人。決定明天走的話我直接用手機買車票了，免得明天去晚了又跟今天一樣差點沒票。”

“我的票也沒買呢，我一起買吧。買晚點的票，也好睡遲點。”

Y城也是美食名城，陳千語建議只吃一家館子就好，其他的都去街頭巷尾找。

兩人去了當地有名的獅子樓，點了三頭宴，再來一份炒飯，吃得肚子滿當當。

吃完飯去了瘦西湖，賣了船票坐船裏看二十四橋、游湖。

陳千語說在SZ城都坐了船了，再坐沒意思，吃這麽飽下去走走消消食？

好像陳千語說什麽張靜欣都會答應，和開船的工作人員聊了聊，工作人員同意下個碼頭讓她們上岸。

似乎在她們還在前往Y城的火車上時Y城下了雨，讓瘦西湖在煙雨迷蒙後顯得更加孱弱、纖細。

陳千語和張靜欣沿着湖邊走，邊走邊聊小時候的趣事。

要不是過往種種和張靜欣言談透露出的見識廣博，陳千語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她的人生走過這麽遙遠的山山水水，在這麽多城市生活過。

“別用這種同情的眼神看我。”張靜欣點了點陳千語的眉心，“我倒是非常珍惜這段經歷，如果不是住過這麽多城市還真是沒辦法讓我接觸不同菜色、見識各大名廚，我現在也可能沒辦法開一間自己喜歡的館子了。”

“我沒同情你啊，你現在這麽厲害哪裏需要我同情。只是覺得……”陳千語琢磨了一下這話該怎麽說，“人生有舍才有得吧。很公平。”

“這回輪到陳老師煲心靈雞湯了？”

“好喝嗎？”

“嗯，美味。”

本想随意走走消化一下胃裏的食物接着再去吃下一輪，可走着走着腿都走酸了還沒看見大門在哪裏。

離湖邊也遠，遍地找不到游覽車，兩個人這一場消食有點消大發了，找到北門後總算是撈着休息的地方，坐在椅子上半天動彈不了。

陳千語表情都茫然了：“上次在西湖走斷腿過一次，這回是在瘦西湖。看來我和這‘西湖’八字不合，此生不能再靠近。”

“哦？一個人游西湖？可真有興致。”

“當然不是一……”陳千語馬上就要脫口而出，忽然閉了嘴。

張靜欣又再給她下套呢，說一堆反話來激她反駁。

才不上當。

“像我這種文藝女青年隔三差五都喜歡獨自一人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找個寧靜的地方斷個腿，老幾歲，胖幾斤這樣。”

張靜欣哈哈笑，陳千語照着她後腦勺敲了一下：“煩人！”

休息很久雙腿還是發酸，不過這阻擋不了二人吃宵夜的熱情。

陳千語想到時令深秋，正是Y城鹽水鵝的季節。一想到鹽水鵝松嫩不爛、肥鮮不膩的口感就忍不住不停咽口水。

“想吃鹽水鵝早說，我帶你吃去。Y城我有位舊友，祖上是城裏富賈鹽商家宴主廚，家宴的秘方一直流傳下來傳到這一輩。也是祖師爺賞飯吃，手藝還不錯，自己開了家私房菜館。這私房菜館可是很有脾氣的，有錢都不一定吃得到，每天就賣十桌，沒菜單，就設幾檔子價格，什麽時節給你上什麽菜。當然，如果我們去可以開個後門吃上正宗的鹽水鵝。”

聽完張靜欣的話陳千語非常興奮，大呼萬歲想馬上去拜訪。張靜欣打了電話确定對方有時間，招車出發。

到了“廣陵食館”，張靜欣那位“舊友”出門迎接時，陳千語才懂自己是多麽的單純。

“靜靜，好久不見，你能記得來見我一面真好。”清瘦秀美比陳千語多了太多文藝氣質的江南老友披着素色的披肩迎上來，給了張靜欣一個深深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