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Prejudice

《Cherry》雜志的總部自從搬來了上海，先後三次遷址，如今就在法國梧桐遮天精品咖啡遍地的梧桐路的一整棟曾經的歷史老建築公寓洋房內。

外部斑駁的牆體，爬山虎擁抱的紅牆，公寓經過了時間的洗禮，散發着複古奢侈的韻味，冬日裏陽光落到紅白條紋的大遮陽傘上，下方是和建築極具反差效果的一顆飽滿的豔紅大櫻桃，上面是《Cherry》的Logo，不光是公司的象征，更是在他們遷址落戶後變成了一處網紅游客争相熱愛打卡的梧桐路地标。

而公寓的不起眼的小門落了安全鎖，那也就是雜志社的唯一的入口。

推開門，走道上已經擁有了複合香水的氣味，甜膩的清新的果香茶香個中國香氣混合在一起，地板是黑白大理石的，牆體貼了複古印花的牆紙，推開內裏的一扇銅質藤花門。

之後，就是豁然開朗的辦公空間。

亂中有序的龍門架挂滿了各式禮服，琳琅滿目的高級飾品被放置在每一個能夠随手拿取的角落，分不清是真實裝飾物還是各種攝影道具的怪誕裝置充斥着整個空間的角角落落。高跟鞋的聲音在地板上磕碰出了響聲，玻璃門被打開後，高跟鞋持續踩踏的聲音，進入了最裏面的副主編辦公室。

自從副主編來之後，這裏俨然已經有了生人勿近的氣場。

“Lance。”Penny打開門道，“你喊我？”

“嗯。”穿着西裝的男人背對着他靠在辦公桌的另一側，他揚了揚手裏的幾張紙，道，“你看過這個嗎？”

“我拜托別人檢查了，說沒有什麽問題。”Penny抓抓頭發，“啊你知道，我最近太忙了，這個品牌那邊要改那邊又要交試妝，我都忙死了……”

男人道：“忙得看這個的時間都沒？”

“怎麽了啊，到底是什麽讓你這麽在意的？”Penny接過看了幾眼，逐行讀完後道，“就這？比這更離譜的藝人我們都接過，這還不算什麽。”

男人轉過了臉。

他雙眉冷峻鋒利山根高挺輪廓深邃，嘴唇色淡又薄，眉宇緊鎖着，男模身材的高個子讓西裝如此熨貼，沛納海的表盤邊沿磕到了桌面後發出了一聲重響。沈侑藍的臉英俊得像男明星，也是很多在目睹他真容後說的最多的話。

他單手撐在桌上，道：“是嗎？你不是說他是個可愛乖巧的男孩子？”

“這還不乖巧可愛？我在國外雜志幹過，國際巨星們的要求都很奇怪，那個影後吉安娜是個東正教和印度教的雙重信徒，不光對豬肉之類的有禁忌，她禁食的東西可以給你列一張A4紙，還是密密麻麻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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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侑藍似乎不準備糾結了，雙眼垂下去，看着那半張A4紙。

“不過我看不出來，沒想到小子要求還挺多呢……”Penny再次一行行看過去，并且這次開始大聲朗讀，“沒有……單價超過五百元以上的化妝品和卸妝用品不用，因為臉部皮膚嬌嫩會造成臉部過敏。工作的地方需要有加濕器、充足的暖氣、淨水器、加熱水壺、有不帶酒精的濕紙巾和五十五度恒溫量杯，如果沒有就要時常保持這個溫度，出于安全考慮需要派商務保姆車接送，四個保镖護送，現場需要有音樂放松，歌單我們提供？”

Penny吸了口氣：“餐食方面請提供牛肉和雞肉，不吃咖喱和黑椒做法，不吃牛筋部分。雞肉所有部分請去皮，蔬菜不吃胡蘿蔔和青椒玉米，其他的菜請讓食堂單獨提供當日新鮮蔬菜，以及拍攝期間補充能量的小零食，如蛋白能量棒等熱量不高但解餓的，以上。”

