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确實不聰明

從人出現,一直看到人到跟前。

葉忍冬手指彎了彎,克制地将手塞進男人的大掌中。

程郎玉:“想我了?”

葉忍冬瞅他一眼,垂頭放手,改為抓他衣角。紅着耳朵尖尖小聲道:“搬東西了。”

程郎玉悶聲笑。“好,搬東西。”

他低頭看着葉忍冬小發旋,話頭一轉:“你不放,我怎麽搬。”

葉忍冬“唔”了聲,瞬間收手。

老太太笑得肩膀直抖。

哎喲,她怎麽這麽稀罕呢!

将東西裝車後,程郎玉又到鋪子買了些喜糖、花生等雜七雜八的。

從上午買到下午,吃了個午飯,這才開始往回走。

三個人坐在牛車上,葉忍冬坐在中間,左邊是阿奶,右邊是程郎玉。

車夫叼着旱煙,有一搭沒一搭甩着小鞭。

牛悠閑地甩着尾巴,帶着車轍壓在地上,不算多深。

葉忍冬被程郎玉抓着手捏着玩兒。可牛車轉彎時,男人大手一停,眸子掃着不遠處的巷子。

葉忍冬揉着他拇指,歪頭問:“怎麽了?”

程郎玉漠然收回視線,學着他抿嘴笑:“沒什麽,咱回家。”

牛聲哞哞,從寬闊的官道走到村道。

雲山就在路旁,層巒疊嶂,迆迡綿延,護衛着這存了百年的道路。

不遠處,灰瓦、青磚、石牆、籬笆院子,靜谧的村莊藏在雲山的彎鈎裏。

一行人慢悠悠地過了村南邊的大樹,車上東西被唠嗑的人看了個遍,衆人或羨慕,或好奇。

有上來湊熱鬧的鄰居過來詢問,程郎玉就說要補個成親宴給葉忍冬。

大家這才笑笑。怪說不得要買這麽多。

葉忍冬跟着程郎玉将東西搬進屋,忙乎一通,就到了晚上。

葉忍冬路過柴房,卻看到柴房裏的人不見了。

他大驚,幾步跑到程郎玉的邊上。急喘道:“阿玉……阿玉,人不見了。”

程郎玉正在燒火,他眉眼溫柔,順着小哥兒背,邊将人圈坐到膝蓋上。

“嗯,我知道。”

葉忍冬杏眼睜大:“知道?”

“在街上看見杜秋紅了。”程郎玉大手攏着小夫郎的後腦勺,推着他前傾,兩人額頭靠着額頭。

“那繩子綁得不牢靠,應當是從後院圍牆翻了出去。”

程郎玉凝視着葉忍冬的琉璃眼,低緩道:“夫郎。”

他聲音淺淺,但藏着情,像在唇舌間轉了幾遍。

葉忍冬垂下眼簾,手去尋摸男人的衣擺,輕聲道:“嗯。”

程郎玉閉眼仰頭,嘴唇輕貼他額角,低沉的聲音如來自亘古的琴音。

“杜秋紅跑了,但程韶跟程寶兒沒帶走……你想養嗎?”

葉忍冬捏住衣角的手一頓,移到男人的臂膀。“阿玉想養嗎?”

程郎玉:“他倆的種,我不想養。”

葉忍冬睫毛輕顫,手沿着男人手臂塞進大手裏。

他彎下腰,将頭挨在程郎玉的肩窩。聲音軟軟糯糯:“阿玉不想養,但阿玉緣何又來問我。”

“你知道的,阿玉怎的我就怎的,少一個多一個無關我,我有阿玉就行。”

“但阿玉既然問了,那如若是将程韶跟程寶兒送人,亦或是扔了了,這些……阿玉做嗎?”

程郎玉閉眼,将人圈緊。“只想養冬哥兒。”

葉忍冬深吸了口氣,男人淺淡的香氣湧入身體,“阿玉不做送人、扔人的事兒,若他們只能留下……”

藏在大手裏的手握拳,像汲取完力量。葉忍冬道:“那阿玉繼續對他們視而不見,剩下的我來。”

葉忍冬捧着男人雙頰,四目相對:“雖這樣說不恰當,但阿玉就當我捉了兩個貓狗罷。”

程郎玉悶笑。

那笑像是從胸腔傳來,由低及高,鼓動耳膜。

程郎玉悶聲道:“夫郎,有你真好。”

