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夜晚的廣陵城,萬家燈火、車水馬龍,再熱鬧沒有了。飛煙還興沖沖地将書蘭也帶上了,三個姑娘逛起了街。
滿街之中,最喧鬧的便是一處雜耍賣藝的攤子,隔着老遠便能聽到驚嘆聲和歡呼聲。
飛煙從小在廣陵長大,對此見怪不怪了,但書蘭畢竟是小地方來的姑娘,乍見這種熱鬧,眼中的興趣難以遮擋,不過礙于自己的身份,她什麽也沒提。
飛煙是個仔細妥帖的人,哪會瞧不出來,便主動提議去看熱鬧。
書蘭頓時笑逐顏開。
葉舒自然稱好。
賣藝人很有手段,一時一刻都有新花樣,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帶到人們眼前,引得人群時不時爆出喝彩聲。
觀衆捧場,賣藝人更是賣力了,不知喝了一口什麽水,突然往外一噴,離得近的人們不禁後退,害怕被水污了衣裳,誰料到他噴出的卻不是液體,而是變成了熊熊烈火!
“嚯!”圍觀的百姓吓了好大一跳。
書蘭也害怕,但更覺得驚奇,連連鼓掌,“飛煙姐姐、葉姐姐,你們看,他真厲害!咦——”她說着不禁左右看了看,“葉姐姐呢?”
她這麽一問,飛煙也發現葉舒不見了。
廣陵城熱鬧繁華,卻也有潛藏的兇機,這些書蘭不知,但飛煙是知道的,那些拐帶人口的,常常出沒于這種熱鬧場所,最喜歡拐帶少女兒童。
飛煙慌了,“葉舒——”
“诶诶,我在!”葉舒正好走過來,對兩人解釋道,“剛剛去如廁了,呵呵。”
飛煙放下心來,但經過這個小插曲,她驚魂甫定,可不敢在這麽熱鬧的地方待着了,便提議随意逛逛。
即便是逛街,書蘭興致依然很高,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葉舒的興味索然。
飛煙拿起一個仙翁面具,一邊在臉上比劃着,一邊問着葉舒,“怎麽樣,這個是不是很有趣?”
葉舒微微一笑,“很可愛……”
飛煙看出了她笑容的勉強,不禁放下了面具,挽着她的胳膊走了一段,掏心窩子地問道,“你還跟雲荻生氣呢?”
書蘭聞言,也沒心思再看熱鬧了,陪在葉舒的另一側,安安靜靜地聽着。
葉舒聳聳肩,“他一個小孩兒,我哪有那麽多的氣。”
飛煙頓時不解,“那你——”
葉舒無奈地道,“就是突然想到古人說的一句話,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有些傷感罷了。”
飛煙更是疑惑了,“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想到這個了?”
書蘭也滿臉疑問地看着她。
葉舒笑了笑,“哎呀!我沒事啦!就是随便說說而已。”
飛煙見她笑了,也不覺松了一口氣,想到了什麽,她的神色變得鄭重起來,“其實,公子他——”
葉舒和書蘭齊齊看過去。
“嗯?”
這次又輪到飛煙話說一半了,笑着回道,“沒什麽……”
葉舒興致缺缺,說要先回府,讓她們不必管她,可無論是飛煙還是書蘭,都不肯讓她一個人,因此三個人不到亥時便回了侯府。
——
回到沐風軒後,飛煙和書蘭便各自去忙了。
葉舒一個人坐在院中榕樹下的石桌旁,她的懷中是一疊銀票,總共一千兩,正好是欠寧北飏的銀兩數。
這些銀兩是她趁着飛煙和書蘭不注意,去當鋪換來的銀兩,用的是姜懷的那枚玉佩。
姜懷那混蛋,差點兒欺負了她,這錢她用得一點兒也不心虛。
想到姜懷,她不禁就想到自己掉在連墨園湖中的玉墜,她現在除了去找「冷面閻王」,似乎已經別無他法了。
雖然寧北飏說會幫她,可哪就是那麽容易的。再說了,就算他真的費心費力地幫她拿回了玉墜,且不說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她又要欠下好大一個人情了。
只是,真的要離開沐風軒了,心情卻和想象之中還有些不一樣,她原以為自己走的時候能特別的潇灑無牽無挂。
卻不料現在心情複雜極了。
或許是因為接下來要去的是「冷面閻王」的院子,心中全是前途未蔔的惴惴不安,以至于對眼下性命無憂的境況倍加珍惜了起來。
她想,她應該跟寧北飏好好道個別的。
所在她在等他。
夜風吹過,吹得牆頭上的薔薇花朵随風搖晃,就如她忽上忽下的一顆心。
唉,人生艱難。
不知過了多久,雲荻的聲音由遠及近響了起來,“公子,又有一堆宴飲的帖子,還有幾份是明日的。”
寧北飏随意地答道,“都推了……”
雲荻有些遲疑,“這裏面還有一份是冷晏冷大人府裏送來的。”
“給我看看……”寧北飏接過了冷晏府裏送來的請帖,掃了一眼,搖搖頭笑道,“冷晏這個人,其性情冰冷都快趕上我那三哥了,我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娶親,誰料到眨眼間就有了未婚妻了,更是料不到他也會有這樣黏糊糊的一天。”
雲荻好奇地去瞅那帖子。
寧北飏将帖子交回到雲荻的手上,“他這是為他岳家人辦的宴席。”說着他頓了一下,交代道,“你着一個小厮去回他,明日我有要事,這次不能捧他的場了。”
“是……”
葉舒聽着聲音越來越近了,她不禁站了起來,然而那聲音卻停在了門口,好聽的聲音略有躊躇,“唔……還是先去見一見父侯。”
雲荻好奇地問,“這個時間去見侯爺做什麽?”
問答聲漸漸飄遠了,葉舒已聽不見了。
他是真的很忙。
她覺得,自己雖想道別,可他也未必有時間聽。
她想了想,摸去了他的書房。
伺候了他一段日子,對于他的作息愛好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寧七公子除了日常愛看些曲譜以外,對山川地貌的書籍尤為喜歡。
葉舒将一千兩銀票夾在了他最常看的書中。
她想了想,又提筆寫了一張紙條,只不過因為她的簡體字和這個時代的文字差異過大,她用不慣毛筆字,寫出來的字簡直難以描述,所以她簡之又簡地寫了兩句話。
剛忙了這些,葉舒剛從書房出來時,便見一人在廊下,看着這邊。
她怔了下,“書蘭,你怎麽來了?”
書蘭的臉上挂着憂慮,似不敢探究什麽事情,在原地呆了一瞬,才緩緩上前來,一開口便讓葉舒驚了,“葉姐姐,你要離開麽?”
葉舒本來就不打算瞞她的,她點了點頭。
書蘭眼中的光亮瞬間消散了,卻還是有些不死心地道,“七公子是個好人,在沐風軒待着不好麽?世事艱難,外頭,不容易的。”
葉舒嘆息一聲,“這不是難與不難的事兒,而是有些事,必須要去做。”她頓了一下,問道,“書蘭,你有特別想做的事兒麽?”
書蘭神情微動,下意識便垂下了視線,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眸子陷入悲傷,就像是在感懷自己身世,隔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我就想好好活着。”
葉舒自然能理解,她若是和書蘭一樣的身世,所想之事估計也差不多,她不禁拍了拍她的肩膀,“公子他,是個好人,好好在沐風軒待着吧。”
書蘭咬了咬唇,“我舍不得你。”
葉舒笑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會回來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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