“其他人倒是都沒有什麽特殊要求呢。”Penny笑起來。

“這有什麽好笑？”沈侑藍蹙眉奇怪道，“他們老板來我們的雜志社拍照應該都不會要求這些東西，他到底懂不懂禮節？”

“咳咳，确實不好笑。”Penny咳嗽了一聲，抱起紙道，“怪我，我現在去溝通溝通？”

“算了。”沈侑藍搖頭，“也不是什麽大事。”

“我覺得我們雜志的傳統既然敢做這份調查呢，就說明充分考慮到了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對不對？你就別糾結了，也別對人家男孩子有什麽偏見哦，蘇梓博弟弟很可愛的。”Penny舉着那紙，“噗……哈哈哈……”

沈侑藍看了她一眼。

“……不笑了，收。”Penny做了個“收”的手勢，“我走了，準備去了。”

沈侑藍嘆了口氣，盯着那張密密麻麻的紙眯起眼，把紙丢到了一邊。

他認識蘇梓博，但不了解他。這次促成合作的主要原因是蘇梓博之前限定組合所在的娛樂公司的高管和沈侑藍的談論，說起他目前這空前的熱度和帶貨能力，和這個孩子本身具有的靈氣，如果能繼續保持，說不定能沉澱成一個超級偶像。

《Cherry》今年困難的點在于開年封面的大戰成績不理想，當時的決策是邀請了一位超模，在超模的封面表現力和主題選擇都沒有達到理想的狀态下，同行卻全部邀請了當紅流量，以至于他們之間的口碑和銷量的差距，差到曹鴻差點沒有趕給總部報數據，怕報完對方直接放棄大中華區市場。

所以這次，沈侑藍來了之後，當機立斷就想讓雜志放下身段适應當下節奏，幸好這次沈侑藍和蘇梓博方的談論結果還不錯，也覺得目前能做得到的紙媒向線上媒體的改革能力有限，需要開辟這些新賽道來完成轉型之前的過渡，這也是他回到國內想做的事情。

流量、新生代、粉絲多、其他品牌商手裏的香饽饽偶像，這就是他對蘇梓博的全部印象了。

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得虧他還跑了幾次和對方公司的老板徐以青交涉，徐以青對他的很多意見都不算太能接受，最後沈侑藍都有點想退縮了，很多人又鼓動他如果這次握不住這塊餅就要掉到其他雜志的手上，說到底還是他們虧。

如果這次銷售的業績不好，沒辦法和高層董事會交代，明年的很多決策也就無法執行，壓力大到超乎想象，沈侑藍心知肚明，這是一次考驗。

畢竟對時尚行業的接觸也是近年才開始的，雖然摸爬滾打總共有磕磕絆絆，大部分還是順利的。

所以看到這份東西的時候，沈侑藍總有點說不出的滋味。

這萬衆期待的人原來也俗得可以，該說不說，還是年紀小了沒點閱歷，給點甜頭就忘了自己是誰。

改天見到徐以青，還是要讓他好好教育一下。

他整理了一下手表，提着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出了辦公室。雜志社的日常總是熱熱鬧鬧夾雜着各種大聲說話的喊叫，龍門架被搬運來去在地上劃出的細小道子，以及他走過走廊時大氣都不敢出的編輯們。

沈侑藍看見一個捧着她的粉色陶瓷保溫杯出來接口咖啡喝的時候撞上了她，眼神驚恐的仿佛見了鬼，條件反射迅速要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沈侑藍喊住她道：“你不是要去茶水間嗎。”

“啊，是。”編輯馬上道，“我忽然想起來我……”

“快去快回。”沈侑藍說，“順便給我倒一杯，然後通知一下一會有個meeting。”

“好的！”編輯馬上撒腿往茶水間走，沈侑藍路過茶水間去會議室的時候，聽見她那聲壓抑着又從嗓子裏破出的話：“又！開！會！”

