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十一

接下來蘇嬷嬷把四百年前瑞親王的事跡詳細的講了一遍,然後又一一道來了當年那忠心下屬和瑞親王殘留的勢力如何護住主上遺孤,一直又怎樣暗地發展勢力養精蓄銳。

“北國皇室向來是子嗣單薄,九代單傳到現在如今也就主子這一個。當初厲後棄子不顧,留了大好機會出來,是奴婢和衆位長老經過商議才把小主子換了進來,那孩子是自個沒的呼吸,主子也無需因此內疚。”

蘇嬷嬷從地上起來,又轉身進到那小箱子裏頭拿了卷明黃的聖旨出來:“當年太`祖本立了瑞親王為太子,奈何當初的裕親王逼宮成功,太`祖也只能改了旨意,這聖旨都交到了瑞親王的手裏頭,就等着瑞親王捉了那亂臣逆子,可惜瑞親王受人暗算。這聖旨便連着當時的小世子一起被帶了出來,一直保存到現在。”

慕白站在那裏不動彈,接過來那明黃的聖旨只是看着那玉玺的印記不說話。

蘇嬷嬷見他這副模樣,接着解釋道:“這天下本是瑞親王一脈的,主子要奪回來也是江山物歸原主。當然奴婢和族人們也知道要主子為當年的事情翻案難度太大也難以和百姓解釋,只求主子将瑞親王後嗣的那些靈牌全部移入祖祠,讓那些皇家血脈入了玉牒,圓了瑞親王的遺願和多年來主子們的心願。那些人才是小主子真正的祖輩啊!”

慕白動了動嘴唇,臉色有些蒼白地開口:“那我的生身父母呢?”

“主子是三年前走的,在小主子被送入如今的北國皇宮之後,夫人一直在佛堂裏為小主子誦經祈福,于五年前仙逝,還請小主人節哀。”

本來也沒有接觸過的存在,沒有感情的基礎也談不上太過感傷,慕白只想知道一點:“既然只有我一個,那他們當初為何要同意将我換進宮裏來。”

“主人和夫人自然是極愛您的,可是為了這幾百年來的大業,他們也只能狠心與小主人分離,還請小主人體諒,他們的痛苦并不比小主子您少了半分。”

冠冕堂皇的客套話麽,習慣了皇宮裏頭的利益和算計,慕白也不覺得他那素未謀面的生身父母需要自己的原諒。因為并不在乎,所以不談怨恨與諒解。

蘇嬷嬷已經把她自己和那些族人的要求放的很低了,口口聲聲說的也都是為了慕白着想,只要慕白願意,她們會用盡所有的力量幫他撤出來,要是真能登上那個位置,奪回本屬于瑞親王一脈的江山。他們也不要求做了皇帝的慕白大肆地封賞功臣,只盼着他能夠為蒙冤的将士和大臣們沉冤昭雪,并将那些靈牌放回到真正屬于他們的位置。

如此低的姿态,慕白實在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也無拒絕的必要。他接過蘇嬷嬷象征着一部分勢力的玉牌,做出了不算激動的回應:“嬷嬷容我先想想,給我三日,三日之後,我會給你答複。”

女子滿是欣慰的瞧着他,眼神充滿了溫柔慈愛:“嬷嬷知道小主子現在需要梳理,但小主子要記得,無論是什麽時候,嬷嬷都絕對不會害你,別說是三日,三個月我們也是等得起的。”

慕白心裏頭很亂,他從蘇嬷嬷的密室裏頭回來之後就一直把玩着那枚玉牌,蘇嬷嬷并不逼他做決定,像是什麽都沒說過的一樣,和往常一般盡心盡力地服侍,做着那個有點神秘的忠仆。

事情當然不會像蘇嬷嬷說的那樣簡單,畢竟都過了四百年,僅憑着蘇嬷嬷的一面之詞他是不可能輕易就把對方背後的勢力接到手裏。

都說人心易變,按照蘇嬷嬷的說法,他的生父和生母都在幾年前去的世。那些瑞親王的忠仆憑着一股子信念支撐了這麽多年,為的不過是讓瑞親王的血脈重新奪回皇位,為自己蒙受冤屈的祖先平反,若說是一兩輩的心有這般純粹,時間長了,總是有些人不滿的。

蘇嬷嬷給的玉牌能夠調動的人出乎他意料的多,而她身後代表的勢力絕不可能只是這麽一塊玉牌調動的人數。

這後頭的力量比他想象的多得多,也并非各個都像蘇嬷嬷說的那樣,想要歸順他,都是能夠為他所用的力量。

如果真是這樣,當初死了一個蘇嬷嬷,還會有別的人想盡辦法進到這王府裏頭來,但是直到他死,那所謂的神秘勢力也沒有給過他一星半點的幫助,他只能夠靠自己,最後因為力量不足以與慕言對抗一步步地邁向死亡。

慕白把玉牌高高抛棄,又用右手接住反拍到桌上,露出玉牌的一部分上面的瑞字露出一半,剛剛好是個王字。

他凝視着那個王字,終是幽幽地嘆了口氣:這股勢力對他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助力,但并不可能全部為自己所用,所以在未探清這股勢力之前,他對蘇嬷嬷背後的人信,但只能信一半。

大約過了小半個月,慕白喚來了蘇嬷嬷,表明了自己願意為瑞親王也就是自己的太`祖父奪回這江山,并完成當年瑞親王遺願之後,蘇嬷嬷自是歡天喜地的回去了,通知了背後的勢力,也把這王府能夠用的人都列了單子出來,還有這北國的各個高層一些屬于所謂的瑞親王的勢力。

等着門吱呀一聲關上,慕白沉下聲來:“之前本王要的東西擱在哪?”

