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Silence

嘩啦——

是窗簾被拉開的聲音。

蘇梓博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機亮起, 上面正閃爍着李思陸的名字。

兩個電話過後，燈光在他面前慢慢暗下去，彈出了57個未接來電的提示。

一切又歸于平靜, 屋內安靜得仿佛從來發生過。

蘇梓博氣得雙眼翻白, 大力動了一下被束縛着的手腕，只被摩擦得一陣生疼。

他怒氣沖沖側臉，看見了窗前站着的人。對方正彎着腰，雙手貼着窗戶看着窗外。

“你要把我關到什麽時候！”蘇梓博氣得喊道。

不遠處的落地窗前, 修長的背影雙手插袋弓着，探出頭向着紗簾之外，外面的車燈明亮, 照出了他一圈輪廓。

“你是不是有病！如果我經紀人找不到我他會報……”

“噓。”對方忽然轉過頭來, 阻止了他後面的話。

蘇梓博看見他的臉，一陣說不出的頭暈目眩，大半是憤怒上頭剩下那小半是擔驚受怕。

姜白誠的臉逆着光，在昏暗的房間裏。蘇梓博一晚上了都覺得這個表情莫名熟悉，這瞬間他終于想起來為什麽熟悉了。

那天在飛機上，他拿開了眼罩，姜白誠在昏暗的機艙內，也是用這個表情看着他。

那表情背後, 是他撕扯面具後壓抑着的野獸。

“你的房東回來了。”姜白誠歪歪頭說。

“他回去就會發現我不見的。”蘇梓博說, “我勸你趁早放了我。”

姜白誠走到他旁邊, 蹲下來勾勾嘴道：“放了你？”

他的目光, 順着自己的屋子慢慢挪動。外面有車駛過時，光照會在屏幕上形成短暫的視覺, 蘇梓博已經看清了他整個房間。

房間四面牆體花花綠綠的, 仔細看全是他的照片, 全是他的雜志，全是他的專輯封面，還有他造型的周邊娃娃靠在牆角。

這屋子仿佛一個倉庫，被堆得滿滿當當的。

而他窗邊就放着一個支架，上面架着一個幾乎像炮//筒似的超長長焦鏡頭，正對着他和沈侑藍家的正門。

蘇梓博真的覺得很離譜。

他記得當時他發現自己的院子裏有攝像頭就報了警，後來警察來調查，在小區裏的各個地方蹲點監控，殊不知這個人就住在他們的對門，大家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

蘇梓博當然也開始懊惱，為什麽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這個人的古怪，還沒事因為沈侑藍吃他的飛醋。

這個人的目标一開始就不是沈侑藍，而是自己。

“變态。”蘇梓博低聲罵道。

“其實我本來沒想對你怎麽樣。”姜白誠手托着下巴，蹲着看他，看他的眼神帶着些癡迷，“你知道我喜歡你多久了嗎？從你出道開始三年了。當時你還很小，我也不大，後來我追你每一場線下、機場、每一次行程，我知道你新租的房子對面終于空出來了，我第一時間就住了進來。”

“我們就像最親近的朋友，可你不認識我。”姜白誠道，“不過沒關系，我覺得我就是影子，我看着你就可以了。”

“你有病……”蘇梓博瞪着他，“你先治病行不行？”

“我不想治了。”姜白誠說。

蘇梓博知道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綁架，但可惜對方既沒有要錢也沒有要別的，他的目的看起來就只是想和蘇梓博在一起而已。

這個人說自己跟了他三年，蘇梓博居然一點都沒發現。他對自己的那幾個私生或多或少都有點印象，這個卻一丁點兒都沒有。要不是他堂而皇之住到了自己對面，蘇梓博猜測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和他有交集，不會發現他。

他看向窗外，手扯了扯，手腕應該是被磨破了，疼得他一動就龇牙咧嘴鑽心的疼。

“哎……少爺。”姜白誠蹲下來，摸着他的手腕，“很疼吧。”

“那你還不放開我？”蘇梓博惱火道。

“不不不。”姜白誠搖搖手，“放開你我們就不能離得那麽近了。”

他從蹲姿變成了坐姿：“少爺，其實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的全部。”

“你知道個屁。”蘇梓博咬牙切齒道。

“你和寧臻逢場作戲，可他對你的心思可不純正。”姜白誠手撐着頭，“沈侑藍對你不錯，你也很喜歡他吧？那麽你們上過床嗎？”