沈侑藍走進會議室，利索開了空調，開了投屏，拉開椅子，連接電腦。人未到，衣架滾輪和高跟鞋摩擦地板的聲音先到，馬上就有人陸陸續續進了會議室，人進來後是三個挂滿衣服的架子滑入，緊接着其他人挨個落座。

兩分鐘後，有人關了門，會議室安靜了下來，像方才的混亂沒有發生一樣安靜。

沈侑藍像尊雕塑，他手撐着頭，開口狀似漫不經心道：“……開會很煩嗎。”

當然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但如果內心可以發彈幕，每個人頭上都會蹦跑過一排的“煩”。

沈侑藍無視了他們，開始進入正題點了名：“Dina，明天拍攝的地點攝影攝像設備都和攝影老師溝通确認過完畢了嗎？Athena，化妝師和司機也已經提前約好了吧？”

兩個小姑娘馬上點頭：“是的，準備妥當。”

沈侑藍把這份需求表給了她們道：“行，update明天租的司機的車改成Bentley，中午的餐食也按照這個标準定就好。”

Penny正在整理衣服，聞言道：“你真打算按照這個啊……”

“盡量滿足。”沈侑藍道，“不是《Cherry》的傳統嗎？”

兩個女孩看着這份東西咋舌，沈侑藍又交代了幾件事後。

他繼續道：“因為我們開年封的成績不算理想，整體銷量只有去年的二分之一，雖然整個業內的數據下滑是趨勢，但我們的下滑速度顯然更快一點。流量能不能救我們，就看這次了……一定要讓專題抓眼，要脫穎而出。”

“記住，這是背水一戰。”沈侑藍喝了口咖啡，道，“好了，大家都這麽忙就散會吧，也不耽誤大家時間了，Penny再和品牌方确認一下造型使用方案，确保萬無一失。”

沈侑藍站起來，走出了會議室。

Penny邊理衣服邊道：“發現沒？他只有開會時候那麽多話。”

“來了一個多月開了無數的會，跑了兩個助理，也就是這張臉我能忍一下了。雖然以前開會也多，但這些屁大點事也要開？meeting culture這種foreign的東西。”Dina道，“啊，曹主編真的很信任他嗎，這種東西也要我們完成，感覺純粹是個草包啊。”

“你以為天王星那群小屁孩兒們那麽好談下來嗎？尤其是蘇梓博，他們公司知道他現在的流量大但又趕上高考，所有的時間都要計算着用，蘇梓博一個人一拖四帶着組合走，能争取到個資源不錯了。”Penny黑色的美甲戳她的頭，又指指那份需求單，“好了趕緊工作吧，明天還要供個祖宗呢。”

……

“阿嚏——”

“……”陳珏吓了一跳，看向蘇梓博，給他抽了張紙道，“你怎麽又打噴嚏了，感冒了？”

“不知道。”蘇梓博吸了吸鼻子，“沒事，我就是鼻子有點癢。”

陳珏沒再管他，喊其他幾個磨磨叽叽的成員：“你們幾個快點，準備出發了。”

“陳文聞在拉屎啊……”言和掏掏耳朵道，“他最磨叽了。”

“……”陳珏無奈道，“言和，你用詞文明點。”

“哪兒不文明了？”言和吹了一下小拇指，看了一眼蘇梓博，“梓博，讓我聽聽你說拉屎怎麽說？”

蘇梓博玩着手機，聞言道：“……上廁所就可以了。”

“你偶像包袱可真重，我懷疑你都不拉屎。”言和點點頭，“也對，你的小粉絲兒們可想象不出你坐馬桶上的樣子，我們哥哥的屎都是變成彩虹飛走啦。”

“別惡心。”蘇梓博拍了一把他，“車到了。”

“卧槽。”言和忽然喊了一聲。

“言和！”陳珏忍無可忍道，“你給我注意點，能不能不那麽粗俗！你在你粉絲眼裏也是不拉屎的你知道嗎？！”

“不是，我就是驚訝一下，這商務車可真高級啊……”言和拍了一把羅鑫。

羅鑫立刻會意，接話道：“能不高級麽，托某人的福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