房梁的角落傳來沙啞低沉的男聲:“在書桌正中間朝西的方向第三塊石磚下頭。主子把桌子上那個玉石筆筒往東面擰,轉到一半就可以把東西取出來。”

慕白挪動了桌上的東西,彎下腰把那石磚裏的盒子取了出來。這回是用線縫訂好的兩百餘張資料,按照餘氏家族裏頭對餘側妃最重要人到最不重要的人依次往後排。

至于慕白要求調查的主角餘側妃,她的資料占了整整幾十頁,包括出生的時候哭了還是笑了,哭了幾聲,奶嬷嬷是誰;身上有無特殊印記,有多少傷疤,哪裏又有幾顆痣;和誰是從小的玩伴,感情多深;家裏有無兄弟,排名第幾;幾歲那年和兄長爬樹被揍一頓,挨了多少板子;又是在幾歲不慎掉入河中,為誰所救;又是何時斂了性子,嫁入東宮……事無巨細,蠅頭小字把這幾十頁擠了個滿滿當當。

就差她吃過幾次飯,如過幾次廁,等等比較繁瑣且數據龐大的事情沒記之外,短時間內,影十一和慕白手底下人能夠搜羅來餘側妃的資料全都被集中在了一起。

晌午過後,慕白就一直在翻看這些資料,等到把裏頭的東西全記住了,也到了黃昏時分,侍女錦繡端了些模樣精致的點心過來。她低眉順眼地站在那,看着那些厚厚的資料在火盆裏頭化為了灰燼,才出聲說了些慕白想聽的消息,不過她說的不是關于餘側妃的事情,而是蘇嬷嬷後頭的那股子勢力。

“封鏡那邊已經傳了消息過來,說主子這玉牌有大用處,雖然調動的人有限,可是在北國的各個層次的官員裏頭,都能找到兩三個,遍布人數之廣,他難以找到合适的詞來形容。只能說一言難盡,希望能和主子您見上一面。”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說出了口:“主子究竟怎麽想,奴婢不敢問。只是這股勢力并沒有蘇嬷嬷口中的那麽好掌握,主子還是要小心,要是被反咬一口那就太得不償失。”

“這方面本王自有分寸,與封鏡的事,等過一個月我會尋了機會去和他見上一面。之前交給你的單子都記住了嗎?”

“奴婢已經全記牢了。”

“如果有什麽異動你可以先下手再來告訴我,該狠心的時候覺不能心軟,在這幾年,府裏頭決不能出任何問題。”這世界上最難防的賊便是家賊,他可不想像那位瑞親王一樣,眼見着就要大獲全勝,就因為背後有人捅了那麽一刀,別說是皇位了,命沒了,連自己的血脈都差點沒能保住。

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府裏頭的人,他能夠信的只是極小部分,其他都是相互監督,相互制衡。

“奴婢定然謹記在心。”

慕白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本王還有些東西要看。”

錦繡快步的退了出去,沒忘記動作輕輕地關上房門。

慕白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過濾出關于餘側妃的有用的信息。

從表面上看,餘側妃只是一個出身名門,對太子極端欽慕并極其幸運的女子。她在和太子定下婚約前,曾經有過一位私交甚好的竹馬,但是嫁給太子之後就一心一意地做好賢良淑德的典範。

一顆心也全撲到了慕言身上,雖然她的太子夫君并非只有她一個女人,她也不是太子的正妻,可她還是癡心一片,一直都為懷上慕言的孩子做努力。所以看上去,對方能夠成為這幾年來的幸運兒也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事。

毫無破綻的存在,也沒什麽值得慕白好懷疑。王氏那邊傳過來的消息也是餘側妃确實懷了孕,孕期的反應很嚴重,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來,是真的鼓起來,而不是她所希冀的每天往衣服裏頭塞個日益肥大的棉花枕頭。

可是慕言算漏了一點:餘側妃小的時候因為冬日裏落了水傷了胞宮,就算其他地方調養得好了,這輩子也絕不可能有孕,當時的大夫被餘側妃的生母塞了銀子封了口,老大夫死之前還是把這個秘密告訴了自己的兒子叫他變賣家宅遠離京城。

等到後來餘側妃嫁進東宮,餘夫人便想着滅口,可惜人早已遠走高飛,尋不到半點蹤影,若非是封鏡的手底下人趕了巧,也不可能把這個消息寫上來。

因為不确定,所以這個消息也只是擱在後頭,若是慕白看的不仔細,很可能就會錯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慕白當即就下了令,一定要把這個事情調查仔細,如果餘側妃真沒有孩子,那她肚子裏究竟是個什麽玩意。

對現在的慕白而言,沒什麽比那個孩子更重要了,如果真有那麽個孩子出生,他有預感,自己将來的人生會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被攪得一塌糊塗。

變數這種東西,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比較好。不管慕言究竟和他是不是親兄弟,他都不會允許對方生命裏頭多出這麽個孩子。

既然慕言不準自己有他沒有的東西,那他擁有不了的,對方也別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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