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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挽卿的臉色用難看形容也不為過, 他細白的指尖繃緊,微微攥緊了書頁,把這本典籍拿到了一邊。
他知道曉君闌字寫的好, 在九州裏有許多拓本。桌上不過幾本典籍, 葉挽卿抽走了一本,剩餘的都是靜心和向善的典籍。
曉君钺微微擰眉, 然後表情恢複如常, 到了他身邊。他殿裏燃的有桂香, 金秋十月的蘭桂,順着窗臺缭繞至半空中。
“何處不會?我是個粗人, 看的典籍不多,世子若是喜歡這些典籍,改日我可以幫世子問問我三弟。”
無人不知曉君钺的三弟, 便是曉家義子曉君闌。
這算是明确地拒絕了, 葉挽卿哪怕了解的不多, 也知道曉君钺的學識差不到哪裏去。之所以這麽說, 是在委婉地拒絕他。
葉挽卿什麽也沒有說,翻了兩頁典籍, 上面當真有标注,好幾處不會的地方。他指尖指了一處,嗓音淡然, “君钺哥哥能不能給我講講, 這句佛經是什麽意思。”
——凡所有相, 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 即見如來。
曉君钺微微擰眉, 看了一眼被圈出來的句子, 冷漠開口道,“意思是一切都是空,所有的人與是非都會變來變去,不必執着。”
“是這般?”葉挽卿神情淡然,他看着原主摘謄過的佛經,原先他連一個“釋”字都寫不好,更不要說放下執念。
“放下虛妄,我能夠得以清心明性,若是放不下呢?”
曉君钺看他一眼,回複地中規中矩,“我并不怎麽懂這些,只知皮毛,若是世子對佛經有興趣,不如去金敄寺問問。”
金敄寺都是高僧,盛名于世。
葉挽卿也不惱,他留曉君钺到天黑,直到有曉君钺指尖顯現出一只紙鶴,他還在扯着曉君钺,不太想讓人走。
“君钺哥哥不如留下來用晚膳,娘親應當已經備好了飯菜。”
曉君钺說了句不必,然後便到一邊給人傳音去了,沒一會,便跟他請行離開了。出殿門的速度非常快,仿佛後面有鬼在追。
葉挽卿看着人離開,他的精神也幾乎已經耗盡,自己慢慢地回到床榻,很快抱着被子睡了過去。
這是他重生的第一天,他的記憶劃過許多張人臉,有師父的,有孟義的,有蕭不易的……還有奉清酒和曉君闌。
在他睡着之後,他背後慢慢浮現出一株雪蘭,雪蘭幽幽綻放,像是在無聲地打上标記。
曉府。
曉君闌指尖的紙鶴在空中化成飛灰,方才聽到的少年音仿佛是幻象。
身旁的侍衛身影浮現,曉君闌緩聲開了口,“去查姬無暄。”
修士一向和王族不相幹預,真要幹預,王族也在修士世族之上,不然曉君钺今日也不會過去。
……
葉挽卿睡到第二天,他現在這幅身體很虛弱,他有意地每日下床适應,被姜月姬看到了又欣慰又心疼,要找侍衛過來幫他複健。
“不必,娘親,我只是随意在宮中走走。”
姜月姬心疼地不行,“那病剛好,娘擔心你,這樣,我讓兩名侍衛跟着你,若是你走不動了,就讓他們背你。”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玩騎大馬,這些侍衛都是娘替你挑的,個個都貌美。”
姬無暄喜好貌美的男子,姜月姬為了滿足兒子,挑的侍衛都是美男。曦和宮的侍衛個個身高八尺,肩寬腿長,放出去不輸斬祟使的排面。
“那是以前……”葉挽卿對于姜月姬的關心總是不自在,他以前沒有得到過母愛,姜月姬幾乎把整顆心都放在自己兒子身上,對他過度寵溺。
“娘親,你不必擔心我,若是我有事,一定會喊人。”
姜月姬好說歹說,還是讓兩名侍衛跟着他。
他對于自己這幅身體情況也實在不夠了解,還沒有出殿門走兩步,就已經滿頭大汗,怪不得原主會摔跤,興許是走着走着暈過去了。
其中一名侍衛在他面前蹲下來,對他道,“世子若想出去,屬下帶世子過去。”
葉挽卿确實想要出去看看,他又自己試着走了兩步,然後便走不動了,讓侍衛背着他出了院子。
曦和宮是獨立的宮殿,這裏只有他和姜月姬兩個主子,環境也偏僻,似乎是為了給兒子養病,姜月姬還特意在此處開辟了一片藥池。
葉挽卿拜托姜月姬查了一些事,姜月姬也未曾問他,直接命人去辦了。從他院子這個角度,他能夠看見姜月姬在給他縫衣服,姜月姬如今年過四十,看起來依舊像二八少女,察覺他的目光,姜月姬朝他笑了笑,目光慈愛。
他被侍衛放下來,在園椅蕩秋千,一邊被慢慢地推着,一邊問侍衛,“你們……可聽聞過鳳凰血?”
