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抓豬
程郎玉半點沒将他放在心上。
兩人收拾完,坐在床上。
葉忍冬被圈在男人懷裏,前面捂着被子。
程郎玉帶着他,掰着他指頭算賬。
他先是被掰出食指,接着跟他貼貼的程郎玉道:“吃藥我們一共花了三兩九錢銀子。”
程郎玉又捏出他中指:“兩套襖子、中衣共八百五十文,咱兩的三雙鞋五百二十五文;十五尺的布,花了三百文。共計一兩六錢七十五文。”
男人将他兩個小指頭并起,一高一低,“那這兩個總共是多少?”
葉忍冬蹭蹭他臉,認真捏開程郎玉的手。嘴上窸窣念着:“一兩、三兩……一共是……”
他霍然擡頭,眼裏落着星星:“五兩五錢七十五文。”
程郎玉斂眉親了他一下:“夫郎真聰明。”
葉忍冬只笑,像小蒲公英,顫顫巍巍抖着花骨朵。
“好貴哦。”葉忍冬靠着他,心疼道。
“以後相公給你掙更多的錢。”程郎玉又擠着他小臉,“咱們繼續。”
“糖十二文一斤,棗十文一斤,木桶雜物……”
葉忍冬主動伸出第三根手指頭、第四根……
程郎玉:“那我們一共花了?”
葉忍冬像很喜歡這個游戲般,又兀自捏着程郎玉的手數。不夠的,還張開自己的手幫忙。
半響,他仰頭露出光滑的下颌,眼角上勾:“一共是六兩二十文。”
程郎玉:“對,夫郎真棒!”程郎玉對他這小表情愛得不行,熊抱住人,蒙頭躺下。
将人扒了,又呼嚕了遍。
最後搞得自己氣息不穩,可憐兮兮轉移注意力:“明天還要去李二叔家定一頭豬……還有要用的菜,夫郎早些睡。”
葉忍冬被他弄得眼含秋水,小臉紅撲撲。
次日
程家一幹青壯年氣勢洶洶來找杜秋紅。
可打開柴房,滿是柴渣的地上只剩兩根擰巴的繩子,哪還有什麽人。
這可不得了,人跑了!
但也沒人怪程郎玉,只告訴了族老事實。
幾個族老商議了下,還是叫漢子去鎮上看看能不能找見人。
約莫十個漢子,跟見了血的狼犬,只花了半個多時辰就趕到鎮上。
可來晚一步,打聽到那兩人時,已經不需要他們将人帶回去了。
話說回程富至等着報複程郎玉呢。
可第二天一大早,他還沒等到收拾程郎玉,就等來了周家的人。
周家,鎮上的最大的土財主。
其有良田百畝,佃農百戶。所有土地涉及古梁鎮乃至周邊的饒關鎮、二錢鎮。
完全是程家這種小老百姓薅不過的。
周家起勢于周泰山,也就是嚴明入贅的周瓊雲的親爺爺。
這老爺子在鎮上算個人物,年輕時常年在外經商,後回老家買地置田。
地多人多就是財富多。
周泰山作為稅收大戶,在鎮上甚至能跟最大的官兒說上幾句。
但有人說,這周泰山再牛,也是賺多了黑心錢,只留下個兒子。
而這兒子也不争氣,只有個閨女。
不得以,這麽大的家産還是要有人繼承。因此,周泰山早早地給自己孫女招贅。
那為什麽會招到嚴明呢。
簡單一句,就是鳳凰男會說,年輕時模樣又清秀。
周瓊雲玩兒心大,家人也縱着,到二十五了才勉強看上當時二十的嚴明。
話說回來,周家找來時,正當朝食時間。
杜秋紅昨天氣了一夜,這才将将墜入夢香。
等周家家仆直接破門而入。杜秋紅以為是程家人找來了,忙抓着衣服藏進床底。
“杜秋紅,給老娘出來!”周瓊雲叉腰吭哧吭哧喘氣。
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到屋子裏,杜秋紅怔愣下。
不免想到當年嚴明入贅時,她已經懷了程富至。
當時看這男人攀上了富貴,她将懷了的消息告訴嚴明,當留作後路。
可離開時卻被周瓊雲見到,險些被她打個半死。
最後幸虧嚴明幫忙,悄悄将自己放走了。
回憶完了随之而來的膽顫與恐懼。
這女人連嚴明都打,要是找着她,她更是沒活路。
杜秋紅冒着冷汗急急地往床底裏邊縮,直貼在牆壁上不敢動彈。
她屏氣凝神,透過垂下來的灰塵,注意外邊。
如來佛祖,南海觀音,竈王菩薩,土地公土地婆……保佑,可千萬別,千萬別找到她。
外邊,周瓊雲沒什麽耐心。
她中年發福的臉盤子繃緊,虎目一瞪,對後邊的家丁擡手:“給我找出來!”