“滾啊！……”蘇梓博忍住口吐芬芳的沖動，“你到底想說什麽？！”

姜白誠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怒火，他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并不在意蘇梓博的問題，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其實你在喜歡你之前，也追過別人。至少有三四五個……嗯……記不清了。”姜白誠笑着道，“他們所有人都表裏不一，肮髒惡心，一追他們就能看見私下的樣子和臺面上一點都不一樣。只有你，沈侑藍出現之前你都是個乖孩子，完美得像個假人。”

“我知道你的隊友欺負你。”姜白誠道，“可那很有意思，我想看你發怒，但你脾氣真好，這都能忍着。”

“你……”蘇梓博道，“明明是因為你是他的幫兇。”

“随便你怎麽想吧。”姜白誠看向窗外，他走到窗邊向外觀察，笑道，“看來沈侑藍發現你沒有回家了。”

他話音剛落，蘇梓博的手機忽然又亮了起來。

沈侑藍的名字在上方閃爍着，像一劑湧入黑暗的強光，刺目得蘇梓博不得不眯起了眼。

“沈侑藍……”蘇梓博低聲念叨了幾聲，開始高喊道，“沈侑藍！！！沈侑藍！！！——沈——”

他試圖大聲呼喊告訴沈侑藍自己困在這裏的困境，但是他看不見外面的情況。

“別喊。”姜白誠重新走回來，他坐在蘇梓博的面前，把他的手機捏住，丢到了遠處。

手機滑到窗邊，撞出了重重的一聲“咚”。

“我還沒說完。”姜白誠似乎對手機忽然響了這件事很煩躁，開始抓自己的頭發說，“我追了你那麽多年，為了你花了那麽多錢。我為了追你的行程，三個多月都待在劇組，然後我被學校勸退，被父母停卡……這三年，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完都放在你身上，你是我的所有寄托和信仰了，你就是我的全部。”

“可是我現在才發現，你還是和他們一樣啊。”姜白誠的眼神暗下來，“你不能成為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人嗎？你才幾歲啊，沈侑藍再給你灌迷魂湯你不懂嗎？你就不能好好成為一個偶像嗎？再過五年十年，你什麽沒有，要把現在的前途浪費在這種人身上嗎？”

蘇梓博閉上眼：“随便你怎麽說，你就是變态。”

“你別談戀愛好不好。”姜白誠站起來說。

“你有病嗎？”蘇梓博說。

“我有。”姜白誠說，“我快死了，所以你別談戀愛行不行？”

“你他媽……”蘇梓博擡腳就想踢他，“別他媽在這裏裝神弄鬼，我談不談戀愛都不關你的事情！”

“你！不許！談戀愛！！！！——”姜白誠忽然吼起來。

他說罷，忽然雙手掐住蘇梓博的脖子，用力收緊。蘇梓博被這突如其來的窒息感弄得措手不及，他感覺到血液湧上頭頂，開始充血，開始難以呼吸。

本來他并沒有什麽實感，甚至沒有恐懼，他潛意識裏覺得自己被發現時很快的事情，姜白誠也不會真的對他怎麽樣。此刻他好像開始意識到，姜白誠比他想象的更瘋狂一些。

“我确實有病。”姜白誠低下頭看着他，“沒得治了。”

“可是掐死你，你會死的很難看。”姜白誠松開了手。

蘇梓博一句話說不出，大力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姜白誠道：“所以你和我躺在一起吧，這樣死得漂亮一點。”

蘇梓博邊咳嗽邊掀起眼皮看他，姜白誠手指順着他的臉頰滑下去，發出了低低的，蘇梓博記憶裏毛骨悚然的笑聲。

……

沈侑藍站在屋外打了一個電話，蘇梓博還是沒有接。

剛才他回家看過了，蘇梓博并沒有回家。

沈侑藍拿着鑰匙走出門後，給李思陸回了一個電話。

“那他會去哪兒呢。”李思陸都快急死了。

“下午他怎麽和你說的？”沈侑藍手指蜷起放在嘴邊問。

“是他自己先走了，說要先回一趟家，都是發信息給我的。”李思陸道，“他說他心情不好想回家一趟，有點自己的事，讓我千萬別打電話給他。”

“他發信息給你，你都不确認一下他的行程？”沈侑藍語氣生硬道，“而且他心情不好，你們不該積極一點問他原因嗎？”