葉忍冬知道,阿玉不想養,但又不得不養。

緣何問他,不過是托自己的口将這股子郁氣說出來,好刨了心底的坎兒,抹了無關的人在心底的位置。

他想,他也能幫到阿玉的。

杏眼盛了一捧清泉,在星輝下,潋滟璀璨。眉心的紅蕊悄然盛開,讓乖軟的人成了個夜魅妖精。

葉忍冬柔聲:“阿玉也好。”

程郎玉抱着他使勁呼嚕幾下。

聽夫郎一言,杜秋紅跟程安華對他的影響,就像風吹蒲公英,散了。

程郎玉眸光中的寵溺深深,簡直要将葉忍冬埋進去。

葉忍冬受不了他直白的視線,雙手捂住他眼。他小聲道:“飯要糊了哦。”

“好,吃飯。”

夜半,吃了晚飯,那兩個小的沒有送回來。

程郎玉不關心那些,只摟着夫郎燒了些水,燙完才買的木桶,打算給夫郎沐浴用。

火光下,男人将自己哥兒纏抱,朦胧的話語傳出廚房。

“我來燒火就好。”

“嗯,你來。”

“那你放手啊。”

“是你在燒火呀。”

“可你手在我手上。”

“嗯,你手在柴上,就是你在燒火。”

月亮可能是覺得這兩人過于黏糊,随便扯了塊兒雲,把自己的光捂住。

光不見心不煩。

遠在幾公裏外的古梁鎮。

杜秋紅跟程富至被安排在鎮上最偏的寒水巷子。

程富至手上跟腿上纏着紗布,杜秋紅在他床前忙碌。

端茶遞水,不像娘,倒像是仆人。

“娘啊,我們什麽時候住進嚴叔叔的家啊,這地兒可真破!”

程富至擦傷的臉已經結痂,他得意地搖着頭,“咱們來了鎮上,叫嚴叔叔幫我們報仇,我要将程郎玉丢雲水河裏去。”

他對程郎玉這麽大的敵意,得益于他從小的經歷。

程富至自記事起,就是杜秋紅一個人帶着他。

杜秋紅天天在在他耳邊念叨,他爹是程安華。他娘的位置被林香梨搶了去。

甚至本該去鎮上讀書的,不應該是程郎玉,而是他。

所以在周圍人都說他是沒爹的孩子,說他是野種時,程富至就單方面跟程郎玉對上了。

他不喜歡偷偷躲着,看程郎玉在被他爹抱着;看程郎玉搶走他的玩具。

搶了他的家,搶了他的一切。

經年累月,等他終于站在程郎玉的面前時,他痛快地看着他失魂落魄。

看着他離開夫子家,甚至代替爹去打仗。

沒了他,整個程家,就是他程富至說了算。

但現在程郎玉又回來了。程富至被藏起來的不服輸又燃起來。

他想看着程郎玉再次被狠狠踩在他腳下,這下要讓他再也翻不了身。

越想着程郎玉的慘樣,他就越痛快。

杜秋紅見他臉色猙獰,想到今天嚴明說的那些話。就是這樣一油膩小人的模樣,今日之前她能忍着惡心。

可現在她恨不能扔地上踩爛。

她喘着粗氣,煩悶地将碗磕到桌上,發出脆響。

“報仇,報仇,報個屁的仇!”

杜秋紅眼尾吊高,頭一次意識到這個兒子是有多蠢。

“你是想讓人知道你到鎮上了嘛,你就安全了嘛!”

“你怎麽不動動腦子,你娘現在是要等着被浸豬籠的,你還想回去找死!”

杜秋紅越說,越覺得這個兒子果真養得好,将嚴明那豬男人性子學得一模一樣。

她倒三角的眼全是怒意,叉腰氣到:“你看不出來,他那麽有錢,卻用這破爛房子就是想打發咱娘兒倆嘛。”

“他嚴明入贅,生不出兒子又怕家裏那個母老虎,不然你以為他怎麽會對你好。”

“你怎麽就沒繼承你娘我的半點聰明,除了吃就是睡!”

“嚴叔叔!嚴叔叔!老娘被你害慘了!”杜秋紅幹脆甩碗出去。

程富至動彈不得,只能喊道:“娘!”

他這才想起來,是他将這見不得人的事兒捅到人家面前的。

但……那又怎樣!嚴叔叔說了,在這鎮上,誰都得聽他的,以後嚴家、程家甚至周家都是他的。

他半點沒錯!

不說出來,他娘就會帶着他一直窩在那破地方。

在鎮上多好。雖然現在破,但嚴叔叔說了,最多半個月,他就能跟着他享福。

程富至幾層油脂血痂的臉上滿是貪婪。

等着吧……程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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