周瓊雲早就看出杜秋紅跟嚴明之間有問題。
平日裏遇到,表哥表哥地叫喚,跟那野貓叫.春似的,惡心得狠。
剛開她看不順眼還打了一頓,原因是嚴明還能看。
現在嘛……她有其他心頭好,嚴明那豬長得不堪入目,她看不上了!
昨兒個家裏的管家說在外邊看到兩人一起,她冷笑。
本不想管,但她阿爹說,嚴明好歹占着他周家上門女婿的名頭。
周家給吃給穿,但這不是讓他明目張膽在外邊勾引野貓的資本。
而且……據說嚴明有個兒。
呵!
她都沒有兒子,憑什麽嚴明有!
周瓊雲越想越不甘。
從年輕時,周家就等着她肚子的動靜。
現在啊,可真是好笑。贅婿有了兒,她這個當家的卻沒有。
周瓊雲臉色陰暗,虎軀裏藏着暴戾,恨不能将人給撕了。
“小姐,這屋裏有長得跟嚴明一樣胖的豬。”有家丁在房間裏面道。
“是嗎?”周瓊雲掰着手指頭,跟個女金剛似的進門。
她不忘對其他人提醒道:“杜秋紅給我抓住,不能讓她跑了。”
“是。”
周瓊雲嫌棄般地進門,床上的程富至睡得舒坦。
周瓊雲篾笑:果真,一頭蠢豬。
她揚起手,重重揮手。
“啪!”聲音清脆,幹淨利落。
陡然臉上被抽了一巴掌,程富至蹿身而起,他怒吼:
“你娘的?!”
周瓊雲呵地一聲,拍拍他臉,吊兒郎當道:“你瞅瞅老娘是誰?”
程富至被眼屎糊住的眼睛艱難睜開。模糊的人影變得清晰。
圓臉盤子,厚唇,豆豆眼,不是周家那母老虎是誰?
頃刻間,他跟像見了鬼一樣,拖着殘腿後縮。牙關打顫:“周家的母老虎!嚴叔叔的母老虎!”
“啊啊啊!娘!救命!”
周瓊雲一腳踢在程富至的紗布包裹處,笑得猙獰。“小癟犢子,老娘沒兒子,嚴明那臭sao膩玩意兒也別想有!”
“啊!”
一聲慘叫破空,嘶啞難聽。
寒水巷子的鄰居知道是周家的人在,紛紛堵住耳朵,閉門不出。
老天爺啊,被周家盯上可太慘了!
慘叫過後,又是一陣的霹靂哐啷,還伴随着女人的嘶吼聲、咒罵聲。
好不混亂。
雜亂的聲音持續了半個時辰,等程家一群漢子找來時,只見到周家人留下的一片狼藉。
幾灘紅色血/跡,瘸了半截的大黃牙,斷了的凳子腿兒,拆了一半的門,帶着皮的頭發……
連漢子看着都心底冒冷汗。
打頭的程立民(大伯家老二)敲開邊上的住戶的門,聊了幾句,才知道情況。
原話是這樣的:“造孽哦,一男一女,滿身的血,被扔到醫館門口去了。”
“看那樣子,手腳恐怕都斷了。”
“還說治好了繼續打。”
程立民倒吸一口涼氣,大手一揮,一群漢子蜂擁離開。
小十號人找到醫館,還專門去瞅了瞅兩人的慘狀。
通身舒暢!