“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我怎麽知道會這樣。而且他說回家，我尋思你今天也在，再怎麽說也沒事吧？”李思陸道，“真的，再找不到我要報警了。”

沈侑藍目光放遠，看向了姜白誠的房子。

他家今天沒有燈光，他那輛拉風的蘭博基尼也沒有停在外側，但是……之前那個放在自己家門口的大箱子，已經不見了。

刺骨的冷風一吹，如浸入骨髓的沈侑藍忽然不安起來：“你先繼續找，現在報警警方現在不一定立案，我去問問我狗仔朋友，有沒有人看見他。”

“麻煩你了沈先生。”李思陸說。

沈侑藍走到姜白誠家門口，叩了幾下門。

沒有人應聲。

沈侑藍又大力敲了幾下。

他觀察門口，沒有門鈴的房子，門框和門都是最基礎的配置，也沒有在院子裏種植什麽花花草草，真的不像是房屋的原主人。沈侑藍在敲完門幾次未果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屋前，之後他想找這裏的物業稍微打聽一下這棟別墅的情況。

幸好平時和物業比較熟悉，對方告知他這棟別墅的主人常年不出現，空置好幾年後今年才出租出去。沈侑藍回憶了一下，自己買房在這裏之後，确實沒有見過對面房屋有人入住過。

憑空出現的熱情鄰居，這麽莫名其妙的人，他早該知道不簡單，現在再細想，太多奇怪的細節了。

只是如果蘇梓博有什麽三長兩短……

“沈先生。”保安的車停在了他的旁邊，道，“剛才是你打給保安室電話嗎？”

“對。”沈侑藍看着他，道，“我價值十幾萬萬的東西被對面這位鄰居誤拿了，但是他現在不給我開門，我知道他在裏面，我現在很想他出來和我交涉。”

“……”保安沒想到是這麽嚴重的事情，“是什麽東西？”

“一個大箱子。”沈侑藍指指門口，“你們巡邏時候也應該看見過吧，之前一直放在我家門口的。”

一個保安果然有印象：“哦，對，有很大的一個箱子，是快遞送錯了嗎？”

沈侑藍道：“嗯，可能是。”

保安多少還是會頭疼這種需要調解的問題，只能先去門口敲門，同樣的裏面沒有人出來應答。

“他車都不在門口。”一個保安道，“你有他電話嗎？再打個電話？”

沈侑藍想想也對，他打了個電話給姜白誠。

姜白誠的手機是關機狀态，忙音之後沈侑藍感覺仿佛坐實了他有問題，他挂了電話，又給蘇梓博打了個。

蘇梓博的電話始終開機，但始終不接，沈侑藍聽見自己貼近話筒之中淺淺的呼吸聲。

“哎——哎哎。”一個保安忽然喊道。

“怎麽了！”另一個保安馬上說。

“窗邊有手機在震動啊。”保安說。

沈侑藍握着手機呆立片刻，就感覺一股湧上心頭的電流，接着他快速跑到了保安的旁邊，他們站在一個大落地窗前，手機亮着屏幕從窗簾處露出一角，正在瘋狂震動着。

沈侑藍呼吸幾乎停滞，看見上面閃爍着自己的名字。

“……”他一巴掌拍到了落地玻璃上，對着保安喊道，“把門撞開，把玻璃敲碎！快點！現在！”

“啊？”兩個保安不明所以，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那麽激動。

沈侑藍聲音沙啞，每個字都卡在喉嚨口：“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快點！把這裏砸開！”

兩個保安還在不知所措的時候，沈侑藍已經轉身跑走，一會他就從馬路對面的院子裏跑出，手中拿着一把不知道哪裏拿來的大鐵撬。

“哎！！！！——”兩個保安一見就慌了，馬上上前阻止他。沈侑藍根本沒有給他們推搡的機會，他赤紅着眼，沒留後手地一錘子砸了下去。

落地窗是鋼化玻璃，在被擊中後呈現了蜘蛛網狀的碎裂，連擊破的聲音都很沉悶。

沈侑藍向下第二錘子，玻璃中間出現了一個洞。他不顧一切直接上手用手掰開，接着整個人鑽進了屋子裏。

“蘇梓博！！！——”沈侑藍喊道，“蘇梓博！！！——”

沒有人應他。

作者有話要說：