侍衛都是姜月姬的人,聞言畢恭畢敬地回複道,“聽聞過,梧桐山上沉睡着一只千年火鳳,前年來垂涎鳳凰血的修士不在少數。”
葉挽卿哦一聲,慢慢地握緊秋千繩,“那為何沒人輕易過去呢。”
“年輕一些的修士可能會被忽悠過去,但是在京州稍微待久一點的修士都知道,靠近血池會被鳳凰火灼燒,鳳凰火會令修士的筋脈壞死,從此之後沒有辦法修煉。”
原來是這樣,葉挽卿微微側頭回想起來,這一點奉清酒沒有告訴他,他和奉清酒無親無故,甚至他的靈根如今在奉清酒身上。
不問自取便為偷……那他是不是應該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葉挽卿不過坐了一會便感到了冷,他張開手,想要侍衛背他回去,沒想到侍衛領會錯了意思,直接将他抱了起來。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見到了遠處的曉君闌。
“世子,曉家三公子求見。”
侍衛是直接禀報的,但是人實際上已經踏進來。
如今是秋日,餘晖落下來籠罩在男人身上。曉君闌今日穿了一身赭紋銀浪袍,身姿如玉,面容雪白俊逸,五官若削,身形氣質溫潤如蘭,單單是站在那裏,把一衆侍衛都比了下去。
那雙眼眸像是池底啞光的墨,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卻又似乎蘊藏着冷冽寒冰。
在葉挽卿擡眼的時候,男人的目光緊緊地落在他身上,目光像是獸叢中的陰冷野獸,正在肆意克制的窺伺着他。
仿佛冰冷的薄片一寸寸地刮着他的脊骨。
葉挽卿心裏千萬種情緒交織,此時也知曉不能讓曉君闌認出來他。他如今是個床都下不了的廢物,若是落在曉君闌手裏,還不知道會如何。
他極力地壓下心裏的那抹厭惡,抱緊了面前的侍衛,指尖用力到繃緊,面上沒什麽表情。
“不見,我要見的是曉公子。你去跟娘親說,不要随意讓貓貓狗狗進來。”
曉君闌被罵貓貓狗狗并沒有反應,開口時嗓音溫溫和和的,很難讓人生出反感。
“是大哥讓我過來的,聽聞世子請教典籍,大哥公務在身抽不開身,讓我前來為世子解惑。”
葉挽卿并不松口,“我今日累了,明日讓你大哥親自過來。”
“世子,”曉君闌再次喊住了他,微微垂着眼眸,“大哥吩咐了讓我好好教您,改日他有時間會過來的。”
曉君闌一番話挑不出來毛病,對方捏準了他在意曉君钺,此時應當借着打聽消息才是。
他看着男人垂着眼,仿佛真是把他當成任務,看着他這張臉也絲毫沒有反應。葉挽卿眼裏閃過一絲譏諷。
“讓他進來。”
他忘了自己還在侍衛懷裏,抱他的侍衛臉上紅了一片,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他笑了一聲,自己到正殿便下來了。
殿外的曉君闌步伐略微停頓一瞬,然後面色如常地踏入正殿。
葉挽卿回想起來自己以前的性子,他大多時候是內斂的,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角落裏,一個人待着時才會不安分,會容易在意曉君闌的想法。
到了正殿之後,葉挽卿在書桌邊坐下來,如今是初秋,殿中卻燒了炭,姜月姬怕他冷。
他把外袍解開些許,發覺對面男人的目光落在昨日被他拿開的那本拓本上,他指尖繃得泛白,假裝沒有注意到。
葉挽卿也知曉,按照原主的性子應當低聲打聽,他不想裝成那樣,對待人渣應當不需要怎麽客氣。
“平日裏侍衛給我講典籍都是跪着講的,曉公子不懂得我殿裏的規矩?”
葉挽卿面無表情地說出來這句話,看向曉君闌眼底一片冷漠,還帶着幾分屬于少年特有的惡意。
殿中金碧輝煌,少年容貌又生得一等一的好,眼中的情緒仿佛能夠刺傷人,偏偏讓人厭惡不起來。少年一只手還攥着自己的外袍,穿着明黃色的錦袍,襯得愈發矜貴,眉眼明豔張揚,仿佛能将他虛僞的面具在腳底踩爛。
曉君闌在原地沒動,嗓音裏帶着幾分縱容,“我可以站着為世子講。”
站着便站着,葉挽卿也不打算真讓人跪着,若是傳出去,他便是落得個苛待九州劍神的惡毒名聲。
葉挽卿随意翻了本典籍給曉君闌,他聽着男人溫潤的嗓音,對方垂眼看着典籍,他一個字都沒聽,在一邊看話本。
“搖唇鼓舌,展事投機。千拂出世,不通忏悔。長天秋水,孤鹜落霞……”
男人的嗓音頓了頓,然後如常地繼續講,他聽着覺得困了,本來精神就不好,靠着軟塌睡了過去。
葉挽卿手裏的話本掉在地上,那上面講的是一個負心人的故事,最後負心人被挫骨揚灰變成了惡鬼,結局被天收了。
他并沒有睡多久,在夢裏感覺到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
葉挽卿感覺自己像是被黏糊糊的東西纏上了,對方陰冷、粘稠,似乎想将他整個吞噬殆盡。
“小挽……”
他猝然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曉君闌微微俯身,正在用唇角碰他的手背,眼中帶着幾分虔誠,親吻的動作小心翼翼。
被親吻的地方仿佛還有觸感。
“啪”地一聲,葉挽卿幾乎想也沒想,他心中惱羞成怒,完全是下意識地動作,曉君闌臉上出現幾道清晰的指印。
作者有話要說:
【正常更新晚21點,有加更會在早9和淩晨0點】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金剛經》
搖唇鼓舌,展事投機。千拂出世,不通忏悔。長天秋水,孤鹜落霞。——《偈頌一百零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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