怒氣沖沖地來,幸災樂禍地回。
等回去交差時,程立民一邊啧聲不斷,一邊笑得得意。
他說:“問了大夫,說是周家的人給了銀子,讓務必治好了。等活蹦亂跳了,他們再來收拾。”
“揍得都不成人樣了啊。”
最毒婦人心吶。
不過,沒人會管杜秋紅的死活。連她娘家見是周家下的手,看都不會去看她。
程郎玉半點不關心這個。
他知道這事兒時,正在李二叔家忙着選豬。
李二叔名叫李二全,就是李木匠的同宗叔叔。
他家裏專門養着十幾頭豬,平日裏有鎮上的殺豬匠專門過來買。
靠着賣豬,他家在上華村也成了富戶
今天天氣明朗。雲山山腳下,濃霧散去,能看得見細微的陽光。
朝陽照在李二叔的豬圈裏。十幾頭大肥豬,挺着肚子,在裏邊吃食拱水。
葉忍冬視線從豬身上轉到豬圈。
幾個并排的豬圈,像他繡的菱花格子般規整。
每個格子裏面有兩頭大肥豬,慢悠悠地或趴着睡覺或哼哼唧唧找食。
看個頭,都是喂着等過年出欄的。
豬槽裏,草料剁得細碎,還摻了些粗糠。喂得是真精細。
一路往裏,耳邊響起些稚嫩的哼唧聲,葉忍冬眼睛一亮。
是小豬仔!
數十只,有雙手捧着那般大小。
黑黑的,身上毛發沒有成年豬那麽厚實,淺淺泛着柔光。
李二叔注意到葉忍冬看那邊,他抽口旱煙,笑道:“才剛下的豬崽,還要累死累活養一年咯。”
程郎玉面色不變地誇道:“咱們村,就二叔家養的豬最好。”
“嗨呀,那有什麽養得好,不過是養了幾十年摸索出來的土法子罷了。”
雖嘴上這樣說,但李二全的臉盡疊起褶子,笑得嘴都合不攏。
程郎玉沒甚情緒的臉顯得真誠不已:“您謙虛。”
程郎玉轉頭,見葉忍冬喜歡看小豬仔。想到小哥兒應當都喜歡這些綿軟的小東西,那以後可以給他買些貍貓小狗養着。
他摸摸葉忍冬腦袋,讓他自己呆在這玩兒,自己跟着李二全繼續往裏走。
最終,兩人站在到腰高的籬笆豬圈邊,程郎玉選了頭最胖的。
李阿叔揚起他那幹瘦的笑臉,心中暢快。
養了一年的豬,不就是等着賣出個好價錢嘛。
況且,年末豬肉價格高,鎮上來收都要十九文,再賣出去可就不止這個價錢。
選定了豬,李二全叫來自家兩個兒子跟兩個成年孫子,将大豬趕到院子。
豬讨嫌,地上不消片刻就被踩得坑坑窪窪。那豬還用鼻子推着泥,堆起一個個小包。
全家壯年漢子四個,勉強把它制住。
一人抓耳,一人扯尾,前後蹄再來兩個人,逮着豬過稱。
程郎玉幫着李二全擡着秤。
好家夥,一百六十一斤。按照十九文一斤,那就是三千零五十九文。
三兩多銀子啊!
李二叔花全家之力養豬,這就是辛苦了這麽久的收獲。
值得,值得!
稱重的幾個陸續算出來,都笑得合不攏嘴。
要知道,一頭豬精細養一年,能賣二三兩銀。而這二三兩,夠一家幾口一年的嚼用。
所以村裏人家,年初養一頭豬,年末再賣了。這基本上就是年裏最大的進項了。
葉忍冬在旁邊看這黑壯的大豬掙紮,悄悄往程郎玉身後藏了藏。
他也覺得養豬劃算。
葉忍冬等人擡完秤,抓着程郎玉的手仰頭看他,露出期待的笑。
程郎玉懂了他的意思,摸摸他的頭道:“咱家以後也養,但一頭也就夠了,年末殺着吃。”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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